山门前摇铃的紫衣人动作越快,从铃铛里钻出的恶鬼就越多,那寒气再逼人,仍耐不住这一波一波又一波的恶鬼入侵。

就是那美人有些可惜,不如他暗暗饶他一命,好带回去当个双修炉鼎,岂不妙哉?

正心猿意马时,一道残影「咻」地飞来,直直穿破他手掌,顺带击落了虎噬牛纹金带饰幡铃。

“啊!”

钻心的痛自手掌传来,他捂住手,定睛一看,方才那穿破他手掌的东西,竟是一枚寻常果核。

是谁?

剩下的几人亦注意到了这番动静,忙四处查看那以果核做暗器之人。

“听说南华道前任掌门擎霄尊君一直在闭关修炼,莫非他出关了?”

有人忐忑问道。

“不可能!师尊他……”秦昭著仿佛被什么卡了一下喉咙,“擎霄尊君正临进分神之境的融合期,怎会轻易出关?否则,他就不会让出掌门之位了。”

“那这人是?”

“难道是莫秋折?”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莫秋折比徐清翊更废物,根本不足为惧!”

几人听他这样说,稍稍放下心来,不服气喊道:“是哪个獐头鼠目之辈不敢露面!有本事现身一战,看我不拧下你的脑袋!”

“敢拧你爹的脑袋,我看你是活腻了!”

半山腰处,其音朗朗萧萧,透着股狠恶。

秦昭著心头大震,似是记起了什么,一时陷在惊异里呆怔住,无法动弹。

找到了那人所在的位置,百来只恶鬼以迅如猛虎之势往山腰扑去,刚至半空,熊熊烈火燃起,此时火光冲天,短短数秒,将尸鬼吞噬成腐烂发臭的烟灰。

空气中的清寒不断退减,如临大敌。

本来冷得瑟瑟发抖的长老与弟子们见得天独厚的火系术法,目里惊恐万分:“遭了!是赭玄(道君)!”

唯独嫦姝哭成了泪人,漂亮的小脸糊得像花猫,大喊道:“五师叔救命啊!!”

“师妹,你别白费力气了,长昭殿主怎么会管我们死活!他没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

有人叹了口气。

听这话,南华道的弟子们面上的绝望更重,谁不知赭玄道君自私自利,凶恶狠毒,视他们的命如草芥,更别说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

长老们和李息垣则更担忧另一件事:这人若是跟秦昭著一见面,那月隐无忧草的事岂不是暴露了?万一他记起以前的事,尊君这些年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忍痛拿着幡铃的人见秦昭著待在原地,动也不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驭兽笛,吹笛驭起人猿发出攻击。

“住手!”秦昭著猛得反应过来,伸手去抢竹笛。

其余几人拦住他,叱咤道:“秦师弟,大敌当前,你发什么疯!”

争吵间,青影从茂密枝叶间飞身跃下,满头青丝由于挽的松垮,散乱却不失雅致,细长的凤眸里含着笑,内里早藏了抹不知味的冷意。

瞟见人猿怒吼奔来,他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燃起星火,于空中绘出结印,印成之时,火形如巨蟒,咧开獠牙绞住人猿,火势顺着其毛须不断燃烧,化作一团火球。

烈火灼肤,烧得人猿皮肉发焦,它胡乱地拍打着自己身躯上燃烧的火焰,失了重心,直直从半空砸下来。

“完了!”紫衣人慌忙跑上前,他出门时信誓旦旦找他师尊老人家讨的人猿,说好用它带只五阶魔兽回去,结果五阶魔兽没见到,还把人猿弄成这副模样。

青影刚落在地上,地面的霜雪落荒而逃,像见了瘟神一般。

苏纨半眯着眸,见龇牙咧嘴蹿过来的鬼群,杀意在漆黑的瞳底翻涌,骇人的气息扑面而至,其身火光涌现,映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下一刻这煞神般的人扑进鬼群,炙热似骄阳滚地,灼得尸鬼们鬼哭狼嚎,在烈火里肢体扭曲的化为青烟,从幡铃里爬出的尸鬼见这幕,都争先恐后地爬了回去!

“果然道君凶起来比鬼还恐怖……”

“我等都是被鬼追,他是……追着鬼跑。”

“虽不想承认,但道君真的好厉害……”

本来万般绝望的弟子们望着眼前名副其实的「鬼见愁」,震惊到忘记了什么是恐惧和疼痛。

苏纨只想速战速决,把这几个领头羊搞死就行,遂直接催动了全身的真元,放手一搏。

“南华道里怎么还有这尊凶神!”

紫衣道人们心里发怵,一把抓住秦昭著。

秦昭著像没听见似的,直直盯着尸鬼里的人,自顾自地笑了,笑着笑着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哽咽道:“师兄……”

“师兄?他就是天火灵根的赭玄道君?你不是说赭玄道君遭同门构陷利用,恨南华道之人入骨吗!那他又怎么会出手呢!”

“师兄,师兄!”秦昭著跟入了魔似的,挣脱开几人,疯疯癫癫地朝鬼群里的人扑去。

苏纨看着满地乱爬的鬼,得意地笑了,正欲活动活动筋骨,打烂它们的狗头,察觉余光里有道人影冲来,令他眸里泛起幽芒,抬脚踹飞扑过来的人。

不自量力!

他眼神阴郁,见那人滚了几圈,又狼狈地爬起来,飞快擦去嘴角的血迹,一瘸一拐的继续往他跟前冲来。

“师兄!”

他衣上发上都沾满尘土,脸颊带着身体落地时蹭到的擦伤,只剩一双眼睛宛如水潭,水珠从里倾泻而出,像突如其来下了场大雨。

这人的热切,震惊,以及欢喜全部展现在面颊上,是故人久别重逢之惊,也是旧人失而复得之喜。

“师兄!”

他那倒霉师兄还活着?

秦昭著的声音落在耳里,令他疑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瞠目结舌的弟子以及大眼瞪小眼的长老之外,没有任何新面孔。

回首时,有人早已冲进他怀里,一把搂住他,放声痛哭:“师兄,我终于见到你了!”

“谁是你师兄!”

苏纨恶狠狠地拽开他,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嫌恶地咬了咬牙,“脏死了!”

秦昭著听他这话恍觉雷劈一般,惊异之余,痛苦跟着攀爬上心头,他抓着他的袖子,跪地号哭:“师兄,我是戍云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想要试图唤醒他的记忆,又被人打断:

“你这恶徒还敢沾染赭玄!给老朽滚开!”

这声音极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苏纨记忆闪烁了一下,乍得记起这不就是他穿过来被系统坑得命悬一线,昏死过去前有人喊出了「手下留情」的那个人吗?

山羊胡老头拄着桃木杖赶来,其须发花白,鹿纹绉袍灰一块红一块,看样子受了不少伤。

他因怒意横生,瞧着反倒更精神了,快步走起路来都不带大喘气儿,这是南华道内门执事长老——贺景。

贺景用桃木杖挑开秦昭著,立在他身前,护犊子似的护住他:“若不是你妖言惑众,给赭玄灌下迷魂汤,他早就修得真仙了!”

“……”

所以他真是秦昭著掘地三尺都要挖出来的师兄。

这原主做人做的非常不行,记忆给个大致设定,其余全靠他自己猜,他以为他是算命的吗?

秦昭著不理会贺景,只目光灼灼望着令他日思夜想的人,温柔地笑了:“师兄,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春和景明,你我一同拜入南华道,你对我说,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这就是少年时的原主吗?有天赋加持果然傲气,生来站在云端里,敢与风日较高下。

“竖子住嘴!”

看得出来,贺景并不想他与他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贺老头,你在怕些什么!是怕我说多了,会让师兄记起你们对他做的那些恶心事吗?”

秦昭著眼中含泪,笑得浑身都颤动起来,又转头看向苏纨,柔声道:“师兄,你暂时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南华道定是受苦了,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你跟我走好吗?我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话说得真好听。

望着他伸出来的手,苏纨的心其实一直在动摇,如果不是系统限制,他确实不想待在南华道,这里头规矩太多,一点意思也没有。

而且,这人看着好像疯疯癫癫的,实则应当知道不少内情,他想找他问清楚这其中恩怨,好把原主丢失的部分记忆给找回来。

他敛掉部分炎火真气,一把掀开身前勃然大怒,持桃木杖欲往下砸的贺景,在那人欣喜若狂的目光里,将手递了过去。

完了。

李息垣和众长老看着眼前这幕,心一并沉进地底。

“赭玄,莫要一时糊涂,听信谗言!”

被掀到一旁的贺景痛心疾首,撑着桃木杖就要来抢人。

剑光一寒,从背后侵袭,直直擦过苏纨耳畔,锐利的剑风带起额间几缕青丝,刺向他面前秦昭著的颈项。

长剑即将戳进血肉里的那刻,他眼疾手快握住了剑柄。

霜隐剑上的冰层碰到他手的一刹,化为乌有。

“师兄,有话好好说,舞刀弄剑的多伤和气。”

他笑眯眯地看向剑的主人——这人仿佛身陷血池,衣摆被殷红浸染,右手硬撑住地面,维持不崩之势,头则低垂着,看不清此时神情,音色里尽是肃杀与寒凛:“你绝不能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