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剑宗宗主柳君闻居高临下, 看着风浪中岿然不动的“十二品莲台”,平日里仙风道骨、温恭直谅的神情变得逐渐狠厉,他转头看向在一切风暴的罪魁祸首“夔牛”,手指微抬, 指尖迸发出一道灵光。

那是一道看似无形却有形的剑意。

柳君闻大乘期的修为, 已人剑合一,此剑乃是他的本命剑“乾坤剑”。

柳君闻连挥数次, 九道剑意转瞬间, 劈向夔牛。

灵光爆开, 血水被激起滔天巨浪, 将夔牛淹没了。

食神叹道:“嫂子,你的牛要完蛋了!”

路清安早就听得食神叽里呱啦叫个不停,现在还在唱衰,加之夔牛此刻处境难料,她心中十分气恼,厉声道:“闭嘴。”

本来“嫂子”这个称呼就带了几分戏谑, 食神一贯乱说习惯了,也不知道路清安恼的是这个称呼, 还是因为夔牛生死难料。

好汉不吃眼前亏, 食神立刻闭了嘴。

祁然的目光凉凉地扫过他们两人,眸色越发凌冽,整个人戾气更重了。

祁然也不满食神胡乱喊那个称呼, 听得路清安的制止, 他此刻心中竟也生出几分不快,她这么想和他撇清关系么?

只是祁然本身煞气四溢, 其他人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血浪散去, 夔牛依旧在原地, 身上出现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场所有人的震惊了,纷纷看向路清安。

食神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嫂……路姑娘,你的结契灵兽太厉害了吧。即使是化神期的修士,只怕也难得抗住柳宗主这次的攻击,会身死道消,变成肉泥吧。你的牛居然还活着!”

路清安纠正道:“它不叫牛,它是‘夔牛’。”

顾勉之正色道:“传闻,上古时期,‘黄帝伐蚩尤,玄女为帝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难道这就是那只神兽‘夔牛’?”

路清安点点头。

所有的人眸光中都显露出万分震惊的神色,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神兽,只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之中。

“宗主……”黑衣人望向柳君闻。

柳君闻面色愈发沉郁,“十二品莲台”能抗住他“万剑归宗”的剑雨,想必一时间攻不破,而这上古神兽夔牛居然也能在“九阳玄剑”下活了下来,想来也是不好对付。

有夔牛的存在,那么“幽冥血阵”就无法发挥作用。

既然夔牛能被伤,那先灭了了它。

“先杀夔牛。”柳君闻吩咐道。

黑衣人结阵向夔牛攻去,柳君闻也紧随其后。

夔牛怒极,发出震天的嘶鸣,如天雷滚滚,风雨越发猛烈。

路清安感觉天似乎被捅破了,雨如泼水般往下倒,视线中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夔牛那边的战况。

食神脸皱得像苦瓜一样,道:“现在怎么办?如果夔牛死了,那些可怕的血人会不会再次出现?”

没有人能回答他。

食神又转向顾勉之,问:“医仙大人,您的‘十二品莲台’真的不会破吗?如果夔牛死了,柳君闻马上就会来杀我们了。我的天,那可是柳君闻啊,天狩阁任务名单上有人悬赏九千万金取他的人头,挂了好多年了,都没人接的啊。我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小杀手,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与归元剑宗为敌的地步。难道我今天就要殒命于此吗?”

路清安听得食神东拉西扯、颠三倒四的话,感觉脑仁都是疼的,“求你别念了,食神,你不应该杀手,不去做佛修真是太浪费了。”

食神道:“我才不要出家。出家不能吃肉了,你要知道八仙楼的蒸笼螃蟹,聚仙阁的凤尾鱼翅,仙客来的雪莲炖乳鸽……那是最好吃的……”

食神太过慌张,嘴巴一开张就合不上了,居然开始了报菜名。

“吵死了!”比肩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抡起大斧头朝食神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顾勉之挥手刺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没入食神的喉咙。

食神一张一合的嘴瞬间没了声音,被顾勉之点了哑穴。

世界只剩下大如雷鸣的雨声,居然显得异常安静。

顾勉之安慰食神道:“放心吧,只要你们不出这‘十二品莲台’,就算是天雷来了都不会有事。但是,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从莲台上踹下去。”

食神立马瞪圆了眼睛,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老实地坐到一边。

所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在众人眼底闪过。

等大家回头,才发现祁然不见了。

路清安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刚刚那道黑影是祁然!

他疯了吗?他肯定是疯了啊!

外面是归元剑宗的柳君闻,大乘期修为,天下剑修第一!

修为的境界是无法跨越的鸿沟,祁然跟柳君闻差了化神到大乘的鸿沟。

光是柳君闻就能把祁然劈成齑粉,何况他身边还有十几个至少化神后期的剑修长老。

路清安感觉自己也要疯了。

祁然怎么能仗着自己是男主,这么为所欲为。

这一仗,简直是必死无疑,怎么想都没有任何胜算。

路清安觉得这本书应该就到此为止,打不赢,男主卒。

暴雨还在继续疯狂地下着,路清安的心脏应和着雨声,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她的大脑没法思考了,祁然梦境中的画面一股脑冲进她的识海,那些一直纠缠着祁然的血海深仇,一帧一帧,分外清晰。

路清安很清楚,祁然看到柳君闻时,急切想要复仇的感受。

但祁然蛰伏数年,肯定不是冲动无脑冲上去送死之人。

祁然肯定有办法!

我得帮他!

路清安思及此处,也冲出“十二品莲台”,消失在雨幕中。

食神说不出话来,脸上狰狞的五官和手舞足蹈的四肢,无不表达着他此刻的想法:他们两个疯了!

比肩英气的眉目拧成一团,刚要起身,被顾勉之拽住一角衣袖。

“丫头,你不能去。”顾勉之难得面色凝重,“虽然祁……七杀是我旧识,我也希望他得偿所愿,但是你就算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送死。”

比肩的大斧头轻巧地贴着身侧划了一圈,然后整个人如一条小鱼跃入瓢泼暴雨中。

“我要救的人不是他。”话音透过轰隆的雨声,模糊地传来。

顾勉之望着手中残破的半截衣角,怔楞出神,面上神情难辨。

末了,他唇边扬起一抹潇洒的笑意,又变回了那个清逸出尘的医仙。

食神看着满脸良善、表情温和的顾勉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不!不!救命!救命!救命!

食神无法发生,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他紧紧抓住莲花的花瓣。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他很快被顾勉之一把揪了起来,抛出一道绵长的弧线,消失在雨中。

路清安展开骨扇,瓮声念咒,扇面的金字符文飞出,像密密连成一页长长的画卷,一字一字浮在翻涌的水浪表面,星罗棋布地排满整个水面。

她脚尖点在符文上,勉力维持自己站立的姿势。

雨水太大,路清安目之所及,不过眼前三四尺的距离,只能隐约地看见远处夔牛所在之处有剑光闪动。

路清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支起守护结界隔开雨幕。

修为越高的高手对于他人的灵力使用越是敏感。柳君闻有大乘期的修为,只怕开了守护结界以后,路清安还未靠近,就已经被他完全掌握的行踪。

因此,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于祁然这种擅长潜伏暗杀的杀手来说,是极为有利的。他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潜伏,然后一击必胜。

路清安要做的是为他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

路清安尝试召唤《山海经》异兽,灌注灵力至识海中的经书,蓝光暴涨,却怎么也不见幽兰火焰的出现。

不能再次召唤,说明夔牛还活着。

一根针在什么情况下最难找?就是当它出现在针线盒中,藏在一堆针里的时候。

怎样才能让祁然更加隐蔽,那必然是当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攻击之人的时候。

路清安掐指细细算着血阵的每一个阵点,然后用尽全身灵力,在虚空中一抹,凭空出现一个血色符文组成的法阵。

她复盘了整个“幽冥血阵”!

路清安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瓜子,撒在法阵上,后又拿出一大把圣阶灵石,不要钱似地堆在阵心,就像在十方杀境中所做的那样。

须臾之后,灵石消融,偌大的血海中,出现了数十道灵力凝结而成的虚影。

随即,一道剑光穿过雨幕朝路清安射过来,击中了她预先布置好的防御结界。

路清安像是一个执棋之人,不停地踩着金字符文,变幻着自己的位置,同时,在血色符文中投下新的瓜子。

路清安心中燃起一丝丝吃货的心疼,真浪费。

血浪之中,夔牛与剑修们缠斗着,它巨大的蛮力和坚硬的体魄让他们异常吃力。

“宗主,您看脚下。”

柳君闻低头看向水面,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零星、细小的金字符文,同时,他敏锐地感知到四周微弱的灵力波动,似有为数不少的人在暗中潜伏。

难道是那群人召的救兵吗?

柳君闻在十方杀境里已经见识过那个小丫头对付守阵傀儡的手段,这也有可能只是她的障眼法。

他们这些人除了顾勉之,其他人最高只有化神期的修为。但顾勉之毕竟只是一个医修,就算他修为再高,也没有多少攻击力。他们只能龟缩在“十二品莲台”里。

就算他们敢出来,杀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只要“十二品莲台”一破,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死路一条。

突然,柳君闻感受到那些灵力波动在快速移动,变幻着方位,不远处也出现了数道模糊的身影。

柳君闻向四周挥出数十道飞剑。

飞剑径直穿过虚影,障眼法。

柳君闻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虚虚实实的幻影中,几个黑影骤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