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焕像被雷劈了一样, 呆若木鸡。这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的大脑艰难转动,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尝试消化哪一个。

片刻, 江焕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得一抖,然后全身的血都轰隆隆地向大脑涌去,眼前发黑, 身子非常明显地前后打摆, 急促地呼吸着:“你……没死?”

“坐下。”眼看他要晕倒, 路鹤里把江焕按在长椅上,“没死!游轮爆炸那天, 阿弥临死前释放了他的特殊信息素, 老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酸不拉几的,然后老子就变回猫了,而且变不回来了!”

“青柠味。”江焕梦游一样地接过他的话, “阿弥是金蝉Omega,他的特殊信息素能把兽型Omega变回本体, 不用受Alpha信息素的限制。”

兽型Omega只有在标记过自己的Alpha信息素的影响范围内, 才能保持本体形态。也就是说,路鹤里只有在标记过他的江焕身边, 才能变回猫咪。但是阿弥的特殊信息素, 破除了这一限制,让路鹤里变回了猫咪本体……还变不回来了。

“操, 我就知道!”路鹤里一跺脚, “老子明白他是好心, 猫的身体结构、反应速度和愈合能力比人强多了, 老子确实在爆炸中捡了一条命。但是……老子漂到了荒岛上,活生生啃了两个月的树皮!”

江焕呆呆地看着他,开始头晕目眩,觉得天地青山都在晃悠,耳膜轰轰直响。

路鹤里气冲冲道,“老子明明看见搜救直升机飞过去两次,可是老子喊了半天,那傻比也没理我。还以为老子跟他卖萌呢,还他妈冲我挥手。草!愚蠢的人类!”

“好容易看到有艘船要经过,老子抱着木头漂过去,溜上船东躲西藏了一星期,结果给老子带到S国去了,妈的。”

“你知道一只猫不能上飞机、不能上火车,从S国回来要多久吗?”路鹤里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月!老子的爪……老子的脚都要跑断了!”

半年辗转,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江焕僵滞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江焕才喃喃道:“你是猫,你怎么会是猫?你的本体不是白虎吗?”

“草。”路鹤里尴尬地抓了抓耳朵,“白虎不是听起来比较有气势吗?如果让别人知道老子的本体是猫,谁都过来撸老子两把,多没面子。”

江焕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路鹤里竖眉道:“我是见到你之后才第一次变回人的,大概是你信息素的作用。总之我就是要告诉你,老子没死!你别再给我要死要活的,听见了吗?不然老子就把你给喵喵喵——呜!”

扑通,路鹤里又一次在江焕面前,活生生地变回了雪白的毛团子,从空中落下,啪叽一声摔在地面上。

江焕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幕,愣了足足十秒,然后手脚并用地从长椅上扑下来,捞起猫咪抱进怀里,用的力气太大,差点把猫咪掐窒息。

江焕跪坐在地上,盯着软绵绵的毛团子,脑袋轰轰直响,眼前金星乱闪,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我做梦了吧,我一定是做梦了吧。我太想他了,真是什么梦都能做得出来。

江焕抓着猫咪的前腿,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路鹤里的墓碑,突然呜咽着断断续续说:“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臭臭。我是不是疯了啊。”

猫咪伸出小爪子擦了擦他的眼睛。

“你能听懂我说话,你能听懂我说话是不是?”江焕急切地攥紧了猫咪的爪子,“能听懂的话,你就点点头。”

猫咪伸长脖子点了点头。

江焕还是不相信,“你要是能听懂我说话,你就挥一挥爪子。”

猫咪举起一只小前爪挥了挥。

江焕的眼睛越瞪越大,“你要是能听懂的话,你就……”

他真的太害怕了,害怕一切只是他的臆想,害怕猫咪的反应只是个巧合,所以绞尽脑汁地加大难度——

“你就跳三下,再打个滚。”

猫咪好像翻了个白眼,从他怀里挣出来,扑通、扑通,勉强来回跳了三下,然后不情愿地肚皮朝天躺在地上,原地打了个滚。它尾巴甩着,一双不高兴的蓝眼睛瞪着他,仿佛在说:“现在信了没有,要不要老子再给你打一套太极拳?”

江焕眼眶里的泪越来越多,“你要是路鹤里的话,你就……过来亲亲我。”

猫咪扭着小猫步过来,直起身子,用毛茸茸的小前爪扒着江焕的腿,轻轻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江焕撕心裂肺的哭声忽地爆发,吓得猫咪一愣。

“学长!”他一把将猫咪紧紧搂在怀里,“学长!学长……呜呜呜……学长!”

远处有个陵园的管理员听见这哭声,赶紧跑过来,就见到一个全套警服的帅气警察坐在地上,抱着一只猫嚎啕大哭。

“江警官,江警官。”管理员心头酸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半年江焕经常来,所有的管理员都认识他。

“他没死,他没死。”江焕语无伦次地拉着管理员,先举起猫晃了晃,又指了指路鹤里的墓碑,“他没死,他没死!”

管理员眼含热泪:“嗯,他没死,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不是!”江焕话都说不清楚了,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猫,拼命摇晃着,“他回来了,回来了!你看!”

猫咪一脸生无可恋,被他提溜着两条前腿,在空中晃悠着。

管理员瞅了瞅猫,随后,他看江焕的眼神,从安慰,变成同情,最后变成了担心,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警官,需要我帮您叫一下120吗?”

江焕见说也说不清楚,不再搭理他了,自顾自地又哭又笑,抱着猫一个劲儿地呜咽,坐在地上哭了十多分钟,大脑终于清醒了一点,抱起猫,一边哭一边亲一边往外走,满嘴都是猫毛,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过度伤心精神失常的人。

管理员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喂,中央警队吗?每周都来烈士陵园的那个江警官,今天可能受刺激了,脑子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你们赶快去看看啊!”

江焕真是生怕这猫,哦不,生怕路鹤里再次不见了,从烈士陵园回家的一路上,车都不敢开,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它的小爪子,一秒钟都不松。

一到家,江焕就翻出了当时给它洗澡时用过的那副情趣手铐,把猫咪的两条腿死死地拷在暖气管上。

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猫咪笼子也找出来,强行把又踢又打又咬人的炸毛猫咪塞进去,上了三把锁。

然后他在家里转了一圈,直接动手拆了一个书架,用书架的木板把家里所有窗户都钉死了。房屋大门反锁之后,还在门后牢牢地堵上了单人沙发。

这一切做完,他终于稍稍放心了,蹲在笼子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很快外面就响起了砸门声,好几个警员焦急地叫着:“江队!江队!你在家吗?”

江焕充耳不闻,像等待高考成绩发布的考生,屏住呼吸看着猫咪,等待他再次变回路鹤里。

警员们开始破门,「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猫咪受了巨大声音的刺激,开始在笼子里乱窜,警员们把门破开之后,翻过堵在门口的沙发,前后冲了进来。

屋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书,好端端的书架被强拆了,木板、钉子、锤子、钳子扔了一地。

江焕背对着他们,魂不守舍地蹲在暖气片旁边。警员们对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他。江焕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随手拉住一个人,火急火燎地指着猫笼:“小曹,路队没死,路队回来了!”

几个警员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猫咪,咧咧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江队,这是……猫。”

“它不是猫!”江焕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双手直比划,急吼吼道,“他是路队!是路队!”

几个警员沉默了一会儿。本来经过了这半年,江队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谁知道今天过清明,又受了刺激,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

看着几个警员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江焕急了,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他是路队!是路队!我看见了!他变回人了!他还亲我!”

江焕抓着笼子,急不可待地对猫咪说:“是不是?你听懂了对吗?你证明给他们看,你要是路鹤里,你就摇摇尾巴!”

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猫咪身上。丢脸丢到姥姥家的猫咪,在众人围观下,尾巴一动不动,缓缓举起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江焕也愣了,“你怎么不摇尾巴呢?你听见了吗?”他发疯一样摇晃着笼子,无辜的猫咪被他颠得七荤八素,差点吐了。

警员们叹着气,七手八脚按住他,开始给顾梦生打电话:“顾医生,我们江队状态不太好,你能来看一下吗?带着镇定剂。”

顾梦生带着镇定剂赶到的时候,路鹤里家小小的一居室里围满了警察,他挤都挤不进来。江焕的怒吼声在门外就听见了——

“他是路鹤里!是路鹤里!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一个眼尖的警察看到顾梦生,连忙过来帮他开路,低声:“顾医生,我们江队精神受了点刺激,你快去看看吧。”

顾梦生站在人堆外面,用注射器抽吸着镇定剂的药液,叹气道:“他去烈士陵园了?”

“嗯,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人就不太对劲了。”那警员神情凄恻,“跟着了魔似的,非说他的猫是路队……”

“猫?”顾梦生闻言一愣,拿着注射器的手顿住。

“对呀。江队走丢的猫回来了,他非说那是路队。”那警察苦着脸,“就算路队真的没死,他本体是白虎呀,怎么会是猫呢……”

“啊啊啊!!”那警察话没说完,顾梦生突然尖叫着,把手里的注射器和药瓶向后一扔,乱七八糟摔了一地,疯了一样往人堆里挤,一连推倒了好几个警察,人还没进屋,嗓子就喊破音了,

“老路!!老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