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焕直接把车开到了市中心, 停在了某个大厦的地下车库。他下车把副驾的门打开,低头看着路鹤里只穿着袜子的脚:“我背你。”

“疯了吧!”路鹤里瞪他,光着脚就跳下车, 往电梯的方向走。江焕追上去, “我的鞋给你。”

“姓江的,”路鹤里转身,指着他的鼻子, “我警告你, 不要再把老子当娇滴滴的小姑娘, 否则老子弄死你。”

江焕滞了滞。周围的路人已经在对路鹤里的脚指指点点了,江焕深吸一口气, “那我跟你一起吧。”说着, 竟然把自己的皮鞋也脱了,扔进车里,只穿着袜子踩在车库的水泥地面上。

路鹤里无语,转身就走, 只觉得这小兔崽子最近愈发疯魔。出了电梯,他觉得环境有点眼熟, 抬头看了看, Un Sentier,正是上一次和常明赫、顾梦生一起来过的那家。

已经快10点半了, 见到一个穿着套头卫衣、沙滩短裤, 甚至连鞋都没穿的光脚帅哥站在门口,高级法餐厅的服务生保持了高度的职业素养:“不好意思先生, 您预约了吗?”

没等他回答, 服务生欠了欠身, “现在我们已经闭餐了, 欢迎您下次光临。”

服务生偷眼打量他,暗暗腹诽: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光脚进高级法餐厅啊。

话音刚落,同样光着脚江焕也走了过来。

“江、江先生。”服务生傻眼了,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瞟他的脚。

“闭餐了?”江焕问。

“没、没有。”服务生连忙把他和路鹤里请了进去。餐厅的确已经快打烊了,只有两三桌客人还没走,见到江焕和路鹤里,纷纷侧目而视。其中一个贵妇颇为不满地叫服务生:“你们餐厅怎么会接待这样衣冠不整的客人?这会让我怀疑Un Sentier的档次和专业性!我们这饭还怎么吃得下去?”

“不好意思太太,”服务生连忙道歉,“这两位会去VIP包厢就餐,不会在大厅里影响您的。”

那贵妇又惊又怒地挑起了柳叶眉:“他们凭什么能去VIP包厢?”

Un Sentier的VIP包厢,只对少数会员开放,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宁肯空着不会让其他顾客使用。

“因为……走在前面那位是我们店的老板。”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

那贵妇噎住,忿忿地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嫉妒的刀叉敲得盘子铛铛直响。

在VIP包厢坐下来,服务员递上菜单,满篇的法文字母,除了最上面的Menu,路鹤里一个字都不认识,只好挑挑眉:“我说,有带图片的吗?”

“不用。”江焕把菜单递回去,“菜单上有的,各上一道。”

服务生一愣,很快回答:“好的,江先生。”说完就要退出去,却被路鹤里一把拉住,“卧槽,等会儿!小兔崽子,你不要表现得像个土大款好不好?”

江焕瘪了瘪嘴:“法餐的一道菜很少的。”

路鹤里哭笑不得地甩了甩菜单,“就算一道菜只有一口,这菜单上少说也有两百道吧?少他妈浪费粮食。”

“我……”江焕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失落似的,“我都想让你尝尝,可是我怕你下次就不肯和我一起来了。”

服务生见到自家老板这一脸幽怨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毕生的职业素养,才没让自己的眼珠子掉出来。

“来。”在服务生异样目光的反复扫描下,路鹤里无奈地扶住了额头,“下次还来。”

江焕眼睛一亮,开始欢快地报菜名,虽然路鹤里听不懂,但从时间长度上来判断,他觉得江焕起码点了三分之一个菜单。

“不用那么讲究,一起上吧。”江焕吩咐。这要一道一道吃,恐怕要吃到明天早上。

场面之大,一桌装不下。服务生从外面抬了两张桌子进来拼上,才勉强把盘子摆开,生生把法餐搞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前菜已经上齐了,两位慢用。”

前菜。路鹤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二十多个盘子。

江焕倒是兴致勃勃的,一个劲儿地给他布菜,什么都想让他尝尝,路鹤里每赏光尝一口,江焕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等他发表评价。

“好吃。”路鹤里只好做出非常满意的样子,挨个尝了一点。其中有一道西班牙火腿很对胃口,他只是多尝了一片,江焕当即让大厨把整条火腿打包给他带回去。

当路鹤里看到两个服务生抬着一整条大猪腿走进来的时候,整整半分钟没说出话来。

“你……够了。”路鹤里觉得太阳穴直痛,“吃了这顿饭,我不会需要以身相许吧?”

这也太像古代家丁扛着彩礼替少爷提亲了。

“不用,我什么都不用你给我。”江焕低声道,“今天晚上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最希望的是能抱你,能亲你,能一直跟你在一起。”

路鹤里愣住。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江焕眼睛望着桌面,声音发涩,“我最希望的是你好好的,吃得好,睡得香,天黑有灯,下雨有伞,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无忧。”

路鹤里彻底愣住。

良久,他才喃喃道:“草,你以为你是我爹吗?我那未曾谋面的爹都没这么说过。”

“哪怕……这份幸福不是我给的也行。”江焕用路鹤里无法理解的眼神,久久凝视着他,“你必须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路鹤里呆了半晌,才渐渐把嘴巴合拢,“卧槽,信息素后劲儿这么大吗?”

江焕抿抿嘴,没说话。

“行,”路鹤里故作轻松,挽了挽袖子,举起刀叉,“趁你还没过劲儿,老子好好宰你一顿,来来来,菜都上来。”

二十多道前菜还没吃完,俩人基本已经撑到了嗓子眼,主菜还在源源不断地端来,龙虾牛排摆了一桌子。吃到最后,路鹤里实在力不从心,叹气道:“能打包吗?”

这服务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要求打包的客人,但这位古怪的光脚帅哥明显是自家老板在巴结的人,二话不说帮他统统打包了。好在江焕没有坚持要把那条大猪腿彩礼带走,只是让大厨片了满满一盒。

路鹤里看着足以养活整个中央警队的大包小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预感自己很快就会腹肌不保。

回去的路上,路鹤里只觉得自己撑到连坐下来都非常难受。

“小兔崽子,”路鹤里抱着小山高的打包盒,有气无力地瘫在副驾上,“吃也吃了,拿也拿了,你那线索能告诉我了吗?”

在等红灯的间隙,江焕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阿璧越狱时的监控画面,指了指其中一个蒙面人,“这个蒙脸的,好像是我认识的人。”

“谁?”路鹤里把画面放大,反复回看。这个人身影比较清瘦,一直混在枪手中间,但并没有亲自开枪,像是一个负责现场指挥的头脑人物。

“他叫阿弥,”江焕缓缓道,“和阿璧一样,是我父亲的养子。”

“卧槽,”路鹤里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你童养媳?”

“他和阿璧不一样,他好几年前就离开我们家了。”江焕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和阿璧是谁把谁拉下了水。”

路鹤里沉默了,半晌,突然道:“另外两个人呢?”

江焕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言下之意,喉结滚动,“另外两个,一个叫阿非,一个叫阿部,是跟阿弥同时离开我们家的。”

“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吗?”路鹤里眼睛盯着手里的打包盒,沉声问。

“去年10月,我父亲生日的时候见过。”

“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工作?”

“阿非和阿部自己开店。阿弥去上大学了,今年应该才大四。”

“学的什么专业?”

“应用化学。”

路鹤里眉头一皱。车里的氛围,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审讯。

他们在车水马龙之间穿行,前面好像有点堵车,马路上一大片红色的刹车报警灯,映得满世界都是血红。

“你父亲……”路鹤里顿了顿,“知道吗?”

江焕倏地侧过头,脚下一顿,路鹤里出于惯性往前一扑,又猛地被安全带拉回原位。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江焕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

江焕直接连了车载蓝牙,按了公放接起来:“喂。”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娇滴滴的笑声:“焕哥。”

路鹤里和江焕同时坐直,对视一眼。

“阿璧,你在哪儿?”江焕沉声道。

“焕哥,你不知道我在哪儿,我可知道你在哪儿。”江焕的车载音响很贵,阿璧的声音通过环绕立体声响起,仿佛就在耳边,幽怨,又恶毒,“你带你那个心上人去Un Sentier了?我小时候,你可是只带我去的,阿弥阿非他们都没份。”

江焕的身体僵了僵,眼神一点都不敢偏,像反驳,又像对什么人解释,“那不是你喜欢吃吗?天天闹着要去。”

阿璧听了这话,沉默了一瞬,声音变得柔软了一些:“焕哥,以后还是只带我去,好吗?”

“别说些有的没的。”江焕冷冷道,开始发信息给警队,紧急定位来电位置,“回来自首。”

阿璧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想抓我吗?带着Un Sentier的柠檬挞来见我。”

“路鹤里,你在听吧?”阿璧的语气突然变得嘲讽,“听说你今天到Un Sentier摆阔去了?怎么,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以为攀上了我焕哥,就能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会用刀叉吗?”

江焕一震,脸色瞬间铁青,根本不敢去看路鹤里的表情,差点一拳砸在车载音响上。

“没人要的野种?”就听路鹤里懒懒地笑了笑,“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