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忽视

往里走,只见园子正中最里面,一个方方正正的戏台子,上面已经开始唱了。戏迷们坐在对面的茶座上,人人面前一个茶碗,几盘糕点,几乎座无虚席。跑堂在忙碌的穿梭着,回应着茶客们的要求,一个身穿长袍的人见我们来了,急忙迎上前来拱着手哈着腰道:“哟,五爷和七爷来了?您二位快楼上请!”

显然这地方载涛兄弟是经常来的,那人对他们也是熟识了,而且机灵得紧。面对陌生的婉贞,载涛他们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是闷着头、恭敬万分地将他们这一行人上楼去,领到一间包房前。

“二位请!六爷已经在里面等了些时候了。”那人躬着身子,讨好地笑道。

六爷?载沣是五爷、载涛是七爷,那六爷不就是……

婉贞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载洵也来了吗?

感情今儿个这三兄弟结伴出来听曲儿啊!那干嘛要拉上她?

全忠麻利地递给那人一串铜钱,那人立时乐得合不拢嘴来,千恩万谢地下去了。载沣推门而入,一边笑道:“老六,你倒是来得早。”

屋子里果然早坐了一人,二十来岁,身材站起来比载涛略低了一头,然而面貌却相仿,也是个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俊逸公子哥儿。

他迎上前来,笑道:“不是我来得早,是你们迟到了!”

载涛拉着婉贞走进去,笑着说:“因为要去接贞儿,所以迟了些。抱歉了,六哥。”

载洵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他手里拉着的人,仔细一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弟妹啊!我说呢,怎么老七拉了个不相识的人来!”

婉贞笑了笑,此时身着男装,倒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好了,万福礼不合适,辑手礼又觉得怪怪的,只好简单地点了点头道:“六爷吉祥。”

载沣在一旁笑道:“你瞧婉贞,穿上男装可几能乱真了呢!活脱脱一个青年俊秀公子哥儿,把我们几个可都比下去了!”

婉贞听得脸上忍不住发红,窘道:“五爷可别笑话我了,我怎能跟几位爷比呢?”

载涛却大言不惭说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福晋!贞儿不论男装、女装都是上佳之选呢!”

看着得意洋洋、与有荣焉的载涛,婉贞不由苦笑了一下,拿他没辙。

载洵微微笑着,清澈的眼神中带着关切,看着她问道:“婉贞的身子可大好了?”

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六哥,怎么这么说?”载涛也是一愣,看过去。

载洵于是也愣住了,眼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狐疑地说:“就是年初婉贞的大病啊!那会儿老夫人可急坏了呢,偏巧老七又不在,于是找到了我,花了好大功夫才保住她的性命!”

载涛顿时脸色大变,转过头来看着她,恼怒中带着几丝惶恐,道:“真的么?贞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婉贞却恍然大悟——原来说的这个啊!

听到载涛的话,她淡然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何必成天挂在嘴边呢?”

就是这场病,让她这来自后世的一抹游魂附身在了婉贞身上,真正的婉贞怕是已经死了吧?作为当事人之一,她对当时的印象是模模糊糊的,只是后来听芙蓉、菊月和老夫人她们说起过,似乎当时的情形千钧一发,差点没救过来——事实上也没救过来,醒过来的人是她而不是婉贞,这点他们当然不知道。

然而自己的妻子重病快要死了,载涛却根本一点都不知道,男人之薄幸可见一斑。

他如今对她好,是因为看着她觉得新奇、逗弄她觉得好玩,但若是这阵新鲜劲儿过去了呢?

所以她说,任何人都是信不过的,除了自己!

她笑了笑,转头又对载洵说道:“多谢六爷垂询,婉贞已经好了,现在我能吃能睡,可壮着呢!”

听到这话,载洵随即像清风一般和煦地笑开来。

“贞儿,我……”载涛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注视着婉贞,有着愧疚、有着恐惧、还有一丝的心疼。

她了然地笑笑,反倒劝慰道:“不要紧的,爷,我这不是没事么?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载沣看了看他们,也急忙插嘴道:“是啊,最要紧的是弟妹现在平安无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追究太多了!今天咱们来可是听戏的,别浪费时间错过了好戏啊!”

闻言,载洵深深地看了婉贞一眼,也跟着转开了话题。

这间厢房正对着戏台,想必是园子的主人特意为他们留的好地方,听得清楚、视野也好,难得来一次,她也不想浪费了这宝贵的机会,便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楼下的戏台上。

载涛坐在她身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淡淡地笑着,默默地注视着戏台子上,聚精会神地听着。

因为来得晚,他们听了一个多时辰,戏便唱完了。好在没错过最重要的张淇林和杨小楼的部分,几人也大呼不虚此行。

听完了戏,他们便离开了园子,并没有叫张、杨两人过来相聚。想起那天载涛跟她说的,她是第一个不排斥几人相交的人,婉贞心里于是明白了。

由于天色已晚,载沣便提议吃完了晚饭再回去,另外两人当然是附和的。婉贞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自然也不想那么快就回到涛贝勒府那个笼子里去,于是便随着他们转战酒楼。

走了一段,一间两层楼高的酒楼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出来,这也是一间他们经常来的酒楼,虽然楼下高朋满座,但他们一到,掌柜的就亲自迎上前来,径自把他们领到楼上的一间包间里。

从走廊走过,只见多数的房门都是紧闭着,说明里面已经有了客人,可见这间酒楼的生意不错。然而其中有一间,门只关了一半,婉贞不经意瞟了一眼,却是一个官员模样的人陪了几个洋人坐在里面。

她不由得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看那三兄弟——她看见了自然他们没有看不见的道理,却见他们个个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默默走进准备好的包间。

掌柜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几位爷的心情不佳,当下也不敢啰嗦,,把他们领进屋后就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剩下他们四个默默而立,场面一时间倒有些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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