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清今天六点半下班, 一下班就打算搭车去赵又驰发给她的餐厅位置,不过刚下到公司楼下,就看到他的车还停在今早她下车的那个位置。

她走过去看了眼, 见车内并没有人,扫视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一家花店。

花店内,有个男人正将身上穿戴着的花店围裙脱下, 抱着自己细心包好的玫瑰花笑着向老板道了声再见就开始往店外走。

那天落日熔金, 男人换上了和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的服装, 长T、中裤、耳机,身上镀着金边一副阳光少年的模样,抱着玫瑰花出来时本是一步步慢走, 可在见到她后脚步不由加快最后变成小跑, 笑容如余晖明亮。

他站定在她面前,将花送给她,花的颜色是她一如既往喜欢的粉色, 一共有五十二朵。

下班时间,公司楼下进进出出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路过的人基本都会往他们身上瞥一眼。

宋晚清接过道了声谢谢,看了眼玫瑰又看他,“你怎么无缘无故送我花?”

“无缘无故吗?”赵又驰看着那束他今天下午亲自去花店包好的花, 又将目光投向她, 果然再好看的花都比不上她。

他直视她的双眼, “我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送你花的, 不管是在巴塞还是在国内, 都不是, 这其中的原因我猜你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停了停, 又一副带笑的模样眉梢轻挑,“很简单,就因为我喜欢你。”

他好像换了个人,和早上一脸疲态的他完全不一样。说起话来那种不惧怕后果的直接,让人有种觉得回到六年前的错觉,这导致宋晚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赵又驰也没打算让她接下去,从裤兜里捞出车钥匙摁下开锁就走过去车旁为她拉开车门,“上车吧姐姐,预订的餐厅离这有点远,我们得提前开车过去。”

宋晚清:“好。”

两人这次要去的餐厅,是一家开在靠江边的一座高楼里第六十二层的法式餐厅。

餐厅环境优雅浪漫,氛围光线偏暗,每张台上都放有一个已经有蜡烛在燃烧的玻璃烛台,晚上坐在靠窗的位置还能俯瞰这座不夜城,不夜城里每栋楼发出的亮光都聚集在一起,像第二片夜空众星繁密。

在悦耳的钢琴曲中落座,顶上灯光只照亮餐桌正中央,两边位置只分到半点的微光。

宋晚清刚将包放好在一旁,就听赵又驰说他要去趟洗手间,让她等他一会,她应了声好。

十来分钟后他回来了。

宋晚清放下手机,抬眼见他竟然换了件白色衬衫,并且扣子扣得很规矩,还别了袖扣,是不多见的正式。

赵又驰坐下,见她有注意到袖扣,弄了弄手腕笑着道了句:“还记得这个吗?你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我一直没舍得戴,这是第一次戴。”

宋晚清嫣然笑着,“记得。”

那时候会给他买袖扣,是觉得他毕业了要离开学校步入社会,要开始走向成熟,要褪去青涩变成成熟的男人,所以对她来说袖扣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你知道吗,其实袖扣不能随便送人。”赵又驰凝视她的眼睛,说得格外认真,“因为女生送男生袖扣,在西方是定情信物的意思。”

他又淡笑着追问:“你不怕我那时候误会吗?”

闻言,宋晚清眉心微微蹙起。

那时候的她确实不知道送袖扣还有这层含义在,只是单纯觉得能够代表成熟就挑选了一枚送他了,不知道他那时竟会想到这个。

短暂沉默的时间里,有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

等菜上好,宋晚清正想说点什么就被赵又驰给打断了。

“这间餐厅我之前和朋友来过一次,吃过之后觉得肯定很合你胃口就带你过来了。”赵又驰拿起醒酒壶给她和自己倒了杯红酒,“你尝尝看,要是觉得没我做的好吃我再带你回去吃。”

“那怎么行?”宋晚清拿起酒杯,两人碰了碰,抿了口她又接着说:“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浪费你换的白衬衫了?”

放下酒杯,赵又驰轻笑,拿起刀叉切着食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换白衬衫吗?”

宋晚清疑惑:“为了符合环境?”

“不是。”

“那是什么?”

“对你来说可能没有特别的意思,”赵又驰停下了切食物的动作,“但对我来说我觉得有。”

钢琴曲婉转悠扬。

他放下刀叉,稳着语调,眼神和说的话比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从第一次见面的休闲服饰到今天的正式衬衫,一共用了六年,而这六年我们都一直在一起,一起经历了校园到社会的生活,一起陪对方过了一年又一年。虽然我们现在的家庭组合在一起,但是我从没有把你当成过家人,以后也不会。”

本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穿着从前的打扮和突然换上白衬衫的宋晚清,到后面逐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在他说完后就开了口,话里也很直接,“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是,我们这六年确实一直在一起,但感情对我来说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个瞬间,即使对方再喜欢我,我们认识再长时间,我也不会想要往恋人的方面去发展。之前我就说过的,你应该记得。”

“可你的每个瞬间都能让我产生感情。”赵又驰的话在钢琴曲曲终时也正好道完。

手上被玫瑰身上的刺扎到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了些痛感,他望向窗外,其实在吃饭之前他就猜到如果再次表白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还是决定再试一试,想像曾经十九时那样不惧怕被拒绝地去试一试。

是,当他在六年后换上十九岁时的服装,模仿那时候的自己去送她花,模仿那时候的勇敢直白地说出想送她花的原因时,以为那样就会给二十五岁的自己再多些勇气,可当他说完那些话、脱去那套服饰换上衬衫的时候,他发现早已没有当年的自信和勇气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都是在学当年的自己而已。

那时候他年年送她花,送的时候都会以开玩笑的方式对她说我喜欢你,而今年他不想再以开玩笑的方式去说,因为他觉得再不认真就再也没机会了,虽然机会很小很小很小,和那个人比起来小到几乎没有,但他还是决定试试,可现实告诉他,没有就是没有。

镜子里映出他望窗外的模样,扬起的笑容里带着酸涩。

他靠着椅背回过视线,看向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晚清轻轻点头,“可以。”

“你还喜欢他吗?”

宋晚清眉心动了动。

在沉默了数秒后,她没去看他的眼睛而是望向窗外,缓缓道出两字:“喜欢。”

这才算是曲终。

“好。”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没有,赵又驰笑着点点头,离开椅背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酒,“姐姐,快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想到什么,他又带笑着问:“不对,他来接你吗?如果他来接你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直接回去收拾行李了。”

“他来接我。”宋晚清本想再说声抱歉,想起他之前说过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就没再说了,换了问题:“什么时候飞巴塞?”

“后天下午。”

“我去送你。”

“不用,你工作那么忙,等会送完我又要回去加班,这会弄得我很过意不去。”赵又驰的状态仿佛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还是说姐姐你要请长假跟我一起去?”

宋晚清:“不是——”

“那不就对了。”赵又驰用下巴指了指她面前的牛扒,“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

等用完餐,两人离开了餐厅之后,赵又驰将放在后座的花拿了下来给她,还说让她别扔了,那可是他第一次给女生包花,她应了声好,说一定买个花瓶好好养着。

他笑着,还是没忍住揉了下她的发顶,最后用很轻松的语气说了句再见就开车离开了。

她站在路边抱着花束看着白色跑车扬长而去,不知怎的,情绪也变得很低。

怀里的花很漂亮,比他曾经送的任何一束都要漂亮,她很喜欢也很感动。

但感动,终究不是爱。

*

裴斯延来到,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

宋晚清上了车,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甚至闭上了眼,这让他有点摸不准她在想些什么。

等车子进入小区,停好在停车位,他解开安全带,在她睁开眼也解开的时候凑上前单手碰着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眉头微敛着问她:“刚刚在想什么?”

宋晚清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地道出了赵又驰的名字。

这让裴斯延听了,眉头又拢紧了些,甚至慢慢有些生出躁意,“为什么想他?”

她的目光开始离开他的眼睛,走向鼻梁、嘴巴、衬衣,“他今天跟我表白了。”

“然后呢?”

“我没答应。”

裴斯延开始心烦,“所以你在因为你的没答应而后悔吗?”

“不是。”目光又回到他的唇,宋晚清双手圈上他的脖颈,“他问我还喜不喜欢你。”

车内安静。

裴斯延喉结动了动,嗓音很低,“那你怎么回答?”

她渐渐扬起唇畔,“我说喜欢。”

话落,在他开口之际,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动作很轻,一点点地探入,又在他作出回应的时候一点点往外离开,像在惹火,惹得他开始燥热,惹得他无法忍受地开始控制她的后脖颈吻地用力。

他开始搂她的腰,她开始难自控五指穿过他的发。

都开始想大胆地在车内尝试些别的,都开始想得到对方填补体内此刻缺失的东西。

欲望在叫嚣,想念也在叫嚣,但此刻车辆正对着单元门大楼,叫嚣到一半听到有人推门出来的声音,两人被拉回神立刻停止,宋晚清甚至还羞怯的不敢抬起头,埋进他的怀抱里。

裴斯延见状,禁不住在她耳边闷声笑笑,将她搂得更紧,“晚晚,刚刚你不是这样的。”

因为在怀抱里,她的嗓音也显得很闷,羞怯道:“人走了没?”

“还没。”

“你都没看!”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

“因为你一直在我耳边说话。”他的唇总是有意无意碰着她的耳朵,她怕痒地动了动,“你别在这碰我的耳朵!”

他果真没碰了,松开她,“那上去可以碰吗?”

“想得美吧你!”宋晚清推开他,看了眼眼前的单元门大楼,正想说刚刚那人走了那她就先上去了,结果突然间愣了愣,指着那单元门问他:“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

裴斯延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回了她一句:“这部车认生,停不了别的小区的停车位。”

“……你的理由敢再拉一点吗裴斯延?”

宋晚清笑着下车关上门,见他拉开后座的门从里面拿出了那束花,走过去主动接过抱在怀里,并且还问了他一句:“好看吗?他亲手给我包的。”

裴斯延不屑地笑了声,车门都关的特别用力,瞥了那束花一眼,“就没见过这么丑的。”

“……裴斯延,你好酸。”

“是,上去之后就是你酸了。”

“……你能克制一点吗?”

“不能。”

“那我走了。”

“看到那边正往这边走的人没?如果你想我在他们面前抱你上去的话,你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