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离开时关门声很轻, 落入耳朵里却很重,险些叫人震耳欲聋。

今天开了两扇门,关了两扇门, 进出都是不一样的世界。

都像虚有其表的危楼,住进去高兴过一段时间,关上门之后立马坍塌变成一堆废墟,可关门的动作明明那么小心翼翼。

听着时间的走动声, 宋晚清坐在裴斯延的**, 边慢慢静下心来想着事情, 边环视这两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的卧室。

他钟爱简单的色系,整个卧室的色调都是黑白灰,包括立在全身镜旁的落地衣架上挂着的都是不超过那三种颜色的衣服。

那些衣服都很眼熟, 都是平日常穿的。

她突发奇想, 如果买件亮色的塞进去,他会不会嫌丑地紧紧皱眉?

应该会吧,她掀起笑, 心想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买一件挂上去。没有的话,不知道他女朋友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扭头再看。

黑色床头柜上有个方形闹钟、香薰和白色台灯。

这个台灯她印象深刻, 昨天两人在无光的房间里,准备用的套突然掉在地上了,她就想着开灯找找, 结果一打开, 他特别混蛋地用手拍她说要开着灯, 这样能将她的表情看的更清楚些。

他的房间没有特别的装饰, 也没有那些男生都爱的电竞椅和电脑桌, 只有个很简单的书桌, 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几本心理学的书和几支笔, 还有个杯子就没了。要不是看到过他去网吧,她真的会怀疑他是个不爱打游戏只爱学习的学霸。

整体都很干净简洁,唯一乱的就是**那还堆在一起的被子。

宋晚清将它铺平,将它弄回原来的样子就走出卧室去了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袋子,分别装着钵仔糕、十二钗、打火机和烟灰缸。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那盒烟看的有些出神。

说真的,还没人给她买过烟,他是第一个。

周围知道她抽烟的人都在劝她把烟戒了,怎么独独他不让她戒还给她买烟?

他一个不爱抽烟的人,甚至还为她买了个烟灰缸回来。

她熟稔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点燃衔入嘴里。

再然后将烟对准烟灰缸,看着烟灰一点点往下掉的弄脏它。

裴斯延,这个烟灰缸我可带不走,拿在手上显得人太笨了。

一根烟燃尽。

最后宋晚清还是没等裴斯延带饭回来,也没有带走茶几上的那包烟和钵仔糕。只换好衣服,帮他整理了下屋子就这么离开了。

以温惠蓁的态度来看,既然要退学离开云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主动和裴斯延淡化关系直到断掉。

一开始主动招惹别人的是她,让别人别喜欢她的人也是她。现在别人承认喜欢她,却说要断掉关系的人也是她。

她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已经在内心给自己安了个薄情寡义的罪名。

这些天她一直没回他信息,故意不见他,就算见了也绕道逃走。

一直用两个人认识也不久,说不定对对方都只是一时上头的话来麻痹自己。

甚至在想,如果那天在网吧看前台的人不是她,或者来开包间的人不是他,那么换一个性格相像的人来接触,两个人也同样会擦出这种火花。

所以都不是非对方不可,只是一时上头,时间问题。

对。

后来她就这么,每每在学校看到裴斯延背影的时候或者脑海里出现他的时候,就用那些话来麻痹自己。

直到两个人真的没了联系,他不再主动找她,从她身边经过再也不看她的时候,她开始心想终于可以不用麻痹自己,这一切都如了她一开始的意。

*

转眼就是八月初。

前两天赵明望替温惠蓁来了趟学校,帮宋晚清办理了退学手续,说批下来还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赵明望还说,等批下来了就让赵又驰带着她一起提前出国,让那小子带着她熟悉熟悉那边的环境。平时周六日要住的地方也给她找好和托人帮忙布置好了,就住在赵又驰的隔壁,说住的近两人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这人生都被安排得这么妥当了,宋晚清没话可说了,只能点头道了声好。

*

这天中午,赵又驰来学校找她了。

自从加了联系方式之后,赵又驰就总给她发消息,让她带他进学校看看。

她让他自己进来瞎逛就可以了,他非得说要在学校和她吃个饭,看看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还说自己是个路痴不认路,万一迷路了还得买个大声公到处喊:宋晚清你在哪里。

想想都丢死人。

所以宋晚清干脆应下来了,让他这天中午早点来离美术学院近的北门,等她下了课就会去接他。

说实在的,他的长相和身高真的蛮出挑的。

那么多学生中午从北门出去,她也能一眼找到他,也可能是因为他那白色印花T恤配粉色中裤的穿搭骚到了她的眼吧。

但太出挑也真的很麻烦,宋晚清就这么抱臂站在保安亭外的伞下,看着他被两个女生要联系方式。

不过后面看他连手机都没拿出来的架势,好像没给?

想想这不关她事。

错开视线又望向了学校对面的炸串店铺。

那家店铺只在中午营业,晚上不开,所以这会不少学生都在往店里进。

往里进的人多了,谁从里面出来就会特别显眼。

这不,宋晚清一下就看见了闻淮凛提着两袋炸串从里面出来,接着就往隔壁的便利店走。

顺着方向,看到了坐在长条椅上低头看手机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宋晚清觉得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小卖铺内看到他的那天。

阳光就好像一束专门为他打的聚光灯,将他笼罩在其中。

他靠着后面的桌沿,坐姿永远那么散漫大剌剌的,像是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可她知道并不是。碎发也好像变长了些,即使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在心里画出他的五官表情,肯定凌厉又漠然。

还有,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衫,是因为上午的那场心理学演讲吧。

其实那会她已经站在门口准备进去看了,但最后还是没进。

不给她继续看的机会,那人离开了位置看向了学校这边,使她立刻收回视线,正巧赵又驰也进来了,挡住了她。

“你们学校中午怎么这么多人出去?”赵又驰小跑到宋晚清面前,手上提了杯奶茶,在她面前晃了晃,“差点挤破给你买的奶茶,然后被保安留下来拖地了。”

他这人说话真的很喜欢用夸张手法。

宋晚清总是会被无语到,笑着说:“你说话不夸张点是会浑身不舒服吗?”接着又看了眼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伸手碰了碰,“这位哥,你脖子什么时候多的俩洞?”

赵又驰没听懂:“什么意思?”

“耳机啊,你脖子上没俩洞的话,干嘛天天挂俩耳机给脖子听歌?”

“……姐姐,我怎么觉得是你说话不夸张会浑身不舒服。”

“还好,至少不会死。”宋晚清又纠正他的叫法,“赵哥,你只比我小四个月,别叫我姐姐。”

“啧。”赵又驰将奶茶换了只手提,单手搭在宋晚清的肩膀上,边走边半低着脑袋靠着她说:“小四个月也是小啊,那天去你家之前我爸就跟我说,比我大一天的都得叫姐姐。”

“那如果大几年呢?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声妈了?”

“……姐姐,你总是把我堵到没话可说。”

“那就别说了,麻烦你把手放开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别介啊,就搭一下。”

……

“看什么呢?再不走串凉了就不好吃了大哥。”

闻淮凛在裴斯延眼前晃了晃那两袋子串,顺着他看的方向也没看出个什么来,正想着不看了,问他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喝的回去配炸串吃,转眼就见他提步往北门的方向走了。

“你去哪啊?回宿舍得走南门,走北门会走死人的啊,那么远。”

没有得到回答。

闻淮凛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低头看着手里那两袋油滋滋的炸串和肚子,“唉,这健身房要白去了,虽然办了张年卡只去了昨天那一天。”

*

天气太热,宋晚清不想走太远,选了间比较近的饭堂就带着赵又驰进去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难免会多人。

看着一楼每个窗口前排长龙的队伍,宋晚清带着他就直接往二楼去了,正好二楼有湘菜吃,她有些馋辣的那一口了。

找了个人相对少些的队伍跟着排,赵又驰站在宋晚清后面,和她说话时贴得她后背很近,低着头的动作双唇差点碰到她的耳朵,“姐姐,你喜欢吃辣的?”

他的嗓音很清润干净,带着少年气。

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她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没有下意识地和他拉远距离,而是看着右前方的窗口回答他:“喜欢。”

“OK。”赵又驰直回身子,无聊地碰了碰她的发梢,“那出国之后我知道该做什么给你吃了。”

她侧了侧身子,“你会做饭?”

“会啊,从小我就爱跟着家里的阿姨学,反正我俩住对面,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过去给你做。”

“这么好?那你不就成我保姆了吗?赵阿姨。”

“你怎么老占我便宜?”赵又驰真是说不过她,边轻捻她后背的发梢,边看向另一个卖麻辣烫的窗口,“姐姐,那个麻辣烫正宗吗?”

“麻辣烫?”宋晚清点点头,“还行,你可以试试。”

“那我吃那个,排好了我去找位置等你。”

“好。”

队伍的人数开始减少,人一个个开始往上走。

宋晚清侧头看了下前面的人,还有五个。

她不太爱玩手机,干脆背着手垂眸在那等。

感受到有热意在慢慢往她的后背靠,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和身后的人拉远距离。

可那热意带着熟稔的气息一直紧随她,侵袭她。

从她手的指尖开始一直往身上扩散开,烫到她麻木,双脚停在原地无法动弹。

指尖被轻轻捻着。

像那天夜晚她揉腰上那只手;像那天在篮球场,在无数双眼睛背后偷着情。

周遭杂乱,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里又多出了道清冽的声线,压的很低,磨她的耳朵。

“宋晚清,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人开始往前走,她缓慢挪动一步想弄开那只手。

可弄不开,她只能抬眸透过窗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正巧,他也在看着她。

白衬衫穿在他身上很好看,衬得他肤色更白皙,少了凌厉沉重,多了份少年气。

只是领子好像有些歪了,想转过身帮他弄弄,但这不合适。

突然就想垂眸不看他了,手却被大力捻到痛。

她看着他皱了眉,眼神在叫他放手。

可他不听,越来越过分地与她十指相扣,朝前走,低下头,下巴搭在她的锁骨处,气息恶咬她的肌肤,“宋晚清,他是那天叫你姐姐的人吗?”

周围人都在看他们。

宋晚清不自在地闭了闭眼,最后只能当他们都不存在,看着地板极小声开口,“裴斯延,你先放手。”

“为什么?”裴斯延牵着她的手,圈住她的腰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埋进她的脖颈深处,说话时故意用舌尖舔抵她的脖颈。

嗓音低哑魅惑,诱人犯罪,“姐姐,我也可以。

“他可以的,我都可以。”

最后一根紧紧吊着心脏的线断了,开始往下坠。

之前拼命麻痹自己的那些话也碎成散沙,任人在地上践踏。

前面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在拿餐,宋晚清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在端好盘子准备离开轮到她的时候,她用力抽出自己被紧牵的手,推开抱着她的人就往食堂外走。

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惹她受不了地开始加快脚步。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又驰也没再继续排队,在与裴斯延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收回目光朝宋晚清的方向小跑过去。

看着他追上她,离她那么近在她耳边说话,裴斯延的神色渐渐紧绷,目光里的冷冽没有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