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演出当天。

筹备后台除了精心打扮的登台者, 还有不少来加油打气的同学们,其中许灼的同班同学占了大多数。

当然,百分之九十都是来给许灼助威的同学,周椋属于沾了许灼好人缘的光。

赵婷婷朝许灼举了举手中的单反相机, “一会儿我要把你帅气的全程都录下来。”

许灼笑嘻嘻地道:“请找个显得脸小的角度, 谢谢您嘞。”

周椋说:“站在后面显脸小。”

许灼日常和他互怼:“滚起, 你一会儿好好在后面欣赏你许爷的英姿吧, 不许眨眼,可以心动。”

哪有歌手站在吉他手后面的道理。

周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继续抚弦找手感。

何超站在赵婷婷身边,注意力却不和往常一样在她身上,而是忙着四处张望, “咦, 班上不熟的同学都来凑热闹了,和你要好的学习委员怎么没来?”

许灼闻言跟着看向四处, 还真没看到徐子立的身影。许灼忙掏出手机,给徐子立打电话。

第一遍无人接听, 第二遍对方的声音才慢吞吞的出现,“喂。”

“阿立,你在干什么呢?”

徐子立那边听上去很安静,“我在教室做试卷。”

许灼无语了瞬,“今天全校的人连教导主任都来看演出了,也就你还在学习,别学了别学了,快来看我的演出!没你捧场我都没劲。”

周椋听到他的话, 无奈摇头, 第一次见到劝不学习的, 不过也是许灼的画风。

他们二人这次穿着韩式那种西装马甲的校服,特别学生青春的气息,不过许灼这个马虎人系领带也是随便糊弄一下,此时歪歪斜斜地挂在领口。

周椋实在看不下去,只得把他掰正面对着自己,重新给他系一遍。

许灼还要说:“刚才你直接帮我系就好了嘛,还害我白系一遍。”

周椋对他这幅什么都依赖他的状态,接受度有些高。

拗不过许灼的坚持,终于在十分钟后,徐子立也加入了后台助威大军。

许灼瞧见徐子立许是被周围热闹的气氛感染,眉宇间难得提起了些精神,不过颧骨要比之前更加分明,看来最近心情不振令他瘦了不少。

许灼特意把徐子立从人堆里揪出来,“你一会儿好好看,不能中间偷偷溜走。”

徐子立浅笑,“知道了。”

许灼还欲说话,周椋却过来把他拉走,“还有几个节目才到我们,我们再彩排最后一次。”

他们节目放在压轴。

站在幕布后,还未出场,就听到了从观众席传来的震天的欢呼声。

周椋从小到大不缺旁人的注视,其中不乏审视和陈见,他本以为对这样上台的场面会毫无所谓,但竟然莫名紧张了起来,手心开始微微出汗。

或许是太重视,在乎它的效果,因而也不能平常心对待。

重视的原因,不外乎和身边人有关,重视许灼所重视的。

本以为许灼会比他更加不从容,他微微偏头,却发现许灼深呼吸之余,眼底写满了跃跃欲试。

那种自信无比耀眼,让周椋的目光黏着。

他这种外露的性格和自己截然相反,所以刚开始,周椋打心眼里排斥,也不想要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许灼是强势的,以勇往直前的姿态闯入了他的生活,他用排斥抵御未来的沉溺。

但是沉溺不可挡,他第一次想放纵自己。

幕布拉开,舞台中有一把椅子,抱着吉他的周椋上前坐下,许灼站在他的斜前方。

周椋将吉他连上边上的音响线,不需要聚光灯的指引,他的视线焦点一直在许灼的身上。

台下恍若无人。

他拨弄拨片,许灼朝台下的观众们挥手打招呼,遂将话筒移到唇边:“记得那年的秋天……”

台下观众们先是一顿,随即为他的歌喉倾倒,不少人发出赞叹的欢呼声,声音大到险些盖住许灼的歌声。

许灼趁着一个段落的休息段,勾着唇角,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台下的观众们忙安静。

周椋的视线挪到他食指触碰的柔软嘴唇,忙低下头,似沉醉在音乐中。

许灼的歌词唱到尾声:“习惯有你在身边,未来故事情节,一起领衔来主演……”

一曲终了,许灼看了眼周椋,二人并排朝前行了一步,对观众们深鞠躬。

台下疯狂地喊:“再一首,再一首。”

在观众们竭力的挽留声中,二人下了舞台。

周椋拿着两人的演出设备去还给统筹组的同学,再回来的时候,却没看到许灼的人影。

可能是上厕所去了。

他独自行到小卖部旁的饮品店,准备给许灼买一杯他最喜欢柠乐,结果发现吧台的海报上贴着一个粉色的冰激凌,上面还有个大红色的爱心棉花糖。

他问老板,这个还有没有?

老板顺着他的手指伸长脖子看了眼,“这个啊,是情人节限定款,还有点存货,同学你要的话,我给你做个。”

周椋忙点头。

等待冰激凌的时候,周椋在原地踱了两步,老板看在眼里,解释道:“冰激凌机要启动,制冷还得一点时间,所以等得久一点。”

周椋说没事,他不是等急了,是心里不平静,一想到一会儿要接受许灼的心意,竟然比刚才在舞台上还紧张。

一会儿许灼会很开心吧,喜欢自己快大半年了,终于要得偿所愿。

拿到冰激凌,周椋正要回教室找他,却在要进教学楼的时候,撞见他慌慌张张地小跑出来。

因为角度的原因,许灼并没有看到他。

但他看到了许灼叫住了塑胶跑道上的徐子立。

老板这冰激凌机的制冷程度不够,虽然天气不热,但冰激凌已经有些要融化的趋势了。

周椋正要上前,微风却将许灼的话送到耳边。

“阿立,我很担心你。”

周椋停下脚步。

徐子立看着许灼的表情,意外的神色中带了些闪躲,“你都知道了?”

许灼点点头。

难过一下子浮上了徐子立的脸庞,“迟早的事,况且本身也是我的问题。”

许灼面露慌张,忙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会?你没有做错什么。”

似觉得这样说力度不够,许灼继续道: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啊,这绝对不是安慰,我举个例子。班上同学不喜欢历史老师占用自习时间,你都会主动帮助同学们去和老师商量,还有就是大家上体育课都走光了,没人关心班上的灯没关,你都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关灯锁门。”

徐子立埋着头,没说话。

许灼细说着他的好人好事,最后夸上一句,“语文成绩也顶呱呱,我但凡有你一半的文笔,我睡着了都能乐开花。”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及到了徐子立哪根筋,他那边的气压瞬间更低了。

许灼看的是一头雾水,怎么这越劝还越差劲了。

脑海中恍然想起何超的话,遂道:

“不要因为一件事就怀疑自己,还有很多人喜欢你啊,包括我。”

徐子立的唇角勉强挽起弧度,“谢谢……”

许灼见似乎有点效果,便加了把劲,“之前给你的情书可能是草率了一些,你看了就扔了得了。”

不远处教学楼的阴影处,周椋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正在说话的许灼。

徐子立则一脸的困惑,什么情书?还不待他追问,脑海中却滑过什么,惊讶地道:

“你对我?”

许灼挠挠头,“那什么,今天的演出你有看到吧?特意唱给你听的。没错,我也是同性恋,但我可以很坦然接受自己的性向,每种性向的人都是正常的,性向不应该被定义。”

周椋看着指腹最近因为练吉他而起的茧,莫名讽刺又刺眼。

徐子立的惊讶只有一瞬,他从小的教养令他懂得尊重他人的选择,此时他默了一阵,方才回道:

“小灼,我很赞同你最后一句话,性向不应该被定义。但是我目前可以很肯定的是,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所以,谢谢你的欣赏,我很荣幸。”

听到他婉拒自己,许灼并不感到难过,相反还没由得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道:“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和我倾诉,你看我都坦诚了。”

徐子立也很珍惜许灼这个朋友,不希望这次突如其来的对话搞僵二人的关系,“嗯,不过今天和你聊了几句,我已经释怀了,到底是我自己的学习能力欠缺,我应该化难过为力量,下一次竞赛再加油。”

“你想通了就好……等等!”许灼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学习?什么竞赛?”

徐子立一副你不是都知道吗的神色。

“我之前不是参加了个作文竞赛?只得了第二名,觉得有些丢人,就一直没和大家说。老师之前不是提了个奖学金评优的制度,我原本想借着竞赛第一名的成绩给奖学金评选加加分,还能有和周椋一争的力量。现在看来是无望了,所以这段时间有些颓。”

许灼:?

“不是,你不是受了情伤……”

徐子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学习的时间都不够,我哪有功夫想那些。”

许灼心里苦笑,合着这是闹了个乌龙?

难怪今天全校娱乐的日子,徐子立还埋在教室做卷子,刚才提到成绩还那么伤心。

周椋手心浸满了融化的冰激凌,他却浑不在意,僵硬地站在原地。

余光中忽然闪过两个争执的人影。

另一边的粗大树干背后,何超一直拽着要走的赵婷婷,不让她离开,此时赵婷婷因为内心崩溃,对他拼命捶打,小声地嘶喊:

“行了,我听到了,许灼不喜欢女人,好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何超深情地剖露自己的内心:“婷婷,许灼不值得你这么费心,你就和我在一起吧,我一定对你好……”

赵婷婷却不耐烦地用力踩了他一脚,“他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最不值得!你和他不是好兄弟吗?他知道你在背后揭他的底吗?你做得好丑,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大步地跑开了。

她脚下过于用劲,何超疼得猛吸一口凉气,在原地跺了会儿脚,这才看到另一头的周椋。

周椋此时在看许灼,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看到了他。

何超瞬间脸色像纸一样惨白 ,周椋什么时候在这的?他和赵婷婷的对话听进去了多少?

周椋和许灼的关系这样要好,要是把他背后使阴招的事都和许灼说了怎么办?

还有,当初故意把情书错塞到周椋的书包里的事,怕是也要露馅了。

何超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周椋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个变数。

那一边,徐子立因为还急着要去趟办公室,便没和许灼多聊,已然挥手道别。

害怕此时周椋上前和许灼说话,何超第一时间冲到许灼身边,佯装刚到,语露关心:“怎么样?还顺利吧?”

“顺利又不顺利。”

好像和徐子立还是从前的朋友关系,按照告白来说,是彻底的失败,但许灼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倒像把话说开了,自在不少。

之前总隔着情书事件,他和徐子立之间多少有些单方面的不自然。

加上阴差阳错地给徐子立做了成功的心理疏导,许灼对今天的成效还是挺满意,此时浑身轻松,问何超:

“你有没有看到周椋?演出非常成功,我要找他吃个庆功宴。”

何超呼吸一滞,“没、没有啊。”

甚至不敢往周椋所在的那个方向偏头。

许灼自语:“可能回教室了吧……”

他转身,准备回教学楼。

“等等——许灼,你等等。”何超焦急地喊住了他。

许灼停下脚步,“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表情就有些奇怪,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何超让自己竭力保持镇定,“就是我刚听说了件事,关于周椋的私事,你要不要听听?”

许灼想也不想:“不要。”

他说:“私事还是等他亲口和我说吧。”

何超急了,“是关于班上同学为什么都对他冷暴力,不爱和他多来往的原因。”

许灼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拐角处的周椋,听到这里,用力地捏碎了冰激凌的甜筒。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把手里的东西用力地砸到何超的脸上,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但他近乎自虐地,没有行动,似乎在等待下一刻的凌迟。

何超生怕许灼走了,忙快速地脱口而出:“因为他是周家的私生子,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不齿和他接触,嫌他脏。”

他知道高傲如周椋,表面上似乎不在意,其实身份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不然为什么私下会和同学们打招呼,必须在许灼面前守口如瓶。

周椋认命般地闭了会双目,再睁开时眼底通红一片,他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

掌心冰激凌上的爱心棉花糖,掉落在地上,早就皱巴巴的湿软不成型。

——

清晨。

《心动请响铃》录制别墅,二楼嘉宾房间。

许灼很困,神经却又一直绷着难以深度入睡。

夜里他也是时睡时醒,醒的时候第一时间看枕边,一直是空空如也。

周椋一夜未归。

许灼在被窝里用手环住双腿,下半张脸也躲入被子边沿。

颓了一会儿,他愤怒地捶了下床板,支起上半身,嘴里嘀咕,“不就是两个嘴皮子碰了下么,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我亲了你,按照力的作用是相对的原则,你不也亲了我……”

末了,他又浑身无力地躺回去。

喉间一片苦涩。

怎么说,亲人家这事,也该提前征求对方的同意。

昨天和周椋闹不愉快后,他一直想着等对方回房再两人当面缓和,便一个电话没打过。

此时许灼拿出手机,想着要不用找不到帽子的理由,问周椋有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帽子?会不会太像借口。

犹豫着,许灼看到微博推送的娱乐消息,显示“影星林生过生,生日宴上细说多年奋斗艰辛,粉丝们泪洒现场【图】【图】。”

林生是电影界的前辈演员,许灼在读书的时候便看过他的处女作,英年早婚不炒作,专注事业,是那种特别有路人缘的明星。

下意识地点进这个推送,许灼往下滑了滑,这个生日宴并不铺张,小而精简,又不失心意,许灼忽地灵光一闪。

他急忙跳下床,拉开窗帘,视线在房车群那边快速扫视。

运气很好,看到了蹲在顶头房车门前正在吃油条蘸豆浆的箫家桢。

许灼用力地蹦高,挥手,努力了好一会儿,总算吸引过了箫家桢的注意,对方看到他,憨笑了一下,手里的油条没夹稳,一整个掉豆浆里,溅了一身。

他忙拿纸擦身上,余光里许灼还在冲自己招手。

箫家桢这才反应过来,许灼不是在和自己打招呼,是要他过去。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车门,昨天自己的床位突然就被周椋征用了,看上去还没醒,不用照顾老板的脸色,他美滋滋地进了别墅。

甫一进房间,许灼就把他朝里拉,明明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在箫家桢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箫家桢起先意外,然后思索,最后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等节目录制完,我请你美餐一顿。”许灼感激地冲他抱拳,却撞见箫家桢审视的目光,边盯着许灼,边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

许灼的眼神飘开。

莫不是被箫家桢知道了自己对周椋……

“老板又难为你了对吧?”箫家桢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许灼:“?”

这周椋平日里是多招人恨啊。

箫家桢满面同情加心疼的神色,“许老师请放心,你刚才吩咐的事我一定圆满搞定。”

为了在周椋身边日子好过点,咱们火火可真是想尽了办法,箫家桢非常地感同身受。

许灼多少想为周椋辩解两句:“其实……”

箫家桢搓搓手,“许老师,我帮了你,你也帮帮我呗。”

“没问题。”

箫家桢突地冒出一句,“你经纪人都喜欢些什么啊?”

许灼莫名其妙,“我经纪人?亮哥啊?”

但他还是认真想了下,“好像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哦比较爱财?”

每每接到酬劳不错的代言时,箫家桢恨不得让甲方给现金,他能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数一夜是最开心的。

许灼说:“ 不过也还好,我也喜欢钱赚得多多。你问这个干什么?”

箫家桢干笑了声,“我就问问,就问问。”

离开时的时候,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天色大亮。

许灼洗漱完毕,刚来开门,就撞见门外正要敲门的顾新一。

自上次坐顾新一的车回来后,许灼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他碰面,下意识有些无措。

顾新一也有一瞬的停顿,但他很快重拾笑脸:“正要找你呢,嘉宾集合开会,快到客厅去。”

许灼心底松了口气,顾新一很自然,并没有让二人尴尬,也不再向之前那样有意无意的亲近。

他准备帮室友请个假,“周椋……”

顾新一转过身,欲敲另一个嘉宾的房门,留下一句,“周老师已经在客厅了。”

许灼怔了下,忙大步下楼梯,没在客厅见到想见的身影,倒是在餐厅的水吧附近看到了在忙碌的周椋。

“早啊。”许灼主动打了声招呼。

周椋没有回身,相反坐在沙发上正照着巴掌大小镜子的张米朵回头,笑眯眯地接过许灼的话:

“哥,快来看看我用卷棒弄得发尾好看不好看。”

张米朵当真适合这齐耳的短发,耳侧发中段内扣,发尾外翻,时尚又清爽,许灼由衷地称赞了两句。

然后趁其他嘉宾还在收拾,许灼挽起袖口,到餐厅热吐司。

其实是准备靠近周椋,看借机能不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刚才他和张米朵闲聊的时候,周椋连头都没回,许灼对他是太了解了,光看头发丝都能猜出是还在气头上。

“把挂钩上的烘焙油纸帮我扯两张吧?”

许灼冲周椋的方向道。

周椋扯了,递给他。

过了半分钟,许灼想让周椋帮自己从冰箱里拿个芝士片,“那个……”

话还没说完,周椋托着装满杯具的餐盘,转身去客厅了。

许灼原地泄气。

等他备好七人份的早餐时,左遥和刘振东也下来了。

许灼把早餐放到茶几上,抽出一份少酱的单独放在周椋面前,“这个给你。”

张米朵刚要朝许灼挤眉弄眼,她第一天的时候就知道许灼喜欢周椋了,现在想要用眼神笑话他表现得太明显。

却听到周椋特别官方地道了句:“谢谢。”

连旁人张米朵都听出了不对劲,暗自咋舌,这俩人好像吵架了。

许灼听着也觉得特别不对味,周椋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客气过。

再看桌上的饮品,往常他的那一份都是特意调制过,今天却和大家一样,都是香醇的拿铁。

明明是加过糖加过奶的咖啡,许灼喝着却比黑咖啡还要苦的感觉。

顾新一今天没有带工作人员一同前来,而是独自过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

周椋身边坐着刘振东,许灼只是看了眼,赶紧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邢雪彗也是这个时候刚到,她全套妆容穿戴妥当,第一眼扫的便是周椋所在位置,意外却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今天到是稀奇,狗皮膏药一样的许灼竟然没粘着周椋。

曹墨是最后一个到的,经历了「学历造假」风波事件后,这两天他在节目里都是竭力低调,不再多言招摇,穿得也相对朴素,不像之前各种潮牌挂饰堆砌。

他默默地找了和许灼相对的另一个角落坐下。

顾新一环顾了下众人,卖关子地笑了笑。

张米朵很好奇,忍不住催促,“您快说吧!”

左遥猜测,“是又要有新一轮的约会了吗?”

顾新一摇了摇头,不再吊众人胃口,“最近嘉宾们录制辛苦了,前阵子天气不好,今天总算放晴,节目组将组织大家到周边的府河进行为期两天一夜的露营……”

他话还没说话,众人皆是一乐,激动蹦出一系列问句:

“可以出去玩了?”

“两天一夜?睡哪?”

“难怪之前有编导统计我们的工作档期,就是为了空两天出来。”

“太好了!”

……

顾新一很开心能收到嘉宾们如此积极的反馈,“届时会有帐篷分配给大家,当然,我们节目的老传统也不会丢,今晚在露营地将进行一场两两单独约会,这次规则有所变动,是主动邀请制,不再盲选,大家可以直接对自己心仪的对象进行邀约。现在,给大家半小时的时间准备行李,不用带太多东西,一会儿别墅门口的大巴集合。”

大多人都在欢喜这充满人性的约会制度改革。

除了许灼。

他心头又是不免一叹,什么时候改革不好,偏偏挑他和周椋闹矛盾的时候。

周椋这次看来是真气得不轻,竟然没有回房间清东西,而是要箫家桢代劳。

许灼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就准备了套换洗的衣服,简单提了个双肩包,不像其他嘉宾提着小的行李箱。

他早早来到大巴前,想着一会儿第一时间抢占周椋身边的座位。

周椋上车的时候,许灼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却不想周椋直接坐到了导游位的独座上,行李放在脚边,将窗户打开通风。他把衣服上的连帽往脑袋上一扣,双手环胸就开始睡觉。

许灼嘴巴都气歪了。

这人真是。

他只好坐在第一排,也就是周椋的后面。

真想玩打地鼠的游戏,把周椋在靠背上露出的脑袋尖猛拍一顿。

张米朵见许灼一个人坐,便坐到了他的身边。

大巴开始前行,张米朵找了点拍照姿势,“哥,一会儿你帮我拍照好不好?你看看,就这几个角度。”

“好。”

“哥,我查了下,府河那边好多人钓鱼,你会钓鱼吗?”

“不会,我性格坐不住。”

“哥,我这次回家,发现我种的多肉竟然开花了,我给你看看照片!”

“多肉好养吗?”许灼问到一半,突然“阿嚏——”打了个喷嚏。

张米朵点头,“很好养,浇水次数分季节……”

突地,前方的周椋猛地将窗户「哐」的一声合上,张米朵的话被打断,她不敢再说了,对许灼小声道:

“是不是我太吵了?”

许灼摇了摇头,继续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府河距离别墅有近两百公里的路程,大巴穿过一个乡镇,进到一片密集的山区。

最后在一片河边停车。

邢雪彗下车的时候,嘴里嘟囔着,“也坐太久了,脚都给坐浮肿了。”

她外面罩着宽大又长的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修身的针织裙,光腿,脚上踩着细高跟,特别像来山庄参加晚会。

左遥脚上是刘振东送的那双平底鞋,走起路来要比她自在不少。

张米朵自从回来后,洒脱不少,不再醉心打扮,一身运动装青春洋溢,充满活力。

毕竟是河道边上,这个乡镇看上去又有些落后,没有经费去地建,路上很多积水和泥巴,邢雪彗叫苦不迭,趁摄影师还没跟上来的时候,小声吐槽节目组选的什么鬼位置。

但该说不说,风景不错,河边的空气清新,视野开阔,绿植覆盖率不高也少了蚊虫的烦扰,是个非常合适的露营地。

再往河边行上几步,众人忽地发现了西南方有一相对瓦片较新的五层楼,和乡镇落败的房屋有些格格不入。

招牌上写着「建昆希望小学」。

窗户处似乎传来了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

曹墨下意识道:“建昆……这两个字听得很耳熟。”

刘振东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位很有名气的教育家、慈善家?”

他这话一出,众人附和,好像都有些印象。

顾新一此时上前一步对着镜头介绍,“本次露营活动由建昆慈善赞助,在丰富嘉宾们的录制活动之余,对我国的希望小学事业做一个普及和呼吁,捐物渠道将贴在屏幕下方的二维码中……”

待他补充完毕,邢雪彗是第一个接过镜头的人,扬起一个善意的微笑,“谢谢建昆慈善的赞助,让我们一起发挥个人的力量吧,孩子是祖国未来的希望,为贫困儿童献上自己的一份爱心。”

许灼看着节目组运来的帐篷上,印着「建昆」二字,下意识地看向周椋。

后者的面色还是如常冷淡,眼底却掠过柔和。

其他人只知道「建昆」是我国著名的教育、慈善品牌,但许灼却知道,周椋的爷爷,名为周建昆。

印象里,那位和善富有智慧的老人。

作为独子的周椋弃商从艺,应当承担了家人不少的压力,没想到周爷爷竟是支持的。

男嘉宾们合力支烧烤架、还有搭建天幕这样的重活,女嘉宾们洗肉菜、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摆放节目的最大赞助方的「汇阳果汁」,还有各式调料。

迟钝如刘振东,此时也感受到了弥漫在许灼和周椋之间奇怪的气压,许灼要是需要什么工具,倒是会直接和周椋说话,周椋也有求必应递给他,但非常惜字如金。

周椋需要什么则是和刘振东说。

刘振东最不会处理的就是人际关系了,像个木偶似的夹在二人之间,甚至好像比二人更尴尬。

朝左遥递眼色求她救场,左遥早就心如明镜,眼神示意他自求多福吧。

曹墨在旁边烧炭,嘲弄地看戏,他巴不得周椋和许灼闹掰,见不惯许灼好。

洗了会儿巴沙鱼,邢雪彗嫌弃肉很腥,便扔给张米朵,悄悄从女孩儿堆里退出来,似无意走到周椋身边,“周老师你好厉害,搭着这么顺手。”

周椋闻言,却下意识看向许灼的方向,他烧烤摊已经架好了,此时正埋着头玩手机,快速地打字。

周椋默了瞬,拿起一根营柱,撑在了幕布的边沿。

邢雪彗惊叹了声,“原来在天幕这边加一个营柱,遮阳面积和通过率可以增加这么多!周老师你懂好多啊!”

她的声音不小,吸引了刘振东等人的视线。

周椋抿唇,微扬着下巴再次望向许灼,对方虽然没玩手机了,但却走到了顾新一那边,和对方认真说着什么。

“……”

周椋搬过折叠的桌椅,在天幕的阴影下摆放好。

一阵风过,天幕有些摇晃,是邢雪彗所站方向的一角没有扎稳,他对着邢雪彗一指板凳,想让她别阻碍自己的工作视线。

邢雪彗却颇为受宠若惊,以为他是关心自己站着很累,特意搬来的椅子,优雅地坐下。

心里欣喜万分,看来这许灼一不在周椋身边碍事,事事都开始顺心了,她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多和周椋相处,晚上争取被周椋邀请约会。

河边帐篷约会,想想就罗曼蒂克,上镜肯定特别有画面感。

周椋用力将松动的那个天幕一脚往泥地里下压,阳光洒在他的头顶,俊挺鼻梁在面上头上一道优秀的侧影,手臂用力时肌肉线条流畅,回来放菜盘的左遥路过,忍不住赞了句:

“帅啊,周老师!”

不远处的刘振东不甘示弱地拿干净抹布擦烧烤架,比了比肌肉,“阿遥,我也不差吧?”

左遥无语拿起桌上的纸巾包往他怀里扔。

周椋知道自己的右侧脸最是夺人眼球,于是他迎着阳光,手臂用力地摁了摁天幕,冲许灼所在的方向抬起右边脸庞。

“……”

结果,顾新一面前已经没有了许灼的身影。

周椋似在找固定器原地转了一圈,都没看到许灼。

他气笑,合着他在这里表演了半天,观众压根没入场。

他还生着气,许灼不知道来哄就算了,甚至连人影都不见了。

顿觉无趣。

情绪暴跌,急需□□来补救。

周椋准备唤箫家桢来给自己弄杯冰美式,结果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打他电话,还显示占线中。

行。

那边曹墨死活生不起火,叫刘振东过去也没搞定,二人忙得焦头烂额,周椋走过去,从地上捡了根粗树枝,插到炭的中央抬起一定的空间,让氧气得以进入,很快炭火就燃了起来。

曹刘二人见这里没他们什么事,便去过去帮女生们搬东西。

炉子里的炭火越燃越旺,周椋拿着木枝用力地戳着那些火苗。

张米朵切好果盘,看到周椋和火有仇似的对抗,朝旁边的左遥撇撇嘴,“这架势,真担心周老师一会儿气极把我哥架在炉上烤。”

左遥被她逗乐,“哎,希望他们快点和好吧。”

刘振东忙点头,“他们这样,我一会儿夹在他们中间吃肉都消化不良。”

烧烤炉里一阵阵热浪朝周椋的面上扑来,他的火气也逐渐攀升至顶峰,在第三次打箫家桢电话还打不通的时候,他猛然扔掉木棍——

制片组组长高声一句吆喝:

“刚好中午了,大家休息一下,今天中午周老师请大家品小吃、喝热饮!”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椋蓦地一怔,周老师?哪个周老师。

还不待询问,五辆白色移动的甲壳虫餐车朝营地驶入,餐车上印着周椋的Q版大头照。

在场的明星们对这是再熟悉不过。

张米朵惊呼,“周老师你今天还弄了粉丝应援啊?”

刘振东也感慨,“足足五辆,好大的手笔,今天有口福了。”

应援活动基本上由粉丝会长牵头,在粉丝群体中众筹和明星的经纪人联系,在片场给自己喜欢的偶像应援。

周椋有些迟疑,他不记得今天有这个活动。

况且他素来都是佛系和粉丝后援会联络感情,从未弄过如此的活动。

餐车车身的敞篷打开,里面穿着厨师服的人员冲大家挥手致意,面前摆放着鲜香好看相的美食。

工作人员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到餐车前张望,齐声喊:“谢谢周老师——”

周椋正一头雾水,就见箫家桢从最后一辆餐车后备箱蹦下来,还拿抱出了一个大的纸箱。

周椋朝他走去,还未走近,就见希望小学的校门打开了,老师们带着排排队的小学生,齐步朝箫家桢的方向走去。

箫家桢从纸箱里拿出成份的文具包,包装上都贴着周椋Q版照的大头贴,挨个分发给孩子们。

周椋愣了下,随后快步过去,帮着箫家桢分发文具包。

女老师从周椋手中接过礼品的时候,看了他两眼,两颊微红,“谢谢你。”

周椋抿了下唇,就见女老师回身对孩子们道:

“老师刚才在教室里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小孩子们衣服都半旧不新,但好在还算体面也不脏,俱是张大嘴巴嘻嘻大笑,有的小孩门牙还掉了两颗,收到礼物的他们开心得不行,声音不算很齐地喊:

“谢谢周老师!”

周椋心头微动,朝大家点了点头。

礼物分发完毕,目送老师们带小孩子们回学校,周椋方才得闲问擦汗的箫家桢:“怎么回事?”

箫家桢朝第一个餐车努了努嘴。

周椋望过去,竟意外发现那个餐车上的厨师很是眼熟,半透明的口罩下也难掩雕刻般精致的五官。

正是消失了好一会儿的许灼。

周椋心跳忽然加快,下意识朝他的方向大跨步,走了两步却强忍慢下来。

他闲逛似的,每个餐车看看,有做奶茶的,有做芒果糯米饭的,还有炸鸡排、水果捞,最后他走到了第一个餐车。

许灼正在卖力地给章鱼小丸子翻面。

左遥和张米朵正排到摊位前,和许灼说笑着。

周椋没有走到最前面,前面的工作人员给他让位置,他也摇头,而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默默排队。

目光一瞬不差地落在许灼身上。

许灼的厨师服上挂着印有周椋头像的印章,脸上还贴着周椋头像的贴纸,每每双手将章鱼小丸子递到顾客手上的时候,都会说上一句: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周老师哦!”

箫家桢凑到周椋身边,啧啧出声,“老板,有一说一。火火对你是真好到没话说啊,大清早找到我说要办这事,还怕给你添麻烦,事先知会过韬哥,韬哥听了很赞同,才着手让我去办。”

周椋嘴唇翕动了下,最后轻哼一声,“那你是没见过他气人的时候。”

箫家桢继续道:“原本韬哥还说咱们出钱,结果火火全揽下来了,自掏腰包。还亲自和节目组沟通,最后露面用的都是你的名义。你看看这贴纸,可爱不?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我瞧着是不错。”

周椋别过脸,“花里胡哨。”

箫家桢在心里「切」了声,见奶茶车的摊位忙不过来,跑去帮忙了。

排了近半个小时,周椋终于站到了许灼的面前。

“稍等啊,这一锅刚下,还得等一会儿。”许灼忙得昏头转向,忽然心有所感地抬头,发现来人身份。

他下意识地绽放笑容,“你来了。”

周椋看着他的脸,心底软成一片,嘴上却不饶人,“自己才赚几个钱,也不知道攒点,兜里还剩几个钢镚?”

许灼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不太乐观,要不对你收点小费吧。”

周椋拿出钱包,顿了顿,又举起手机。

要不转账,把花销都转给许灼。

许灼说:“给你算便宜点吧,5块。”

周椋心说这个傻子。

他打开钱包,准备抽出红色的100。

“昂!不要 100,不要这么多,你给我10块吧。”许灼连忙制止。

不是5块?

周椋没多问,抽出了一张10块递给他。

许灼接过,“可是我这里没有钱可以找给你。”

周椋刚要说不用了。

就见许灼望着他,“那我现在是倒欠(道歉)你。”

周椋几乎是秒懂,直直地回望过去,面上似是对这谐音梗很是无语,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