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朦朦亮,极克就被土兰推醒了,“起来,极克!干活了。”

“这么早?”极克从**翻身坐起来,看到土兰已穿好衣服,站在他的铺位前。极克看了看身边的人,老莫正睡着,远处躺着的人也都没有动静。

“快穿,干活去了。” 土兰有些不耐烦。极克一边穿衣服,一边又看了看阁楼上那唯一的一扇窗户,窗户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透进淡淡的灰白色光来。

见极克穿好下了床,“走吧”,土兰说着就带极克沿长长的铺位向楼梯走去。极克看到,两边铺位上的人基本都还睡着,只有少数几个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那只灯狗躲在楼梯入口旁的一个黑暗角落里,刨了几下楼板,慢慢趴了下来,似乎正准备要睡觉,它身上发出的那种红光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别跟那帮懒鬼们学,这里干活是计件的,一麻袋十个铁戈尔,料采的越多,挣的钱就越多。” 土兰一边下楼梯,一边扭转头小声地对极克说道。

土兰带着极克下了楼梯,转了个弯,来到一间小屋里。小屋里有几排高高的架子,每层分别叠放着不同的工具,土兰从架子的下面一层取了两把割刀,递给极克一把,又从中间一层拿了两个麻袋,也递给极克一个。

“给,拿着,”土兰指了指麻袋,“就是按这个麻袋算钱的!装满了,送到仓库老槽那里,他会给你记数入库,然后自己过来再拿条麻袋就行。”

说完,土兰带着极克往仓库的后面走去,这里也有一道大门,一道小门,他们推开小门走了出去。

“好冷啊!” 极克不禁又打起寒颤来,天空还是灰白色的,远处不知哪里偶尔传来几声什么动物的叫声。仓库后面是一条铺满碎石的大路,沿着大路往东,地势慢慢高了起来,爬上一道缓梁,眼前出现一片褐土高地。高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黄绿色植物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高山下。

“这里就是啦,”土兰停下来,指着身边的一株植物对极克说道,“这,就是料草,我们采料工采的就是这个。”

极克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这株黄绿色植物,长长的绿色茎秆从地里长出来,在大约半人高的地方分出三个枝杈,每根枝杈上又分别长出一排弯弯的黄色卷须来,每根卷须末端,是一粒小小的黑色种子。

就在极克还在观察这株植物的时候,土兰已经干了起来,他一边干,一边头也不抬的对极克说,“你昨天不是说没采过料吗?你来看我怎么弄,你看,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就行啦。”

只见土兰用一只手握住几颗料草顶端的黑色种子,另一只手用割刀在卷须上轻轻一割,那几根黄色卷须加上那些黑色种子就被割了下来,土兰顺手扔进了系在腰间的麻袋里。

极克也学着土兰那样把麻袋系在腰间,麻袋的口绑有一圈绳子,本来应该是用来捆扎袋口的,现在正好用来把麻袋系在腰上。

他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株料草,学土兰的样子,左手捏住几颗卷须顶端的种子,右手用割刀在卷须上轻轻一割。并不费劲,种子就被割了下来,极克也把手中的卷须和黑色种子塞进了绑在腰间的麻袋里。

重复几次之后,这株料草的种子都被极克采了下来,他接着又去捏下一株的卷须和种子。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刚才割过的那株料草,茎秆颜色慢慢的变深了,很快就从绿色变成了墨绿色,茎杆也随之软了下去,慢慢贴倒到地上。

“土兰!......你看,我刚才割的这株料草怎么就倒下去了?”极克问道,土兰忙着将手中刚割下的种子和卷须塞入麻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这株料草已经被割完了,”土兰说道,“料草就是这样,我们采集的是它的种子,对,就是那个黑色的。一株料草卷须上的种子都被采完之后,这株料草就会立刻枯萎,等这一片的料草都被采完,这块地就需要重新播种了。”

土兰直起身,指着眼前的这片地对极克说,“这块地,应该很快就会被采完的,明天你再来看时,这块料地上的料草茎杆就基本上全枯了。” 土兰说着又弯下腰去,捏住几根卷须上的种子,继续采起料来。

天渐渐亮了起来,其他材料工也陆陆续续来到了这片高地。大家像约定好似的,都聚集邻近的一片料地里,互相之间一边采料一边聊着天,料草地里渐渐有了些热闹的气味。

天终于大亮,极克采了这半天腰也有些酸了。他拉开腰间的麻袋,只有浅浅的一层。他轻轻叹了口气,看见附近土兰还在埋头采着,不过土兰腰间的麻袋明显比自己的鼓了许多。

极克举起手,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又左右转动了几下,他看见,这片料草地里大概聚集了有三四十个采料工,而在南边相隔很远的另一片地里,隐隐的也有几十个人影在晃动着。

极克发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老莫和其他几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也在不紧不慢的采着。老莫是极克在采料工中认识的仅剩的另一个人了。他向着老莫走过去,在他旁边采起料草来,“老莫,早!”

老莫抬起头,“哦,你叫......,对了,你叫极克!早啊,年轻人。”说着老莫对身边的几个人介绍道,“他是新来的采料工,他叫极克。”

“你们好!” 极克对大家笑了笑。“你好。”大家回应他道。

“怎么样?看你是刚开始干这个吧?” 老莫瞅了一眼极克扁

扁的袋子,笑笑说,“不过你可来得真早啊!”

极克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差点把割刀划到脸上,“这是我第一次采料。”

“这就是个苦力活,学的快,干的慢。......累死个人也采不了多少,不用着急,很快就熟了。” 老莫拉过极克腰间的口袋,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哈,你割的太短了,那些卷须和种子都是可以用来磨粉的,你可以稍微再割长一点。” 老莫又补充了一句,“包胖子不会在意的。”

“你是说这里的老板吗?我听土兰叫他包哥。” 极克说道。

“可不就是吗,包胖子包老板,这片料场就是他的,从这边一直到那边的山脚下。”老莫说着伸手指给极克看,“不过那边可就不是了,那边...... ”老莫又把手指向南边远处的那块料地,“对!就是那些人影在晃的地方。那是除扒皮的料场,像这样的料场在金光镇大概还有三四十处......嘿嘿,除扒皮,......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莫看着极克又说道,“看你穿的挺斯文啊,怎么也来采料了?”

极克说道“昨天我从水晶荒原来到金光镇,人生地不熟,饿的不行,路上遇到了土兰,是他带我来的。也真多亏了他,要不是他,我现在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是想着那一个银戈尔吧?”老莫嘴里嘟囔了一句。

极克又抄起一株料草,捏住几根卷须和黑色种子,正准备用割刀割下去,这时,老莫从旁边伸过头来,说道,“嗯......捏住了,割刀再往后一点,再后一点,对了,就在这个卷须的根上面一点,割下去,......好了,记着,就这样割就行,种子和后面的卷须都可以磨粉,不用客气,割少了也浪费,知道没有?”

“我明白了。”极克记在心里,他又问老莫,“你刚才说这料草是用来磨粉的?”

“你小子连这都不知道?你很有钱吧?来料场玩的?”老莫有些惊讶的望着极克,“我们吃的乌马,就是用这东西磨成粉做的。”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又继续弯下腰采起料草来。

正当极克采料采得腰酸背痛、肚子也开始咕咕叫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背,“走了,极克。”

极克直起身,转过头看了眼,是老莫。

“走,吃饭了,” 老莫边说边和另外几个人从极克身旁走了过去,极克忙跟上他们。一边走,他一边将腰上系的麻袋解了下来,将袋口绑紧背在背上。

他看到料地里其他采料人都在往仓库方向走去,而在料田边靠近仓库的地方,大饼正守在一个大篓旁边。

“排队!排队!挨个来!” 大饼喊着,采料人挨个从他面前经过,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乌马。极克也领到了他的那一份,他看到土兰拿着乌马,坐在料田边一个没人的地方正吃着,极克朝他走了过去。

“土兰。”

土兰抬头看了他一眼,“极克,坐。”

极克坐到土兰的身边,将背上的麻袋放了下来,一只手拿着乌马,一只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还行吧?”土兰问。

“还可以,不过还真是挺累的。”极克说道。

“慢慢就习惯了,......好好干,以后有机会替包哥出去办事,那就比较轻松了。......我看你刚才去老莫那边了?都聊了些什么?”

“这里我也不认识别人,就过去随便聊了聊,他又教了教我怎么采料。”极克回答道。

“嗯,......挺好,老莫其实人还不错。......就是他们那一帮人,又懒又比较难搞,包哥不大喜欢,你最好也少跟他们来往。”

“哦......”极克嗯了一声,又低头吃了一口乌马。

......

吃完饭后,采料工就各自走回料田继续采料。到下午太阳偏西,金黄色线条洒满天空的时候,很多材料工就已经采满了一袋,扛着麻袋,回仓库去了。他们会将麻袋扛到仓库的收管员——老槽那里。老槽打开麻袋验料后,就会让两个伙计入库,然后在记录本上那个人的名字后面,记录下新的数字。

入完库后,大部分采料工都不会再回料田了,而是会三三两两的从仓库前门出去,到金光镇上放松放松,或找些乐子开心一下。只有极少数人会再去材料室拿一个麻袋,赶回料田,继续采到天黑。土兰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他不干到天黑是不会停的。”老莫见极克看着跑回料田的土兰,对他说道。

老莫这时已基本把麻袋装满了,他直着身子,时不时的弯腰采一株,慢慢等着附近其他几个伙伴。

极克不禁有些着急,他的麻袋里大概只装了三分之二。他不由得加快了动作的速度,可那样,反而采的更慢了,要么是没有一下子把种子捏好,要么就是不小心割到了绿色的茎杆上,还得加割一刀,把茎杆从卷须上面切下来。

“不要着急。”老莫看着极克慌乱的样子说道,“你第一次采,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

老莫的那几个伙伴这时都已经采完,装满了一麻袋,扛着走了过来。

老莫也把麻袋从腰间解下,用绳子在袋口绕了两圈,紧紧的扎了起来,“走不走?极克。”

“可我还没有装满一麻袋,要怎么入库呢?” 极克着急的问道。

“没有关系的,不满一麻袋时,可以先扎好堆在老槽那里,老槽会给你一个领料牌,明天去他那里领了,再来继续采也可以的。” 旁边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这样说道。

“那好吧,” 极克也早已累得不行。他解下带子,用绳子扎紧,扛着麻袋跟着老莫他们一起往仓库走去。他看到,料地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早上还长满料草的这块料田,现在已变得有些稀疏起来,枯萎的墨绿色茎杆趴在地上,使这片褐土料田呈现出褐绿黄相间的颜色来。

带着极克将今天采的料草入完库,老莫和他的伙伴们就从仓库前门出去了。极克握着刚拿到的领料牌,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他想了想,把领料牌塞进空空的裤兜,也从仓库的大门口走了出去。

......

仓库大门外是一条横向的街道,街道的正对面有一条巷子的巷口正对着仓库大门。“啊!那天土兰就是从那里带我过来的,”极克想道。

不过没人带路,他可不敢在小巷子里乱穿。他身上连一个铁戈尔也没有,如果真迷路了,那可就麻烦了。他站在仓库大门口左右看了下,沿着街道往右手边走去。

这时,撒满天空的金黄色中又加入了玫瑰色的线条,金光镇的建筑在这夕阳的照耀下,都闪起动人的金光来。极克走近路边建筑的墙边仔细看了看,这里的建筑应该普遍用上了一种含有反光物质的石料,所以一经太阳照射,整座镇就会金光闪闪,“这应该就是金光镇名字的由来吧。” 极克这样想道。

这条街并不宽,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走着,街边一个小贩在兜售着乌马,“刚做好的乌马!今天才采的料草磨的新粉啊!”

再往前走,在街的这一边又有一个仓库式的建筑。建筑的门大开着,门上有个招牌,写着——“新田磨坊”。

只听里面传来阵阵“沙沙沙沙”的声响,极克有些好奇,见门敞开着,就信步走了进去。那“沙沙”的声音愈发的响了。

门口有一块屏风隔板,极克顺着“沙沙”声转过隔板,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长条形房间。从屏风隔板的背面开始,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尽头,一字排开了几十头磨虫。它们和料场仓库大饼门前栓的那两头长得一样,但是个头却比料场的那两头几乎大了一倍。

这里每头磨虫都在拼命的吃着料草,那吵人的“沙沙”声,就是磨虫吃食时发出来的。极克凑近仔细看时,每头磨虫的口器下面,都有一根圆形的管子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每根管子又都连接到一条大管子上,大管子里不断的咕咕响着,磨粉就从大管子的另一头源源不断的传送出来,有两名工人正用一个大筐在管子下接着,那个大筐已经快装满了。

“您是来定料粉的吧?”极克正看的入神,冷不防身边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极克扭过头来,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站在他的旁边。

“嗯,......不,不,我就随便看看。”

“我们磨坊的磨粉,您在这条街上找不到第二家了,新籽新料。......您也看到了,一色火牛镇的新型大磨虫,牙口好的很,磨出的粉又细又香。”

“我真不买粉!” 极克被黑袍中年人说得有些心慌,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不买没关系,您什么时候需要就来,我们的磨粉保证新鲜精细...... ”中年人追着说道。

极克忙急走两步,转过屏风隔板,走出磨坊的大门。到了门外,他才松下了一口气。极克摸了摸空空的裤袋,除了一块硬硬方方的领料牌,别的什么也没有。

......

当极克沿着街道,走到挂有“除氏料场”招牌的建筑前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回到仓库,吃过晚饭,极克早早的就爬上了阁楼,阁楼边角落里的灯狗正在吃属于它的那份料草,可能是大饼给它送上来的。灯狗一边吃,一边满意的晃动着身体,身上散发出的红光也越来越明显。

当阁楼小窗外的天空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老莫和他的几个伙伴也回到了阁楼上。

“吃过了吗?老莫。” 极克跟老莫打了个招呼。

“吃过了。” 老莫回答道。

“嘿,今天那个大个子可真厉害!” 老莫旁边一个壮实的年轻人说道。说着,他做了一个向下砍的动作,“就这一下,那么硬的金闪石愣能砍成两截!”

“我说是他那把刀厉害才对!你看到那石头的切面了吗?光滑的和磨过一样。给我这样一把刀,我也行!” 另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这样说。

“就你那身板,算了吧。就算给你把石锯,你要把那块石头锯开,我估计也得一年。” 壮小伙嘲笑他道。

“我说那把刀好,你硬扯到锯子上干啥?你力气大,你咋没去表演?怎么也在跟我们一起采料啊?”

老莫听着两人斗嘴,笑着摇摇头,回到自己的铺位前。他坐下来指着那个壮小伙对极克说“他叫冲石”,接着又指了指着那个瘦的小伙,“他叫刀皮,你采料的时候都见过了。......你下午没出去走走?”

极克说“我不大认识路,不敢走远,就只在附近转了转。”

老莫一拍大腿,“看我把这茬给忘了,你是第一次来金光镇嘛。明天!说好了,明天采完料,你跟我们一起,我带你四处逛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