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极克在库房领了昨天已装了大半的麻袋,继续采起料来。

到上午吃饭时,他也采满了一麻袋,扛到老槽那里入了库。然后极克又去拿了条空麻袋回到料田,直到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老莫走过来招呼道“极克,别干了,活是干不完的。走,我带你到镇上转转去。”

极克依言解下腰间的麻袋,扎好袋口,和老莫他们扛着一起出了料田。这时,土兰还在料田里忙着,他悄悄抬起头,暗暗瞄了一眼极克他们的背影。

和昨天一样换了领料牌,极克跟着老莫、冲石、刀皮他们走出了仓库的大门。

这次老莫带着极克,从正对仓库大门、小街对面那条巷子里穿了过去。他一边领着极克穿街过巷,一边给极克介绍道“咱们金光镇是靠着采料发展起来的,东边料场一直到远处的毒山都是料场。.......在镇子的北边还有一座金闪石矿场,金闪石你知道吧?”

见极克摇摇头,他又说道“金闪石是一种矿石,从中可以提炼出好几种金属来。那些铜器都是用金闪石炼出的铜打的,而且我们用的金戈尔、银戈尔,也是用的金闪石里提炼出来的金银铸出来的。......最后剩下来的矿渣,还能用来压成石料建房子。......对,就是这墙上用的石料。”

跟着老莫他们连续穿过三条小巷,横跨两条小街后,极克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这里和其它小街小巷满是碎石和尘土的路面不同,这条大路的路面是用一块块的金闪石石料铺就的,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动人的光芒。

这里路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许多,“这是金光镇最热闹的一条街,叫做金光大道!” 老莫大声对极克说道。老莫他们带着极克钻出小巷,沿金光大道往北边走去。大道两旁开着各种店铺,叫卖声此起彼伏。

走了没多远,刀皮冲着街边一个站在店铺前正在叫卖的年轻人喊道“兄弟!今天生意怎么样?”

极克顺刀皮面对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也是个瘦瘦的年轻人,站在店铺前正在给两个客人介绍铜器,身后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云刀铜器”。

“今天到现在才卖出去两套,我回头再和你聊。”这个年轻人忙着招揽生意,转身又向两个客人介绍起铜器来。

“生意难做呀!”刀皮叹了口气。

极克悄悄捅了捅身边的老莫,问道“老莫,那是谁呀?”

老莫说“那是刀皮的胞兄弟,叫刀壳。这个店原来是云刀的,现在属于他们俩。”

“那刀皮还去采料干嘛,守着这个店不好吗?”极克问道。

刀皮听见了他俩的谈话,接过话头来,“现在生意不好做呀!金闪石矿越采越少了,含铜量也越来越低。......铜价飞涨,可铜器又不能卖太贵,卖的太贵就更没有人要了。生意不好,而我又没有分到多少制作铜器的记忆,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另外找点活干。”

“制铜器的记忆不在你脑子里?” 极克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说,他学会了打铜器,而你没学会是吧?”

“不是,我们早就会打铜器了。老莫不是说过了吗?这间铺子本来就是我们俩的。” 刀皮没好气的说道。

“老莫是说这间铺子原来是云刀的,现在是你俩的。” 极克问道,“是你俩买下来的?”

“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刀皮有些急了,“你这人咋装做听不懂?我跟你说了,我俩就是云刀!”

看着极克依旧一脸蒙圈的表情,一直在边上静静听着的老莫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冲刀皮

摇了摇手,问极克道 “极克,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原来住哪个镇?是做什么的?”

极克摇摇头,抱歉的说道“这我真不知道。那一天晚上醒来时,我就躺在水晶荒原的一个树林里,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的胞兄弟在哪?你知道吗?”老莫又问道。

“胞兄弟?”极克摇摇头“我没有胞兄弟。”

听到这句话,同行的几个人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觉得极克在说谎。而老莫则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大家继续往前走着,前面人越发多了起来,不断有人从路两旁的小巷中涌出来。“金光镇大部分的人白天都在工作,傍晚这个时候才会到这里来放松一下。” 老莫对极克大声说道。

顺着人流走了不远,一个宽阔的圆形广场出现在极克眼前,整个这片广场的地面也是用金闪石石料铺成的。它就像一个金色的大圆盘,系在一条金色的丝带正中。

在广场的西边,有一座方形的高大建筑。和金光镇其他建筑不同,它是用一种黑色的石料建成的,十几根粗大的圆形石柱支撑着厚重的屋檐。此时背对着夕阳,黑色的阴影投射下来,更让它显得威严肃穆。

而在广场的另一边,正对着黑色方形建筑的是一座高高的尖顶塔楼,那高高的尖顶一定是用上了高纯度的金闪石,在阳光的直射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这个广场叫金光广场,那座黑色的是镇政府,”老莫指着那黑色方形建筑对极克说道。接着他又转过身,指着那座金顶塔楼,“这座叫先贤塔。”老莫边说边意味深长的盯着极克。

“先贤塔?”极克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他正要问,老莫摆摆手阻止了他。

“你们先去玩吧,” 老莫对其他几人说道“极克不认识路,等会儿我带着他就行。”

“极克,要不要跟我们去看杂耍!有个大个子,力气可大了。”冲石对极克说道。

老莫对他摆摆手,“下次吧,今天我先带着极克熟悉熟悉。”

“那好吧!老莫、极克,晚上再见了!” 冲石等其他几人对老莫和极克点点头,就顺着人流往广场深处走去。

老莫带极克走到广场边的一排长凳旁,“坐吧,极克。” 他说着坐了下来,极克也坐在了他旁边。

“金光镇不大,”老莫看着面前的广场说道,“这个广场就算是镇子中心了。” 看极克点点头,老莫又接着说道“你之前到过水晶荒原上别的城镇没有?”

极克摇摇头“我都记不起来了。”

“如果你确实没有撒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老莫说道。

老莫想了想,指着金光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问极克道“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老,老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极克不解的看着老莫,摇了摇头。

老莫接着说道“我猜你也应该都不记得了。让我来告诉你吧,水晶荒原的人,包括其它所有的动物,在衰老了以后只有两个选择,一种是死亡,而另一种是分裂。”

极克的脑中像是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然后瞬间又消失了。

老莫伸直手臂向前划了半圈,指着广场上的人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件事,只要条件允许,食物充足,能够获得分裂所需的足够能量,没有人会选择死亡。现在水晶荒原上所有活着的人和动物,都是经过无数次的分裂而来的!”

“在每次分裂中,一个生命分裂成两个,每次都会产生出一个和自己

拥有相似特质的胞兄弟。......而原本个体中的记忆,会随着分裂随机分配到两个个体中。一般会各自得到原来的一小半记忆,还有一些记忆则随着分裂丢失了。”

“而你!不知道从哪里来,不记得以前的事,不知道分裂,也不认识料草,不记得胞兄弟,甚至有一些基本的常识都不清楚。......这一切,都只说明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分裂的过程中,绝大部分的记忆都留在了你胞兄弟的脑袋里,而分给你的,只有名字!”

如同一个炸雷在极克的脑中响起,轰隆隆的巨响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他呆呆的看着老莫,老莫的嘴还在动着,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极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脑海中只浮现出几个字,“这是真的?”

“以前我也遇到过有人分得的记忆比较少,但像你这样几乎没有的,还真没见过。......一般胞兄弟分裂后都会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多少能够了解一些互相的记忆,而你的胞兄弟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 老莫还想继续往下说,但当他看到极克目瞪口呆的表情,停了下来。

他和极克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广场边的长凳上,来广场游玩的人们陆陆续续的从他们面前经过,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回去吧!极克。”老莫说着站了起来,“其实你也不用特别难过,现在生活越来越艰难,一般人就算最初能和自己的胞兄弟生活在一起,后来往往为生计所迫,也不得不分开...... ”

怎么回的仓库,极克已经记不清了。直到当他穿过“滋滋”磨牙的磨虫,从大饼手里拿到今晚的乌马时,另一个念头才冒了出来,“我是谁?” 伴随着这个念头,各种纷杂的想法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空旷的脑海之中。

吃完晚饭,极克和老莫回到阁楼,时间还早,阁楼上暂时还没有人回来。那只红色的灯狗在铺位前的过道上慢慢的搜寻着什么,见到老莫,开心的蹭了过来。“去,去!” 老莫用脚拨开灯狗,和极克走到他们的铺位前坐下。

“老莫,你有胞兄弟吗?”极克问道。

“那当然是有喽,我又不是地里长出来的。”老莫笑道,“我的胞兄弟现在在金闪石矿上干活,我俩的前身也是在金闪石矿上的。......后来老啦!还好粮食充足,就分裂成了我们两个。”

“那你怎么不继续在矿上干活?来当采料工了?” 极克问道。

“唉......!金光镇的金闪石矿越开越少,要不了那么多人啊!而且我分到的采矿记忆并不多,我自己选择不在矿上干的。......现在水晶荒原的人口越来越多,料场的活缺人,我就转行来做采料工了。”

“那我的胞兄弟会在哪里呢?” 极克呆呆的、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说你只记得晚上醒来的时候是在水晶荒原的一个树林里?”

“是的,从那个树林到金光镇大概要走一天的路。......而且我听过路的商人说,那个树林是金光镇到黑石镇的必经之地。” 极克说道。

“那你原来应该不是住在金光镇,就是住在黑石镇吧。......我猜啊,可能是在赶路的过程中分裂了,这种事有时控制不了的,没办法预测时间。而你那个分到大部分记忆的胞兄弟,也迷迷糊糊的就这么离开了,你却来到了金光镇。”

......

真是这样吗?极克不知道。但从此以后,他心中就存了一个执念,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胞兄弟,并让他亲口告诉自己,“我是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