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心中“咯噔”一跳,循着声音将目光睇过去,恰好对上面具下莫白那双凌厉还带着几分傲慢的墨色瞳孔。

她瞬时冷静下来,扭了扭被莫白钳制住的手腕,语气娇娇怜怜的。

“公子,您抓的小圆子的手……好疼啊……”

声音一入耳,莫白愣住了,这音色音调,怎么莫名听起来有些耳熟?

苏染和他说话时……好像也是这般口吻。

难不成,这天下间的姑娘说起话来都是一个调调的么?

若不是眼前人与他家娘子生的没一处相似,他当真会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苏染。

甚至于,连身形都差不了多少……

被莫白上下打量的有些烦了,苏染生了几分不耐:“看什么看?没见过天仙么?”

话说出去时,苏染才觉不够妥当,遂补了一句:“书上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虽然我貌美赛天仙,但公子这般,又抓着我的手,又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不大礼貌啊?”

呵,还天仙?都没她娘子好看,算什么天仙……

“大名鼎鼎的“毒蛇”,原来长的这般模样。”莫白甩开了她的手。

一语被莫白道**份,苏染也懒得继续装了,收起脸上的皮笑肉不笑,直接回怼了过去:“这般模样怎么了?总比你个面残戴个面具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庆幸临行前青萤给她准备了人/皮面具,没想到啊,居然连莫白这等眼力的人也没发现不对劲,的确是个好东西!

莫白懒得与她作口头之争,看了眼躺倒在地上的老头,朝苏染伸出了手。

“解药拿来。”

苏染睁着无辜的双眼:“什么解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下毒了?我才刚刚进来。”

莫白面色严肃:“你我恩怨事小,但这里是浮屠山庄,劝你不要胡作非为,将此事闹大。”

苏染挑了挑眉,说实话,“飞鹰”说的没错,她和对方的恩怨,不过就是秦王与赵王,暗卫营和诏狱之间的矛盾和纷争,怎么都脱不开朝堂和汴京,可浮屠山庄各中势力交错盘旋,牵一发而动全身,没到必要的时刻,她傻了才会去招惹。

只不过……

苏染:“……你飞鹰的麻烦,关我什么事?这毒怎么看都是你下的呀,不然,为什么他有事,你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苏染:“你说,我现在出门大喊一声,将人喊来,你猜他们是先怀疑你这个高手,还是先怀疑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呵。”莫白不屑地靠在一旁,朝苏染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他若能这般轻易被威胁,也不必当什么影卫都统了。

苏染:“你别不信,我这人说到做到。”

莫白:“我相信,请继续。”

苏染暗自咬了咬牙,故意张了张嘴,却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随后,一道带着些许嗤讽的低笑声传进了她耳膜。

苏染恶狠狠瞪了回去。

“你这人还真无趣……”

“开个玩笑都不行。”

“没意思,无聊!“

……

一连骂了飞鹰好几句,苏染才不情不愿走到那老头边上,也不知从袖子掏出了什么,在对方鼻尖挥了下,老头原本铁青的脸色这才缓缓恢复了血色。

“半个时辰后,他自己会醒的。“苏染拍了拍手,转头又看向莫白,看他没事人一样杵在那儿,不免有些好奇,“唉?你怎么会没事儿的?”

按理说,她在水中掺上毒粉,任由毒气混着香气飘散,一旦吸入,必定是如眼前这老头一般,不省人事。

“你不知道影卫的面具可以隔绝一些毒气么?”莫白推了推脸上的面具,好心解释了一句。

哦?这面具还有这个效用的么?苏染的确不知道。

她一直觉着,这面具是这群影卫用来装派头的,为此,她可在心里默默鄙视了好久。

“这么神奇么?那给我研究一下呗……”灵动的双眸转了一圈,苏染忽地朝莫白扑了过去。

莫白哪里会由得苏染碰她的面具,身子赶忙侧开,令得苏染扑了个空。

苏染不悦:“真抠门,看看都不行,算了算了,就当这趟白来了,走了。”

然而,当她走到门口,与莫白擦肩而过时,手腕再次被人擒住。

苏染眉头蹙起,脾气又上来了:“喂!你这人能不能守点规矩?我好歹是个姑娘家吧,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要是被我相公知道,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这话的时候,苏染还幻想了一下莫白拖着一个病体和“飞鹰”打架的场面……

算了,为了他家相公能安安稳稳过完最后一段日子,还是不要再这般虐待他了,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画面,苏染就心疼到不行不行的了。

她那么大一个文质彬彬的病弱夫君,哪里会是眼前人的对手?

*

相公?莫白眼梢一跳,这女人已经成亲了么?

啧,也不知道是哪个倒了八辈子霉的倒霉蛋和这毒妇结成了夫妇。

真惨。

惊讶不过一瞬。

他并没有放开苏染的意思,反倒是冷了声调:“走可以,信留下。”

“什么信啊,信不是在那锦盒里待的好好的么?你可看见,我一下都不曾打开。”

苏染伸出双手以示清白。

莫白冷笑,装,继续装。

从苏染方才扑过来靠近他时,他便察觉出她暗地里的小动作了。懒得和她废话,右手径直扣住她两只手的手腕,左手手指则在她腰间的系带处摸索着。

很规矩的探寻证物手法,奈何苏染却骂出了声。

“飞鹰!你是不是个男人啊!你居然调戏良家妇女!我跟你说过我有相公的,我相公可厉害了,像你这样的,一拳一个……”

“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无耻之徒!”

……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奈何她低估了眼前人的力量和耐心。

对方就跟没长耳朵似的,任她如何说,皆不为所动。

看来,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和他相公一样,谨守男德。

至少眼前这“飞鹰”就不是。

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苏染放弃挣扎,慢慢卸下了身体的力,而且还借着这个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了莫白。

她总不能吃亏才是。

嗯,脸看不到,身形倒是挺拔板正,从说话的声音判断,应该也挺年轻,只不过这不听人说话的性子,一板一眼的,就像……

——就像粪坑里那又臭又硬的石头!

苏染瞬时下了结论,与此同时,密信被对方从她腰间掏出。

莫白:“你我本没有深仇大怨,不过各为其主罢了,既然东西到了我手里,便由不得任何人拿去,回去告诉秦王,让他想想别的对策吧。“

说完,便放开了对苏染的钳制。

苏染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心中腹诽,切,装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给谁看呢?

“唉?是么?可是好巧哦,我这儿怎么还有一份同样的东西呢。”苏染从怀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揶揄看着莫白,明明白白告诉他。

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莫白只抬头瞥了一眼,便不在乎地收回了视线:“撒谎不是你的专项。”

“你不是叫飞鹰么?我是不是撒谎,你这双鹰眼难道看不出来么?”苏染挑挑眉,继续晃着手上的信封。

“我能扮成小圆子先你一步进这浮屠山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提前将密信拿到手呢?”

她越说的这般笃定,莫白反倒是越相信,自己手上的,才是真的。

“不必耗时间了,你那点幼稚的伎俩,还入不了我的眼。”

若她当真提前拿到了信,又何故出现在他面前。

这臭石头果然油盐不进,苏染咬着牙,暗骂了一句不上道后,转而便直接上手扭住莫白的胳膊,和对方扭打在了一块。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战斗一触即发。

莫白第一时间选择和苏染拉开距离,一根根银针携着破风之势朝苏染袭来,然而,奇怪的是,这些银针所对准的方向,并不是她的死穴,反倒是像肩颈,膝盖……这些影响她行动却不致命的位置。

苏染顺手扯过一旁的布帘,将银针挡下,正欲靠近对方,又是两枚金钱镖“嗖嗖”朝她脚下飞来。

她迫不得已只能改变自己原本的行动路迹,刚站定时,一炳飞刀又在她的瞳孔处猛然放大。

一阵银光擦过她的脸颊,苏染堪堪躲过,数枚袖箭又不知从何处射来……

一套暗器下来,搞得苏染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次和飞鹰对上,她不得不承认……

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些。

不说速度还是准头,又或是时机,整个暗卫营,没一个人能做到如此精准和游刃有余。

包括她自己。

借着刚才的功夫,莫白已经退到了好远,便是苏染想再去接近,也没了机会。

近不了他的身,也就意味着,她根本伤害不到他。

莫白:“不陪你闹了,好自为之。”

他淡淡说着,转身刚跨出一步,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苏染尾音向上扬起,“二……”

莫白微微蹙眉。

“三!”

随着苏染清脆的声音落下,一阵窒息感猛地涌上莫白胸腔。

他暗道一声不好,忙要运功逼气,却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迫不得已半跪在了地上,看着远处的苏染,眸光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她什么时候?

莫白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右手撑着地面,左手已经悄悄摸上了衣领的第二颗纽扣,面具下的黑瞳,直直逼视着朝他走来的女子,眼神冷漠的吓人。

苏染靠近莫白:“唉,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嘿,你以为,路上的那几次恶作剧,我真的是在捉弄你么?第一次算是吧……但那果子,但那马……可全被我下了毒,你聪明,难道我就没有防备?“

是那时候下的毒么?莫白咬紧了牙,忍住身体的不适,悄悄将那第二颗纽扣解下握在了手心。

“亏你还叫飞鹰呢,怎么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难道赵王没告诉你说,不知道不确定不认识的东西不要碰么?那么几个恶作剧就把你唬得团团转,笨……”

苏染得意笑着,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