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八月一日(六)

我们要把那些老人的书法和画作贴在三楼走廊的布告栏上。大叔负责贴上层,我负责贴下层。

自从看到杀人预告后,我开始在意大叔。无论工作、吃饭还是休息时,每当我一回神,就发现自己盯着大叔看。由于看得太频繁了,大叔问了我三次:“我是不是又做错了甚么?”

我每次都装傻反问他:“啊?你说甚么?”但他察觉女生在看他,居然想到的是自己做错了甚么,未免太悲哀了。他搭电车时,如果被人踩到脚,也一定会向人道歉说“对不起”。

之前看到一个知名的女占卜师在电视上说,世界上有两种人,运气好的人和运气差的人。大叔应该属于运气差的人,当然,我也不例外。

大叔虽然很努力做好自己的每一项工作,却还是会给别人添麻烦;排放铁管椅时,会被夹到手指;纵使他夸张地对那些老人叫“大人──”,试图炒热气氛,却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尴尬。

刚才他还把图钉全都撒在地上。虽然我有点受不了他,但更令我感到难过的是我可以预测到他之后的行动。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大叔夸张地说着,急忙把图钉捡了起来,却完全没有察觉盒子里都是头发和灰尘。他并不是故意的,虽然他的确不够细心,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收拾残局上。

担心惹人讨厌,担心别人受不了自己,担心别人认为自己不能干,以及担心受到大家的排挤。

也许我在学校时的表现就和大叔差不多。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来这里后,每次看着大叔感到难过时,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由纪和我在一起时一定觉得很累。

直到今天,都还没有收到她的简讯。老人安养院内禁止用手机,所以我总是关机后放在更衣室的置物柜中,但今天我设定成震动,偷偷把手机放在长裤口袋里。很快就要下班了,也许干脆关机,告诉自己由纪原本打算邀我去看烟火,只是没联络到我更轻松。

不知道由纪在干甚么?写杀人预告的真的是由纪吗?如果真是她的话,她打算怎么杀大叔?

小仓那时候也一样,由纪做事绝不手软。她平时就经常把“那有甚么办法”这句话挂在嘴上。班上有一个女生,大家都不理她,我说“她真可怜”,由纪却冷冷地说:“她和其他人一起顺手牵羊,却不敢承认,那有甚么办法。”

而且,她这个人有始有终,或者说做事一板一眼。即使抽签抽到下下签,抽到她很不喜欢的工作,一旦接受,她绝对会完成到底。也许她觉得与其说“我做不来”或承认自己做不到,她情愿咬着牙坚持到底。

这么看来,我也许不是看到那些老人死去,而是将透过大叔了悟死亡。他会因为我而被人杀害。虽然只要我把真相告诉由纪,就可以拯救大叔,但我绝对做不到。

如果连由纪也讨厌我,我就孤独无依了。

“草野,麻烦一下。”

站在梯子顶端的大叔叫我。

“图钉吗?”

“不是,这张画太重了,我想多钉几个图钉,你可不可以帮我扶一下那里?”

抬头一看,大叔正在用大图钉固定一块涂了很多颜色的水彩画画布。我伸手想扶画布的底部,却差那么一点点。

“我构不到。”

“不是,你站在梯子上。”

大叔为难地说。我绝对不要站上梯子,绝对不要双脚离开地面。我不要站在那么不稳的地方,我不想再跌倒。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