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明月上

那一晚,鱼菀青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了自己的手心还浑然不觉。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像是疯了一般,将自己屋里的所有物品砸个稀烂,宣泄心中的愤恨。阿让在门外拦住了想进屋去劝阻的月娘。

月娘在屋外默默抽泣。

次日,管理客舍道士见鱼菀青房中杯盘狼藉,不明缘由,便道:“阿让师弟,她砸坏了东西,我们怎么向师父交代?”

阿让回复他:“师父繁忙,哪里顾得上这种事?待会儿你进去看,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找我赔就是!”

管理客舍的道士便将前几日自己打扫时弄坏的几样贵重物件,也算在鱼菀青打坏的物品中,一并找阿让要了赔金,此事便再无提及。

没过多久,鱼难成谋逆重罪,株连九族,鱼家上下全押解进京,秋后问斩。官府查抄了鱼府,没有找出账本,便找到来不争观,欲行搜查。

阿让得了消息,直奔向归根院,才跨入院门,便在精舍外头喊:“师父,臬司衙门的人来了。”

若拙道长双手颤抖着,抬头看向面前的三清像,容不得他想出两全之策,出了精舍,随阿让一同去见官府的人。

“师父,要不我现在领着鱼家母女从后门逃走?”阿让慌张地问。

“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把守各条下山的路。”若拙道长道。

“那怎么办?他们会认出她们母女吗?不是说没人知道鱼难成有妻女吗?”

若拙道长担心的是在不争观找出鱼难成的账本给自己招来麻烦,毕竟月娘是他安排住在客舍。

“你现在就去微明精舍,在外头跪着,将这件事告诉正清道长。”

“正清道长不是在闭关吗?”阿让问。

“这件事只有请师父出山才能拦住他们进入不争观搜查。”

阿让掉头便往微明精舍而去,若拙道长一人往山下奔去,拖住来人。还不到山门,便看见若缺道长捧着一柄拂尘,身后领着几十名弟子,从山门往观里走来。

若拙道上上前缉了一礼,再问:“师兄您这是?”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若缺道长瞧着若拙道长那一路急奔而来,散乱的发髻,嘴角微提,道:“小师弟是要去哪儿?”

“听说臬司衙门的人来了,我去迎接他们。”

若缺道长冷笑一声:“不用去了,他们走了。”

“走了?!”若拙道长惊讶地,又忙问:“怎么就走了呢?”

若缺道长举起手中的拂尘说道:“听说这是当今圣上十四年前来不争观时赐给师父的,当年皇上说不争观悬空阁藏道家至宝,不可外流,让心怀叵测之人拿去害人,所以下令,除非皇上亲自下旨由大内亲自搜查不争观,任何府衙任何人无权进入不争观搜查。”

“这件事我知道,只是这个拂尘怎会在你手上?师父呢?”若拙道长问。

若缺道长瞥他一眼:“师父闭关之前就把着拂尘交给我了,说一旦有情况,就替他出面解决。今儿官府的人要是踏入不争观,可就是打了皇上的脸,这个罪谁担待得起呢?”

“不争观现在是我当家,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若拙道长问。

若缺道长不屑地:“师父只说将管理一般事务的权给你,可没说让你当家作主,师父还在呢!不争观当家作主的是谁你别搞混了。”

若拙道长低头:“师兄说得是。”

“对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心里有事吧?”若缺道长阴阳怪气儿地问。

“没事儿,只是听说官家的人来了,急着过去应对着,不好怠慢了他们。”

“你现在别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你几次三番深更半夜去客舍找那个女人,就算隐秘,观里这么多双眼睛,也能有那么一两个人看见的,师弟要是想享人福,趁早离开也就是了,可别等事情大了,丢了不争观的脸面。”

“师兄误会了……”若拙道长正想解释,若缺道长打断他:“我知道,你从鱼难成那里吃回扣,官府的人追赃款都追到不争观了,留着等师父出关再说吧!”

若缺道长说完便离开,留下一脸铁青的若拙道长。

等阿让无功而返,若拙道长领着他去客舍。叫阿让领着鱼菀青出去玩,留下自己和月娘,将今日臬司衙门来搜查,以及若缺道长言行与月娘说了。

月娘噙着泪水:“可是……师父,我们母女俩应该去哪里呢?我母女二人一个活命的营生都没有。先生他为了隐藏青儿,这孩子连个户籍都没有呢!我走可以,可是青儿,她不能和我一起走。”

“为何?”

“师父,要赶我走,不是怕名誉受损,是担心叫人知道帮着先生藏匿账本的人是您。这账本我也清楚,他们一天找不到,就一天不会善罢甘休。再说,我们母女出去也没有活路的,我若回去重操旧业,青儿也就入了妓籍,我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我不想孩子遭这罪,想来想去,我就替道长将账交出去,您收留她,她只是一个孩子,不会给你找来诽议的。”月娘道。ァ新ヤ~⑧~1~中文網ωωω.χ~⒏~1zщ.còм

“这算是交易吗?”若拙道长问。

“是,也不是,就算我在求您吧。”

“我答应你。”若拙道长本来也算得上是鱼难成的养父,鱼难成的鱼姓,还是他的本姓。如此看来,鱼菀青也算得上他的后人。

随后,月娘从山下的村子里雇了四位赶车的庄稼人,带着若拙道长手中鱼难成缴纳赈军粮饷却被退回来的凭证,以及鱼难成留下的三大箱账本进入天都去。因为此时正值农忙时节,月娘雇车和人的价格,比平时高出了三倍还多。

鱼菀青恳请月娘带着她一起,可是月娘拒绝。几番纠缠之后,月娘给了鱼菀青一记耳光,这是鱼菀青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母亲打,她捂住脸,痛哭流涕,最终鱼菀青拗不过月娘,答应不与母亲同去。

月娘离开第二天,鱼菀青便偷来阿让珍藏的镶嵌宝石的佩剑,架在脖颈上,以死相逼叫阿让带她入京去。

阿让无奈,只好带着她,偷偷溜出不争观,乘着一匹快马,两个小孩子一路上悄悄跟在月娘身后,这一路也是风餐露宿。

一路上,鱼菀青便躲在阿让的披风底下,抱着阿让宽厚的腰板。鱼菀青不与月娘相见,恐月娘将她送回,自己前功尽弃。

就在月娘离开不争观地那一晚,鱼菀青做了个噩梦,梦到月娘死了,躺在乱葬岗里,被野兽撕扯……她惊醒过来,一夜没有闭眼。阿让冻醒,见鱼菀青睁着眼,问她为何不睡。

鱼菀青不想将这个梦说出口,唯恐上苍听到后便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