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出奇。
雪，白得透明。
月光跃过窗子，洒在卫子期坚毅的脸上。
姜心离凝视着他的眼眸，平静道，“你要如何报仇？”若是换作从前听了这话，恐怕她早已坐立不安了。
“我一声令下，便可集结边关上百死士，他们个个身经百战，攻入王城轻而易举！”卫子期握紧双拳，目光中闪烁着愤怒的焰火。
“这样做的胜算有多大？”
“不足一成。”卫子期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叹道，“撇开王城的守备不说，单凭先王留下的麒麟刺……”
“那你还要这样做？”
“此仇必报！”卫子期猛地一锤床榻，厉声道，“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若是能避开守城甲士，你有几成把握？”姜心离依旧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
“两成。”卫子期抬起头，眼冒精光，“双拳难敌四手，那麒麟刺毕竟也是人，五人合力围杀，不死也伤！等等，难道说你……”
姜心离点了点头，“不错，我有一计可以助你避开甲士。”
“当真？”卫子期瞪大双眼，一脸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子。
“想必将军已经知道爹爹从太师降职为奉常了吧。”
“略有耳闻。”，卫子期摇了摇头，“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方才看见了灵牌上的字……”
“是真的。”姜心离淡淡道，“今日那人命我接替爹爹奉常一职，主持三日后的先王葬礼，这期间有关葬礼的事务，都将会由我来安排。”
“我便将葬礼内的侍从都换成将军的人，待他独自一人上高台祭拜时，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说到这，姜心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着实令人心颤。
话音一落，卫子期立刻摆手，“不成！”
“为什么？！”姜心离猛地站起，眼神充满不解，她自认为卫子期一定会答应，谁知他竟然拒绝了。
“此事万万不可牵连你！我死，不足惜，但你一定要活下去！赵太师他也一定是这样希……”
“为什么我不可以报仇？！”姜心离一声大喝，打断他的话。
“我……”卫子期欲言又止。
“你说？！为什么？！他可是我爹呀！你们一个个都要我好好活着，想过我的感受吗？如今我唯一的亲人都死了，我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姜心离声嘶力竭地喊着，卫子期低下头，默不作声。
呼呼，一阵风吹过，天空又开始飘起大雪。
“你若真想报仇，就按我说的做。”姜心离再次恢复平静。
“好！”说完，卫子期当即又追上一句，“但你要答应我，若是事情败露，定要与我撇清干系，好好活下去！”
“真到了那个时候，活下去还有意义吗？”姜心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讪笑道。
“有意义。”卫子期盯着她，正色道，“活下去，去卫国朝歌城找鬼谷子先生，向他学习兵法，替你爹报仇！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做到的！”
“好，我答应你，你伤尚未痊愈，快躺下吧。”姜心离已听出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卫子期挪了挪身子，慢慢躺下，姜心离走到床边，为他拉上被褥，淡
淡道，“休息吧。”
“明日一早我便去召集人手，换人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
姜心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屋门合上。
转身离去那一刻，她瞥见老李静静地站在房门左侧五步远的长廊里。
姜心离一愣，随即道，“李叔，你怎么在这？”
“方才听见屋里有争吵声，老奴担心小姐出了什么事，便赶来了。”
“我没事……”姜心离抬头望向天空，伸出手，一片雪花缓缓落下，掉在她的掌心，“那李叔……方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老李点了点头。
“我这般铤而走险，若是连累了赵府上下，你们会不会怪我……”姜心离盯着掌中渐渐消融的雪花，痴痴道。
“如今小姐是赵府的主人，我们全听您的，况且我们的命，也都是老爷给的！”老李猛地跪下，对着姜心离砰砰砰磕了几声响头。“小姐，您放手去做吧！这仇，也替我们报了吧！”
“李叔，你这是干什么呀！”姜心离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扶起老李。
“老爷这样死去，我们也咽不下这口气！”老李没有站起，而是坐倒在地，捶着自己的胸膛，不甘道。
“我明白，你快起来吧。”
“好好……小姐，我这就去跟大伙说，说我们暂时不走了。”老李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拭去眼角留下的泪水。
“好。”望着老李离去的背影，姜心离的心中又多了一分坚定。
雪越下越大，姜心离走进院子，任凭寒气将她包围。
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冷静，一份能将喜怒掩于心，掩于形的冷静。
“爹，你一定要保佑我们能成功，同时……也不要怪女儿任性了……”
月下，一只黑鸦驻足于枝头，静静看着这一切。
明玉殿上，一位麒麟甲士单膝跪地，伏在殿中央。
姜明兮坐卧在女人堆中，一杯接着一杯饮着酒。
“以上便是昨晚从赵府探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麒麟甲士沉声道。
“不错，很好。”姜明兮将手中杯高高举起，立刻有一位女子伸手接过它，他缓缓坐起，拍手鼓掌，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赵无笙这般老实之人，竟有一位如此胆大的女儿，着实有趣啊！”
“是啊，大王~”小玉拿起案几上的酒壶，倒上一杯，递给姜明兮。
姜明兮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酒好酒！”说完，一把将小玉搂在怀中，笑道，“依你看，寡人该怎么处置他们？”
“既然他们有心要谋害大王，大王不如先发制人，以谋反罪先将他们拿下！”
“这样岂不是太无趣了？不好，不好！”姜明兮摇了摇头，“寡人要罚你一杯！”
“好好~奴家喝就是了~”小玉举起案上的酒壶，仰起头，轻轻一倒，紫色的酒顺着壶口流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她的舌尖。
不到片刻，壶中酒便已尽。
“很好，果然痛快！”
小玉放下酒壶，伸舌舔了舔下唇，笑道，“大王会这样认为，想必是心中已有答案了？”
“不错，寡人这法子，更有
趣些！”
“奴家洗耳恭听~”
“你想想看，若是寡人假意配合他们，在他们快要成功之时，再突然拆穿他们，岂不是快哉！”姜明兮仰头大笑，眼中似乎已能看到二人惊恐的表情。
“快哉快哉！大王果然厉害！”小玉伸出她的纤纤玉手，鼓起掌，谄媚道。
“麒麟刺听命！”姜明兮收起笑容，厉声道。
“末将在。”殿下的麒麟甲士冷声道。
“集结麒麟众刺，留意姜心离的一举一动，把那些被替换的侍从盯牢了！三日后的祭祀大典上，寡人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
“下去吧。”姜明兮一挥手，跪在大殿中央的麒麟甲士瞬间没了身影。
“你！”姜明兮随手指了一位坐在身旁的艳美女子，命令道，“去把奏乐伶官都给寡人带上来！”那女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拜倒在地，恭敬道，“是，大王！”说完，快步离去。
“今晚，寡人不醉不归！哈哈！”
整座明玉殿内回**着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
今日是祭祀大典，王城内外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上天似乎也感应到了先王贤明，特意给足了面子，让连日来的大雪停了。
广场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作水气，升腾入空，露出了久违的龙纹青砖地。
姜心离身着官服，头梳丧髻，站立在广场正中央。她的身旁是一群低等侍从，身穿麻衣，头无素冠。
过往的侍从有意无意间都会向他们望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奇，着实令被看的众人有些不悦。
其实过往的人想看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姜心离，作为齐国第一位女官员，谁都想看看她到底是何模样。
“别去理会他们！”卫子期扫了一眼众人，低下头，沉声道，“记住你们此次来的目的！”
“是，将军！”众人点头。
“你们各自该站的位置都记牢了吗？这祭祀大典不容有一丝差错，否则我们的准备都白费了！”
“记住了！将军！”众人应道。
“再一次检查你们的兵器！务必放在最隐蔽、最顺手的地方。”卫子期抬起头，望了一眼四周，低头又道，“别看现在这般风平浪静，周围可是潜伏着麒麟刺，稍有情况，他们便会出动！千万别紧张！你们……”
“卫将军。”姜心离拉了拉卫子期的衣袖，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了？”卫子期转过头望着她。
“是你太紧张了，局势千变万化，如今说再多也没有用，全凭大伙临场应变。”姜心离淡淡道，“我们在这里聚集太久了，恐怕已经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大伙准备一下，回到各自的岗位去吧。”
说完，她清了清嗓子，朝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声喊道，“你们听明白了吗？”
“小人听明白了！”
“好，散了吧！”
众人匆匆散去。
就在这时，广场内响起一声钟鸣。
原本还在王城内悠闲散步的其他侍从，一听这响声，立刻加快脚步撤出广场。
姜心离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登上祭祀台，面对着台下早已位列好队伍的百官高声喊道，“祭祀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