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大衣是新年第二天他送我的礼物, 包里的暖水袋是因为他知道我有体寒的毛病。”

姜黎微微叹了一口气,眸光很浅的望向窗外,“你还问我为什么会想起他。”

她喜欢一切温暖明亮的东西。

因此格外讨厌寒冬。

在京市过的第一年冬天, 她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一个温暖的家。

她和爱的人牵着手走在繁华的街头, 只因她遥遥往橱窗里望了一眼,他立马就握住她的手,进入商圈里最顶级的店铺。

她犹豫了一秒,他却是轻轻挽上她的腰,语气是难得一见的轻**。

“走吧, 阮太太。”

“你的先生还是可以养得起你的。”

知道她冬天有捂不热手脚的毛病,充电的暖水袋也只有这么细心的他会想着准备。

零零碎碎的东西, 很多习惯了又没办法记起来的小东西, 看样子收拾的时间很是紧迫。

可是再慌乱,他还记得给她带一杯暖胃的奥利奥牛奶。

没有点奶茶的原因是因为阮星蘅知道,她下午喝奶茶, 晚上就会失眠。

怎么会舍得下他呢。

清越的木鱼声在这个难眠的夜晚又响了起来, 姜黎的眉心笼上特属于某个人的温柔, 她的心悄悄抵向金像玉面的神佛, 她愿意用余生的所有时光, 去祈祷她的爱人, 永远平安。

顾川野在心底暗骂一声, 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阮星蘅这人看着规规矩矩的, 没想到还是个心机男人。前段时间他找了过来, 请他帮忙去看一下姜黎。顾川野当时还觉得他们感情破裂, 这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没想到他成了他们的爱情跑腿。

他咬了一下后槽牙, 还得耐着性子回答姜黎刚刚的问题。

“他能怎么样, 就我那个圈子都晓得他最近疯的厉害, 满世界的给你找能配型的骨髓,你猜他为什么这几天忍着没来找你?”

“下了手术台就去各个医院问消息,几天几夜没合眼,失魂落魄又憔悴的样子,他来找我那一天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不敢来找你。”

顾川野骂道:“你们两个真是天生的绝配,一个不愿意对方伤心,一个又不舍得对方担心。”

在保护彼此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的确倔强的如出一辙。

姜黎低笑一声,拉开屋子里不太明亮的白炽灯泡,打着手电筒翻看藏区小朋友寄过来的明信片,有用藏语写的祝福,也有用汉字写的,上面还画了野牦牛,和她纪录片里拍的一模一样。

“你跟他说,顺其自然就好了。”

姜黎眉目松了一下,无奈道,“算了,你和他说他也不会听你的。”

翌日清晨,不等顾川野亲自来登门,姜黎便收拾好了行装赶他下山。

大少爷真的在寺庙的长廊里缩了一个夜晚,早上起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说话间带着很浓的鼻音,大概是冻感冒了。

“走吧,我跟你一起下山。”

顾川野还有点睡眼惺忪,懵懵地盯着她看,害的姜黎没忍住,对着他的脑袋叩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这儿清净,又不是真上山当尼姑了。”她翻了个白眼,低头换了双舒适的登山靴,“京市的一家医院联系我说有合适配型的消息,让我今天去看看。”

“生命那么有趣,我还是很想好好活下去的。”

也很想好好爱着他。

剩下一句话姜黎未曾说出口,她搭乘了顾川野的便车回了一趟姜家。

她和姜家的关系一向是不大好的,自从姜奶奶再度启程出国以后,她回姜家的日子就更少了。顾川野倒是有些惊讶,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开口劝道,“听说宋阿姨最近为你的事挺上火的,你要不回家住两天?”

“回去拿点东西就走。”姜黎说,“我回去和他们就吵架,这不是给他们添堵吗?”

“这不一样嘛,你现在生病了。”顾川野嘟囔着,他很快又住了嘴,把车子停在姜家别墅门口,开玩笑道,“怎么样,今天我给你当一天的专职司机要不要?”

“身家太贵,请不起。”

姜黎利落关上门,视线低垂,她和顾川野了说了声再见,语气淡淡的说,“顾川野,你值得更好的。”

都是聪明人,讲话自然一点就通。

顾川野笑了下:“知道了,大小姐。”

回家的时候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进门的时候佣人说姜佳欣带着姜家的人都一起去了三亚度假。

姜黎回来只是为了拿点东西,能不用碰面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她走到顶楼的小卧室里,那是她寄居在姜家二叔家里常住的一间房。

卧室还是原样,家里的佣人打扫并不勤,推门进去的时候灰尘漫天。

姜黎咳嗽了两声,打开门窗的时候听见楼下有人在喊她。

是宋丽萍。

她站在楼下,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听说你回江宁了,我猜你会回来,所以就一直在这儿守着你。”

“我以为您和姜佳欣一起去三亚旅游了。”姜黎愣了一下,生疏地站在门口,她感觉到宋丽萍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久违的爱意参杂着愧疚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温暖,反而浑身上下涌出了不适。

她向后退了两步,有点生疏道,“我拿完东西就回去了。”

“怎么出院了,也不告诉妈妈一下。”宋丽萍低下头,“还在生妈妈气吗?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

“我给您发了消息啊,就您之前用的那个手机。”

宋丽萍愣了许多秒,而后语气更低,“那个号码……妈妈早就不用了。”

姜黎也愣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勾起唇角。

“这样啊……我说怎么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您人呢。”

没有什么再联系的必要了,姜黎握住门把手,将这一扇门关上。她的思绪被牵引至那个号码上,她低头怔怔地望着短信箱里的数百条消息,有些愣怔。

那这数年来,事事给她回音的,是谁?

这个号码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父母爱这种东西在伴随着她的成长,占据的分量已经越来越轻。姜黎在一次又一次的旅程中学会了自洽,最近的一次消息是在遇见阮星蘅的那一天,她好像是喝醉了,误以为是他们分手那天,她一个人狼狈地躲在阴影里哭。

摁着手机发了一句:妈妈,我好像不配得到他的喜欢。

酒醒后,意外得到了这句话的回音,不大像宋丽萍的语气,也许是她的助理回的,她从来不深究这样的事情。

-【你配得上所有的爱。】

姜黎把这些年的短信都翻了一遍,她有过很多次崩溃大哭的时候,家长会找不到家长的时候,不管怎么调皮捣蛋也无法吸引父母注意的时候,有时候忍不住委屈劲,也会在想为什么天底下有父母一点也不爱自己的小孩子。

这个短信号码有点类似于她的一个情绪输出点。

每一次的温柔回音,她又怎么会没有发现端倪呢?

只是她甘愿沉溺在里面,温情让她不喜欢深究。今天宋丽萍的一句随口一说,她咬着下唇研究起了这号码的来源地。

是江宁的号码。

姜黎颤着手,打开了备注页。

好聪明的人,把备注名改成了宋丽萍原来的号码,不厌其烦的给予她青春迷茫路上的一次又一次回音,反复告诉她是值得被爱,是在被坚定的爱着的人。

只有阮星蘅。

如果没有阮星蘅,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这个熟悉的卧室里,姜黎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了一个密码箱,她把0923的密码输进去,把里面那个精致的八音盒取了出来。

是她允诺了周爱媛,但因为在江宁而没有办法及时带回来的八音盒。

和阮星蘅分手后,她就把这段少女时代的爱恋,永远的封存在这里。

里面的句子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从第一句听到第365句,需要整整四个小时,恰好从人间骄阳正好到日暮低垂。

金灿灿的烈阳跃下地平线,浅淡的粉被抹上了天际,安静的沉默的天空,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燃烧着璀璨的云霞。

彼时的姜黎刚好听见第365句情话。

少年的音色沉稳又清冽,温煦和睦下将浓烈的感情深深藏于心底。

“爱没有如果,二十二岁的阮星蘅,一定会娶姜黎。”

他说会像二十岁的她求婚,因为中国女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周岁。

阮星蘅从来言出必行。

还是有点遗憾的。

那一年,他们本应该结婚然后拥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重新拿出一张录音纸,姜黎颤了下睫毛,用着告别的语气说:“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做二十六岁的阮星蘅的妻子。”

凡尘俗世,姜黎只带走了那个掌心大小的八音盒。

她轻飘飘地回到了青檀寺,又像是躲避某个人一样,坐着缆车登山的时候,她的记忆又被牵引到新年伊始,他们在大雪落山时乘着缆车迎着风雪来到了之前定情的地方。

美好的时光就在眼前,当时的他们都觉得会永永远远的幸福下去。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

回到厢房里她昏昏沉沉睡了一阵子,恍惚醒来的时候又是繁星缀上夜空,她又听见了熟悉的木鱼声,一声叩着一声,究竟是谁会那么虔诚的祈求上苍。

多虔诚,就有多绝望。

姜黎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披上一件大衣出门。

烟火鼎盛的寺庙陷入了寂静,蝉鸣伴着鸟雀的叫声,古色古香的八角小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掩藏在一片暗色里。

正中央的屋子发出了声响,有不甚明亮的烛光倒映在纸糊的窗户上。

她看见了阮星蘅。

他的背脊挺直,姿容如玉,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清清冷冷,遗世独立。

烛火拓下的侧颜飘渺,双手合一跪坐在佛像前,像是红尘里幡然坠.落的神明。

他这无所不能的神明,却为她跪倒在人间寺庙前,紧闭双目,虔诚祷告。

在这一时点,她想起了他们相爱里的很多小细节,从便利店的第一块三明治,到八音盒里的最后一句录音。

阮星蘅的爱,一直有迹可循。

风轻轻吹,姜黎打了个喷嚏,像是这寂静良夜的回音,跪坐在神佛殿前的男人蓦然转过头——

犹如雪山积雪幻化,他脸上的清冷神色顿消,微敛着眸,抬手朝她招了下。

“狸狸,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今天本作者终于可以叉腰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