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背被抵在栏杆上,身下一楼的大厅里还有人声嘈杂,宋丽萍好像推门进来了,姜佳欣在旁边搀着她,扮演一个乖巧小姐的样子。

“大伯母,堂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爱和大家对着干的。”

宋丽萍脾气也爆,不带喘气地骂了姜黎整整三句话后道,“所以才要找个人管住她,省得她整天无法无天的。她要是像你一样有主见有规划,我哪里会舍得让她早早结婚。可你看她当那什么破记者,三五天不着家,我不给她定个婚事,她到哪里找到像小林那么好的结婚对象。”

宋丽萍自从把姜家股权交了以后就不大参加京市的名流圈了,对里面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听别人三言两语说来的。她拍了拍姜佳欣的手:“还得谢谢佳欣,有这么好的人选还想着你堂姐。”

姜佳欣笑了笑,心虚地移开眼睛。

“你堂姐结婚了,下面就该到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宋丽萍问道。

姜佳欣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丽萍哦了一声,没多问,脑子里隐隐约约想起来几年前姜佳欣出国,好像是跟着一个什么人一起走的。

宋丽萍的每一句话简直就像一个冰雹砸在了姜黎的身上,阮星蘅也在这时候松开了她的腰身,于是她立马从这显眼的走廊里跑下去,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穿鞋。”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手里握着她踢在一边的高跟鞋,手指抓住她的脚腕,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一缩。

然后又被他扣着脚腕毫不留情抓回来。

“别坐地下。”他又叮嘱了一句。

于是顾川野那已经皱巴巴的西服外套又被她可怜地压在了地上。

“姜佳欣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姜家有个公益计划,是和宁大的一个出国项目对接的,今天看到姜佳欣这副表情,姜黎忽然想起来很多被忽视掉的细节,从小到大姜佳欣的针对以及偶然看见阮星蘅若有若无的注视,这些神色她一点也不陌生,只是当时她整颗心完全沉浸在阮星蘅身上,下意识的选择忽略了而已。

“不知道。”

阮星蘅好像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姜黎下意识摸了摸耳后残留的湿濡,感觉刚刚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你喜不喜欢她?”

姜黎凶巴巴问了一句,只是脚腕还被人抓在手心里,她对视的时候气势明显断了一截。

“我和她不熟。”

阮星蘅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替她穿好鞋子以后理了理西服褶皱准备离开。

“哎,你别走。”

“结婚。”

姜黎这次抓住了他的衣角,站起身的时候她“嘶”了一声,随即可怜巴巴地摇着他衣角。

“我脚冻麻了,阮星蘅。”

阮星蘅回头瞥了她一眼,依旧是深沉的目光,姜黎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她的小把戏,总之他伸过来一只胳膊,借以她起身。

姜黎蹬鼻子上脸,笑眯眯地对他张开胳膊,等着他来抱。

“别装了。”

阮星蘅从她面前径直走过,毫不留情拆穿她的小把戏,“我刚刚已经把你的脚捂热了。”

他又要走,抬腿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姜黎咬了咬下唇,一边抓住他的衣服,一边伸出手——

“戒指呢?”

他没动作,停在原地,目光有看不懂的深沉。

姜黎垂了垂睫毛,声音闷闷的。

“不是说让我当你的新娘吗?不算是求婚吗?”

她还是有点爱作的脾气在的,哪怕到这个境地,也偏要倔强的说成是求婚。阮星蘅向来是容忍她这些幼稚的小脾气的,他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纵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握住她的手,然后戴上。

像是某种仪式礼成了,他垂下的眸子悄然掩去波澜。

姜黎低头盯着这枚戒指,中央的红宝石被打磨成了一个玫瑰花的形状,坠以金丝描边。不是很大的宝石,但是精巧的造型,是姜黎会喜欢的款式。

“你怎么随身带求婚戒指啊。”

阮星蘅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一顿,他扯了扯唇角,“方便随便找个人结婚。”

姜黎哦了一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这下没有去拦。刚刚那点喜悦现在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被冲**的一点也不剩。

她想,阮星蘅大概和她一样,有着某种不可说的原因。

加上看她又比较顺眼,干脆就搭个伙一起应付算了。

应付就应付,反正不能便宜姜佳欣!

姜黎哼了一声,摩挲着这枚戒指心里一下有底气了很多,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卫生间重新补了个口红,回来的路上却突然记起来好像把户口本遗忘在了原处。

姜黎折返回去找了一下,地板砖擦得噌亮,就是不见她那本户口本。

她叹了一口气,拍拍裙角的灰尘,重新走到大厅,准备结束这一场闹剧。手提包打开,不断闪烁的手机几乎要被打到没电,姜黎低头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她轻易不出场的老爸的。

她再度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接了电话。

“爸,我现在下来了。对,我们当面说清楚。”

楼梯转角处,姜家一家人坐的整整齐齐,除了姜父和姜母在,还有姜家现任的董事长,也就是姜黎的二叔在。

“孩子找到了就好了,其他的都不是什么事。”姜董事长打了个哈哈,随即将自己的女儿直接拉走,“嫂子,我和佳欣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姜黎说了声二叔再见,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姜佳欣似乎想留下来看热闹,被他爸毫不留情地直接塞进了宾利车里。

姜父几年前做了一场手术,换了个骨髓,当时是亲弟弟给他捐的。

后来姜家权力更替,姜父毫不犹豫就将董事长之位让给了弟弟。

这些姜黎都觉得没有什么,欠了人家的情,自然就是要倾尽一切来还。

大厅里的客人散的都差不多了,这座孤零零的别墅里终于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人。姜父从公司退出以后就和几个相熟的人搞了个古玩社,今天如果不是她闹了一出将宋丽萍气狠了,他是不会连夜赶回这场晚宴的。

大概是看到了主心骨,宋丽萍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姜父看了一眼姜黎,然后将妻子轻轻拥住,宽慰道,“孩子大了就有自己主见了,你操心那么多,不是累着你自己吗?”

“我|操心她还有错吗?让她去多接触她不听,今天本来我和林家说好了直接订婚的,结果她跑去和林泽楷一同理论,人家现在不肯要她了。”

原来这个林泽楷后来还去告了她一通。姜黎在心里呸了一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男人。

“我又不喜欢林泽楷。”

宋丽萍坚持己见:“名校毕业,家庭也好,合适比喜欢重要,你以后就明白了。”

“哦,他自己是个私生子还搞了个私生子在外面,这也适合我?”

姜黎瞥了宋丽萍一眼:“直接多了个孙子,您是不是要开心的哭出来啊?”

“姜黎!”

姜父再度看了她一眼,转个身,一边拥着宋丽萍一边背对着她。姜父想了想,问了一句,“是林家哪个?”

宋丽萍嗫嚅说:“林泽楷。”

“他啊。”姜父沉下面色,“他儿子昨天办满月酒,从我们那拿了一副长命锁。谁给你介绍的人?”

“啊?”宋丽萍愣了半响,声音低下来,“那可能是佳欣搞错了……弟妹的意思也说他不错的。”

“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姜父无声地挡在了她们中间,对姜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防止她们母女二人再度争吵。

姜黎事实上也没想过争吵,她对姜父这种行为和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脑子里有突然出现刚刚姜佳欣被父亲急匆匆拉走的样子,相握的两只手,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温暖。

她眨了眨眼睛,明明她的父母是大家有口皆赞的模范夫妻,可她时时刻刻还是会有不幸福的感觉。

宋丽萍紧紧靠在姜父怀里,他们之前好像形成了敌对鲜明的两个营地。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过了会儿,姜父哄好了宋丽萍才忽然想起来她还站在一旁,于是便有些生疏地上前,挑些话和她说。

“听说你去做了记者,在京市工作怎么样?”

姜黎扭头看了他一眼,即便血脉相通,她仍旧对自己的父母又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这种感觉无法同别人诉说,更甚至,几乎没有人能和她感同身受。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已经做了四年的记者了,在江宁市。”

“今年,是我第一次回京市。”

她锐利又直接地告诉他:“上次我们见面,是在农历的新年,你和妈妈在意大利旅游,我们打了二十三秒中视频,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这番话说的几乎让姜父羞愧,他尴尬地伸出手,见女儿没有亲近的意思,又呐呐缩了回去。

只说让她多在京市呆一段时间。

姜黎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姜父姜母两个人过的是神仙眷侣的日子,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各地飞着,她待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客气的话而已。

姜黎转身,朝他们挥挥手,也客气地通知了他们一下。

“对了,我刚刚答应了别人的求婚。”

“我的先生,叫阮星蘅。”

事情都解决了心里反而通畅,姜黎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司机问她要去哪儿,她下意识说回家,报地址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家……在哪儿?

十五岁以前是在集团各个经理的家里轮流长大的,十五岁以后被扔到了江宁二叔家,一直念到大学留在了江宁,回家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快要被消磨。

司机可能之前抽了支烟,车窗被摇下来透风,姜黎外面套了件大衣,冷风吹的她不停哆嗦。

她冰着手指,下意识拨开最上面的联系人。

“阮星蘅……”

“我们家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阮星蘅:求婚戒指揣兜里,时刻准备好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