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姜黎张了张嘴,几度想要开口,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她能和阮星蘅说什么呢?

告诉他当年说的出国就分手其实是气话。告诉他当年自己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他来一场浪漫的私奔,结果她爸突然住院。

还是告诉他几年没见,她身上突然有了个婚约,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他妈打包送去结婚了。

这太狗血了。

姜黎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有时候其实还挺要面子的,至少在阮星蘅面前,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小女孩。

“我这几年过得还不错,你呢?”

姜黎舒展一抹笑意,明媚朝气的样子让阮星蘅心跳错了一拍。

“也还不错。”

出乎意料的,阮星蘅态度近乎平和的回府她一句。虽然和以前的态度完全不能比,姜黎立即蹬鼻子上脸,笑嘻嘻地跟在他身边。

“阮星蘅,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感情不在,情分还有。恋人做不成,我们做个朋友怎么样?”

摆脱了林泽楷,姜黎心情好得不得了。她踢着裙子跟在阮星蘅身边,没听见回音,反倒见他步子越走越大,她渐渐就要跟不上。

没办法,姜黎只能拎着裙子迈着步子小跑到他身边。

“阮星蘅,你怎么又不说话?”

“不可以。”

阮星蘅回过头,金属袖扣折射出来的光芒近乎冰冷,他看着姜黎,一字一句说,“我们不可能做朋友。”

他太凶了。

姜黎眼睫颤了颤,一下子就委屈的红了眼圈。她垂在腰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终于明白了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源自何处。

那是一种失去的感觉。是一种明明白白看着他,知道不可能失而复得的绝望。

“知道了。”姜黎最后看了他看一眼,“谢谢你,还有下次不见。”

阮星蘅在原地驻足了很久,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即便只看见她一个背影,他的脑海里立马就能勾勒出她整个轮廓。

鹅蛋脸,狐狸眼,野生的眉毛又黑又密,却一点也没有压住那双上翘眼睛的风情。说话的时候喜欢微微抬着下巴,显得有点盛气凌人;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又是那么娇憨可爱。

是随性自由的,也是最……狠心的。

像一阵风似的轻轻将他包围,爱意托举至云端的时候,又毫不眷恋将他抛下。

所以阮星蘅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她是个小骗子。

——

姜黎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目的就一个,拿走宋丽萍随身携带的户口本,然后溜之大吉。

至于宣布不宣布婚讯她压根不在乎,风言风语她一向不在乎,没人能逼着她做不愿意的事儿。

刚刚上楼被林泽楷堵了个正着,这会趁着大家都在舞厅跳舞,她摸黑又爬上了二楼,靠着指纹进了宋丽萍的休息室。

一枚经典款的戴妃包包被放在真皮沙发上,姜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妈的包。

第一回 偷东西,她心里其实也蛮紧张的。大气不敢喘,好在户口本很容易就被翻到了。

中看不中用的手拿包压根塞不下,姜黎只能抓在手里藏在身后。

然后好巧不巧刚好遇见了上楼的姜佳欣。

“你手里拿的什么?”

姜佳欣望她身后看了一眼,随即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大伯母正到处找你呢,你快点下去吧。”

“毕竟今晚你可是主角。”

姜佳欣嘲讽地开口。

要是换做平时,姜黎高低得怼的她说不出来话,但是今天她有要紧事情做,一分钟也不想和她多耽搁。

她敷衍地笑了一声,干脆地绕过她准备下楼。

姜佳欣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姜黎的手,忽然厉声叫了一下,“姜黎,你居然敢偷户口本。”

“要你管。”

姜佳欣被气得跳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大伯母?”

姜黎嘴上说着随便你,其实脚下步子溜的比谁都快。她深知宋丽萍女士雷厉风行的手段,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

姜佳欣还挺聪明啊,知道先通知门卫拦住她。

姜黎踢掉高跟鞋,抬头看了一眼墙头,琢磨着找个借力点干脆爬出去算了。她站在墙头笔画了一下,不想自己明天翻墙的截图被姜佳欣上传到各大网站,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儿是姜家的地盘,除了空阔的一眼就能扫清人的礼堂,能藏身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姜黎心下着急,给顾川野拨了个电话。

那家伙还在后面打高尔夫呢,这会接到了她电话,急匆匆地往前面赶,还不忘叮嘱她找个地方藏起来。

视野开阔的,她能往哪儿藏啊。

姜黎随处看了眼,干脆猫着腰又偷偷钻回礼堂去里。她躲在楼梯下的小隔间,等到顾川野发了消息,这才敢推门走出去。

“现在走吗?”

顾川野看了她一眼,她绾好的长发早就松散,微卷的刘海随意散乱在鬓间,细长的高跟鞋在青石砖缝间深一脚浅一脚,看上去有点狼狈。

他憋着笑,将搭在手腕上的西服外套递了过去。

“别笑了。”

“马上我妈来了,你也是同伙。”

“我怎么算你同伙。”顾川野扬手把西服罩在她肩膀上,将那瘦削凸起的锁骨一并盖住。

他开玩笑地说了句:“你偷户口本又不是为了和我结婚。”

这办法姜黎还真没想过。

她垂了垂眸,思忖了一分钟,凭着固守的原则,觉得自己家的烂事还是自己一个人解决才好。

“算了,顾川野,你去把车开过来吧。”

顾川野看了她一眼,现在正是冬天,屋里屋外气温差极大,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明显看见姜黎**在外的肌肤一阵又一阵发颤,粉色的唇冻得也几近发白。

他拨了个电话,叫门童把车开到侧门口,伸手将垂落在她肩头的西服外套往上捞了捞。

这动作完全就是出自一个良好的绅士礼仪,姜黎和顾川野这么多年的朋友下来了,她也没把这动作放在心上。只是明明周围四下无人,她却总是觉得暗处有人在窥伺。

配着不停的风,阴冷的让她只想立马走。

“坏了。”

顾川野挂掉电话,脸色不大好的看着她,“门童说看见你|妈站在我车旁边,估计知道咱两认识,盯着呢。”

姜黎也没想到宋丽萍女士会那么难缠,她踢掉高跟鞋,开始摆烂,“算了,法治社会又不能强压着我去民政局,最多和林泽楷那种人扯上点关系呗,又不是应付不了的。”

“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顾川野踩在她下一级的台阶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试探的小心。姜黎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眸,尔后被这蕴含的陌生情愫惊了一跳。

她连忙站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

“那不行。”

姜黎干笑了一声:“咱两多铁多亲密的关系,我这不能祸害你。”

“那当然,我京市单身贵族,好几个姑娘跟着追呢。我就试探你一下,省得你动我心思。”

顾川野跳下楼梯背对着她,洋洋洒洒来了这么一段,就差没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姜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

“行了,我去外面看看情况,你在这儿等着吧。”

姜黎哦了一声,折腾了一晚上她心里有点烦,薄薄的一本户口本,打开来就三张纸片。

她爸爸妈妈的放在一栏里,她那张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在另一边。

姜黎把户口本随手放在了地上,本来就没好透的感冒这会又有了加重的趋势。走廊迎着风口,她被吹得晕晕沉沉,坠着脑袋想要昏睡下去的时候,突然感觉下巴抵到了什么东西。

温暖的,带着她眷恋且熟悉的皂角香气。

能将她的记忆一下子就引到在江宁的那段时光。

那段有阮星蘅的时光。

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阮星蘅……?”

姜黎眯了眯眼睛,看着托着她下巴的那截手掌飞快地抽离,好像温暖顷刻离散,寒冬包裹着她全身,于是她不舍的伸出手想要握住。

只有一片衣角在她手心划过。

阮星蘅还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打扮,领结打的工工整整,背对着她,线条流畅的宛若欧洲中世纪最完美的线性雕塑。

太工笔,太完美,棱角分明的每一处尖锐平直处都透着疏离与冷漠。就像是刚开刃的小刀,不够锋利却又缓慢的一寸寸撕开覆在伤口上的薄膜。

里面是他们伤痕累累的过往。

穿西装的阮星蘅是矜贵的疏冷的,明亮的灯光映的他皮肤更加冷白,微抿的唇不带有一丝让人看的出的弧度。可是姜黎还是会怀念在宁大附中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阮星蘅。

一样的的干净出尘。

可那样的阮星蘅,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多亲密的关系?”

阮星蘅忽然转头,茶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姜黎的肩头飞快地抖动一下,披盖的西装随即掉落在地。阮星蘅的视线极轻的落在了那西装之上,随即淡漠移开,脸上的神情愈发冷了几分。

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零点的钟声响起,这场令她烦乱的晚宴也终于要散场。姜黎咬了咬下唇,忽然仰起头看向他。

“你能……带我出去吗?”

阮星蘅的目光投射过来,一阵风卷了过来,他的衣角被吹动起来,他挺拔巍然的身形在寒风中却没有一丝移动。

不着痕迹地挡下风口。

然后抬头看着她——

水光盈盈的一双眸子,大抵是被冻得狠了,鼻头红红的,眼睛下面一圈也是红红的。瑟缩着肩膀缩成一团,形态很像某种毛茸茸的猫类生物。

阮星蘅眼眸向下移了三寸,一寸比一寸深沉。他忽地跨步朝她走过去,一步步像是坠|落在她漂浮的心上。

姜黎只感觉腰间猛地一紧,那西装外套完全被她踩在脚下,她被阮星蘅惊人的臂力腾空抱起,随即肩膀一痛,腰身被折着压在了二楼的栏杆上。

她歪着头刚好看见楼下的景色,心里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在这儿……看了多久?”姜黎复杂地看着他,只是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她又立马移开,他眼里的寒气太盛,陌生又有些发狂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下意识的逃避无意更让阮星蘅恼火,他将手心垫在她的肩胛处,冷笑一声,“你想我看到什么?”

“看见你到处找人准备结婚?我也是你随便找的人之一?”

“不是的……”

姜黎抬眸,刚好对上他因为生气而骤缩的眼睛。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今夜的不顺积攒在一起,她光着脚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腿。

“我没有随便找人结婚,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偷了一晚上户口本,你看不出来我不想结婚吗?高中的时候我不就和你说过了吗,我就想嫁给你!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姜黎向来说完话才会在脑子里动一圈。她话音刚落,明显就感觉到垫在身后的手蓦然紧了两分,气息一下灼热地扑打在她耳根。

这句话说完以后他们彼此之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动。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浓重,心跳声如雷鸣。

分不清是谁的。

下巴忽然被抬起,阮星蘅清清淡淡地看着她,疏寒冷漠的目光仿佛在说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在他心里,自己大概真的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

最多是有点姿色手段不高的骗子。

姜黎自嘲地笑了一声,被他的目光伤到。可她又贪恋他的温暖,眷念他本身带来的安全感。于是只能想自虐的惩罚一般死咬住下唇,静候他的宣判。

纤长的指节不带有温度地把玩着她脖颈处的红丝绒飘带,阮星蘅的食指绕着她下巴,细密的吻却接连不断的落在她的脖颈处,带着抵死缠|绵的狠劲。

“要不要逃婚,做我的新娘?”

作者有话说:

我愿称阮星蘅为最行动派的男主。

歪?民政局在吗?现在就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