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换了个橙色的碗, 真如阮星蘅所说,食欲增加了不少。

她笑眯眯地拍了丰盛的早餐给阮星蘅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时差的原因, 他还没来得及回。

姜黎收了手机, 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复查,检查她的医生建议她把亲属喊过来统一做一下骨髓配型检查。

姜黎想了一会儿,问道,“目前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移植者吗?”

医生说:“暂时还没有合适的配型消息。目前登记在册的骨髓捐献者数量十分稀少,需要等待。”

姜黎嗯了一声, 把病例塞进包里准备告辞。从血液科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姜佳欣和宋丽萍。

“你站住!”

宋丽萍呵住了她, 由姜佳欣搀着她, 她动作强势的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病例。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要不是医院的熟人看见了你,你是不是打算到死都不告诉妈妈?”宋丽萍握着病例的手颤抖, 连说话也说不清楚, 姜佳欣在旁边扶着她, 远远望去, 他们才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有什么必要告诉您呢。”姜黎微微叹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 我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么。”

“这次不一样!”宋丽萍向后退了一步, 她想起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姜奶奶的疗养院, 那时候她听了丈夫的话有意和她和好, 谁知道话还没说两句, 就被她撂了面子。

明晃晃的诊断证明在手上, 宋丽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 面前的姜黎已经完全长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她言语锋利又直接, 看向她的目光清醒又冷淡。

明明她小时候,还是那个会怯生生藏在窗户下偷偷看她的小女孩。

“对不起,是妈妈忽略了你的健康。妈妈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不太知道要怎么带你。当初你爸爸生病的时候,妈妈就该带你也检查一下。”

宋丽萍微微软了语气,她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在闺阁时便是极受宠爱的独女,嫁到姜家以后和丈夫恩爱绵长,从来不曾为家庭的事情烦扰一分。

人到中年,望向身边人家庭合满,她行走在北欧城镇,忽然意识到人生的缺憾处。

姜黎无动于衷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人一旦过了那个感情的缺口,就不会再主动期待什么了。

而且,她并不觉得自己还缺这一份可有可无的亲情。

走到了这个时候,姜黎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强求。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说话倒还算客气,“有些爱丢掉就是丢掉了,再想弥补也不可能回来了。”

说完姜黎转身就走,宋丽萍站在原地忽然哭出了声。

她手里攥紧两张薄薄的配型检验书,忽然很绝望的趴伏在医院的长廊上哭泣。

“所有人的配型都不符合,我到底要怎么办,我的女儿她会死的。”

-

英国伦敦。

阮星蘅介绍完了整个项目理念与成果,他放下话筒,掀眸看了一眼台下,一改介绍时平稳疏冷的语气,落下的声音掷地有声。

“我们来自世界不同的角落,拥有迥然的文化,不同的肤色。但世界各地的我们坐在此处,是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使命。”

“我们心系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崇高的生命奉献终身。”

希波克拉底宣言在庄重的交响乐下响起,带着无数医学人的崇高愿景,高昂的声调一波攀着一波,黑暗的阴霾在圣地**然无存。

阮星蘅徐徐走向会场中央展示台里的那一颗人工心脏。

他的目光自然扫向台下的每一个人,他的恩师坐在台下,神情激动又慰藉。团队里的每一个人热烈盈眶,握着拳头为这一刻而振奋。

而他的妻子。

也正守在现场直播的画面前,看向他。

想到此处,阮星蘅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手轻轻抚向心脏连接的电源处,感受指尖触碰的细小电流声,这颗人工心脏承载了他太多的心血和记忆。

当胜利的成功展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最大的想法,居然是立刻走到她身边去。

和她共享这份荣耀。

话筒再度被握紧,阮星蘅站在巨大的展示台上,他的手轻轻搭在和心脏端口相连的电线上,目光抬起,直视正对面的直播相机。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在研究的路上,我要很感谢我的太太。从学生时代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坚定不移的给予我支持和鼓励。她是个伟大独立的女性,她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阮星蘅微微顿了一下,偏过身,眸光落在身后的心脏模型上。

“这颗心脏,我将其赋名为‘黎明’”

“在黑暗里,勃勃带来春天的希望,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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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会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喻教授的名声顶在这儿,又有阮星蘅这么个得意爱徒在前面,媒体抛出来的几个问题他都用流畅的英语答了回去。

中场休息的时候,国际医学交流协会给他发来晚宴的邀请函,阮星蘅拿着邀请函去问导师的意见。

喻教授不碰酒,他一个人坐在异国的长廊,抬头望着苍穹上一轮明月,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在异国他乡,明月总是被赋予了很多的含义。阮星蘅抬头遥望那一池满月,心也微微**漾起涟漪。

从前孤身一人,他见月都是阴缺。

今天,终于要圆满了。

没有一刻会比现在还要满足,他摘下了医学崇高的桂冠,实现了终年的理想,黎明即将降落这片大地,他等候破晓后的那一班飞机,载着他驶向意中人的怀抱。

他要举起这项奖杯,拥至姜黎面前,向她诉说长达四年的无尽思念。

在被切断通讯的研究室里,他望着日暮低垂下的极尽绚烂,总是不期想到她妍丽的面孔。于是枯燥无味的数据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老师,今晚的晚宴您要参加吗?”

喻教授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笑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年轻人去玩玩吧,都是一群有相同志向的年轻人,多结交结交没有坏处。”

“今晚,我想要陪陪我的女儿。”

阮星蘅注意到喻教授手边放着一个小酒壶,透明的玻璃酒杯,他倒上女儿最爱喝的葡萄酒,轻轻地倒在地上。

他的眼里有浓重的哀伤,在这个欢笑一片的会堂里,他的伤心与这片土地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喻教授知道他这位学生最不喜欢繁华热闹,便淡淡开口,“能做出这样一项成果,这一生于祖国,我也算是无愧。”

喻教授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我恨啊!”

“如果再早几年,我的女儿就可以蹦蹦跳跳的站在我面前了。”

“那年,我握着手术刀,看着我最爱的女儿死在手术台上,那一瞬间的无能为力太痛苦了。”喻教授眼里闪烁着泪光,“我让曹医生教你平和看待生死,是因为知道你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你将来的路很远,肩上的胆子也会很重。医学生不信神佛,但我在这一刻祝愿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阮星蘅抿住了唇。

“您拯救了世间千千万万人的女儿。”

这句话大概是安慰到了老教授,他收起了脸上的伤感,拉着阮星蘅一同赏月,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候是怎么追到喻夫人的一段往事。

话题轻松了一点,他们都有意让彼此的心情愉快起来。

喻教授把话题扯到了姜黎身上,他忽然说,“其实我认识那姑娘,比认识你的时间还要长。”

见阮星蘅面露疑惑,喻教授哈哈笑了一声,故意卖了个关子,“想不到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个收你做徒弟吗?”

启动实验的第一年,喻教授决定收一个关门大弟子。

他这些年虽然不再上手术台,但是各处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这个消息一出来,各个医学院的院长都疯了似的跟他举荐人才。

那段时间,喻教授邮箱里收到的自荐信根本看不完。

可是三个月后,他直接敲下了当时还尚在大二的阮星蘅。

“不仅仅是看见了你的那封自荐信。”

“有一回在京市和老朋友聚会的时候,忽然门外的服务生说有个水灵的小姑娘找我。我本来是不想见的,我哪认得什么小姑娘啊。”

想到了一些回忆,喻教授笑了下,“后来也没纠缠,就是那小姑娘不知道怎么使唤动服务生给我递了一本册子给我,我看完了,就敲定你了。”

“什么册子?”阮星蘅对此段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某一天姜黎兴冲冲地拿来了喻教授要收徒弟的新鲜消息过来,她笑眯眯地凑在他身边,问他想不想要做喻教授的徒弟,

国内首屈一指的医学大神。

他自然求之不得。

“很厚的一本相册本,当时还被她要回去了,你要是回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从你的第一篇医学论文开始,每一张照片背后都写了你为这项成果所付诸的努力。我手底下不缺成绩好的人,但是我从那些日积月累的照片和记录里,看见了你的热爱。”

喻教授勾起了唇角:“不大的小姑娘,冲到我面前讲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问她,你怎么这么有笃定我一定会收下你男朋友呢?”

喻教授学着姜黎的语气道:“她说等您亲自见到他,就会知道啦。我男朋友是全天下最最最厉害的人,以后也会成为世界上最最最出色的医生。”

阮星蘅轻笑一声,笑完以后他心里又有一点不可思议。

她居然偷偷做了这样的一件事,还瞒得一点痕迹都不露。

阮星蘅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好像他也并不是自认为的那样完全了解姜黎。

但好在他们以后的时光还很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我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呀。”

阮星蘅视线微凝,目光落在喻教授的脸上。

见他这副样子,喻教授嗤笑一声,不急不缓地把话说完。

“她说,追光的人,永远的光芒万丈。”

“她喜欢你身上的光。”

作者有话说:

在追光的同时,我们也在朝着成为光的方向前进。

爱人亦爱己,每一个勇敢追爱的姑娘都是闪闪发亮的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