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戒指, 顾川野想起了熟悉感自何而来,

是高一那会,那时候班级里追求阮星蘅的女生挺多的。

他长相清正, 气质又是那种很绝的干净感, 虽然算不上阳光活泼那一挂的,但是眉宇间沉淀的沉静内敛,很受当时的小女生追捧。

当时姜黎因为这个问题蛮苦恼的。

她开始标新立异,染头发又打耳洞,每天变着法子不穿校服, 反正学校是给了钱的,班主任也懒得怎么管她。

班级里闲言碎语多了起来, 她长相本来就属于艳丽那一挂的,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姜黎对此丝毫不在意,她撑着下巴靠在阮星蘅身边, 头发上有玫瑰香水的味道, 和她整个人一样馥郁。

当时阮星蘅在看《小王子》这本书, 姜黎刚好瞥见插画页上迎风盛放的玫瑰。

她指着玫瑰说:“就算是一束花, 我也要做里面最漂亮最夺目的一支玫瑰花。”

盛夏的光影透过玻璃窗折射, 她的一张脸有一大半都被覆盖上明亮的光圈。阮星蘅微微偏过头, 在她低头看书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向她。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 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1)

他念的是书上的原句, 姜黎也曾经读过这本书。她托着下巴, 很“恬不知耻”的假装不知道, “班长大人是在对我表白吗?”

夕阳悄悄染红了天边的云, 窗外的春.光依旧绚烂, 承载着少年隐晦的爱意, 在无人知的风中深沉的飘**。

……

顾川野一个人倚在窗边抽完了一支烟,想通了这些,他低下头嗤笑一声。

李明成过来搭上他的肩膀:“怎么了川野哥,情绪不好啊?”

顾川野无所谓的笑了笑:“真成失恋局了。”

-

在和阮星蘅接吻的那一瞬间,姜黎无可避免的想起了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去英国的准备,她想过伦敦的气候湿润多变,他们可以买很多很多漂亮的风衣,牵着手走过伦敦的每一个街头。

在阮星蘅决定出国的那天,他们甚至有过一次很严重的争吵。

那时候她放了狠话,说如果他出国他们就分手。

后面的几天也没理由的后悔和妥协了,姜黎忽然想起了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有过的一句话。

-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因为一直都在自己很努力的追逐爱,所以当爱真的来临的时候,姜黎的第一反应是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维持经营这一段爱,甚至用很糟糕的状态来反复确认这段爱的真实性。

“对不起,阮星蘅。”

她觉得自己还是该道歉,一直以来仗着他的喜欢肆无忌惮的离开,又什么都不说的再回来。

阮星蘅离开家的那半个月,她忽然想明白很多,那种他似乎随时随地可以离开的陌生感一下让她难以适应,她开始意识到她总是主动的逃避这段感情。

就像是一个可耻的享受者,只愿意尝到自己喜欢的那点甜。

她的对不起很快被吞没在猛烈的唇舌间。

姜黎不确定阮星蘅是否听见了这句话,她呜咽着想要再说一遍,却被他抵住了额头,用更激烈的吻堵住了话。

“别说对不起。”

阮星蘅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声就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底情绪汹涌如海,敛眸望向她的时候却又都化作深沉的爱意。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再度躬身凑下去亲吻她。

“说爱我吧。”

阮星蘅是很少会开口说爱的那种人,当他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让姜黎爱他的时候,这场天台的约会就更显得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境。

姜黎眨了眨眼睛,心跳和耳边急速的风声同频。

风吹的她眼睛很干。

她不得不拼命眨眼来分布更多的眼泪。

眼睫毛还挂着刚刚不争气哭下来的泪水,垂下眼的时候睫毛平直连成一道虚幻的线。姜黎揉了揉眼睛,朝着站在她面前的阮星蘅歪了歪头。

他的衣角被风吹起,长身挺立一如少年时。

他们好像从未分开。

姜黎忽然跑了过去,整个人再度撞进他的怀里。

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爱意张扬明媚,哈着气靠近他耳边大喊了一句。

“阮星蘅,我真的很喜欢你。”

重新回到场子里的时候,大家几乎玩的都差不多了,三三两两昏睡在沙发上,现场一片狼藉。

姜黎拉着阮星蘅的手笑眯眯地走回去,不需要介绍,大家都认识阮星蘅。

“带家属了啊,黎姐?”

姜黎哼了一声,牵着阮星蘅的手在半空中晃呀晃,她坐在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们当年分手的事情,就好像一切从来没发生,他们还是原本的样子。

快要零点了,但是姜黎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要了一杯葡萄甜酒,坐在高脚凳上歪着头看着阮星蘅。

“你困吗,阮星蘅?”

阮星蘅轻轻摇了摇头。

“噢,那我们玩游戏吧。”

姜黎找出一堆被打乱的纸牌,她忽然靠近,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甜酒的缘故,她身上的气息带着一股甜腻,“其实你要是说困的话,我会把你亲醒的。”

她的眸子水盈盈的,蕴着笑意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勾着人陷入。

栗色的长发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向前飘了飘,阮星蘅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她笑了一声,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发丝挠着他脖颈。

“知道你会算牌,玩这个。”

姜黎重新抓起桌上的骰子:“这个,只看运气。”

“输了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必须说真话。”

考虑到阮星蘅应该不会这类酒桌小游戏,姜黎十分贴心的给他讲解了一番,大意就是随便摇,看谁的点数大。

开第一轮的时候。

姜黎笑眯眯地摇了个全6点。

毫无胜算的赢了。

她手里抓着一把骰子,抛出的问题简单又直率。

“阮星蘅,你喜欢我吗?”

酒吧的暖气开的很足,姜黎打了个哈欠,困倦的盯着他看。

她身上披了一件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阮星蘅给她盖在身上的。

再反观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温润的气质和这儿透着格格不入。

“你喜欢玫瑰花吗?”阮星蘅忽然开口问,他指尖蜷了蜷,想到过了这个冬天,家里养的那盆玫瑰也要盛放了。

姜黎的心思很容易被他牵着走,她想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道,“喜欢啊。”

她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花。

漂亮的,娇艳的,永远都在怒放。

“嗯,我也喜欢你。”

阮星蘅轻轻垂下眼睫毛,他的神情看不出多大的惊喜,反而因为这句话有了交付一切的悲怆。

姜黎嗫嚅了两下,忽然想起尹中浩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说她这种人如果给不了真心就不要抱着玩玩的态度来接近。

因为有的人的真心,她要不起。

第二轮开始了。

阮星蘅轻轻摇着骰蛊,五颗骰子在手里碰撞,谁也不知道摇出来的点数是什么。

正如人的命运,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是什么。

对面是她明艳的一张脸,阮星蘅安静沉默地凝视着她。

他太早说爱她了。

好像从相遇开始,有些东西的轨迹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正如尹浩中所言,姜黎是他所有理智之外的唯一不理智。

他要做个耐心的猎手。

教会她爱欲之上的离别。

等她主动钻进她的臂弯。

然后,

再也不离开。

阮星蘅天生的气运便不太好,这一点在他摇出的骰子上格外明显。

清一色的小点数,绕是姜黎看的都忍不住咂了咂舌。

她爽快地揭了自己的骰蛊。

12345

一排的顺子,算0

“我输了,阮星蘅。”

“想问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姜黎单手撑在吧台桌上,棱角分明的骰子被她紧紧握在手心,她面上神情仍旧平缓随意。

阮星蘅唇角抿了抿,大概被这里的差空气给熏到,他的嗓音有点低哑。

“分开以后过的还好吗?”

姜黎眸光颤了下,有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手心被压出的红痕,问道,“你不想问我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想好的理由就堵在口中。

姜黎有点逃避的躲开他的眼睛,可她心里明白,阮星蘅问的这个问题比她心里想好的那个答案还要棘手一百倍。

时隔数年,他却只想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

姜黎感觉自己又要不争气地哭下来。

时钟又过了一刻,可能是为了给她思考的时间,阮星蘅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语速缓了很多。

他说:“他们说你腻了我,也说你只是玩玩。”

“不过不重要。”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姜黎忽然浑身一滞。

她开始感觉从来没有看懂过阮星蘅,他的温和疏离下沉默内敛的本性。

她突然想起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句话来。

感觉阮星蘅其实一直自己都在压着一股劲。

等到撑不住了。

这股劲就会把他整个人反噬,直至吞灭。

她一面为他还在爱她而感到庆幸,一面又因为这样深沉的爱而热泪盈眶。

看吧。

阮星蘅把爱和自尊都给她了。

那她能回馈什么呢?

姜黎很吃力地撑开肿胀的眼皮,她感觉自己今晚一直都有想哭的欲望。

她朦胧中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我过得还可以,阮星蘅。爸爸妈妈还是老样子,不管我我也很自由。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像你帮助我一样,去帮助了很多人。”

姜黎小小的掩盖了一些不必说的过去。

譬如分手的那一年他的父亲经营不善导致工厂亏工千万。

他们家为了不吃上官司,赔的倾家**产。

又譬如同一年他的父亲做了手术,守在病房外的哪一天,她突然明白了长大的意义就是离别。

不管是爱与不爱的,都在渐渐远去。

她心里明白,阮星蘅是那种把她的快乐视作比自己快乐还要重要的人。

所以她不希望过去的记忆再来侵扰他。

姜黎吸了一下鼻子,她感觉这儿的暖气开的不是很足,她有点儿想回家了。

只是在回家之前,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黎把随身背的小包打开,低着头翻出来不少东西。

她甚至拿过阮星蘅的手机,想也不想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锁解开,她把所有的存款都转入了他的账户。

“银行卡,车钥匙,还有保险箱的钥匙,都给你。”

“我卧室里还有几个稀有皮的包包,我最珍贵的东西都在你这儿了。”

姜黎紧紧闭上眼睛,把一双手伸到他面前。

“你要是还怕我走的话,就把我拷上吧。”

她大概是喝酒昏了天,说出来的话不管不顾。

阮星蘅的目光落在她细白如玉的手腕,他的眼神暗了几分,其实心里阴暗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姜黎是个很随性的性格,有时候相处久了她就会嫌他管束的过多,有些不耐烦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两回闹的凶了,她直接不耐烦地提了分手。

被她抛弃丢在原地的那一刻,阮星蘅在想,如果没有道德和法律的顶层约束。

他大概真的想把她永远拷在身边。

可他也明白,玫瑰不是他一人的玫瑰。

她终归是要肆意盛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

年关将至,姜黎所在的电视台也正式进入了放假。

阮星蘅这些天也留在了家里,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有条不紊的处理手上的实验数据。

姜黎在卧室里欣赏着自己刚刚买来的漂亮衣服,有时候觉得无聊了,就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

有时候是捏捏他的耳垂,有时候是咬一咬他的脖颈。

“阮星蘅,你这样打扮好像高中生哦。”

阮星蘅穿了一件薄毛衣,物理暖气很足,他的领口松松垮垮,姜黎勾着手指随便扯了一下,领口滑落肩头,他的锁骨清瘦微凸,像一截上好的羊脂玉。

在这个困顿的冬日,姜黎满脑子都是“秀色可餐”四个字。

“我感觉我有潜在的犯罪欲望。”

说完这话姜黎立马就溜了,她进卧室里给阮星蘅挑了一身西服,他身形挺拔,穿西服总是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姜黎坐在梳妆台前补了一下口红,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阮星蘅身上。

他合起了电脑,身影从镜中消失,像是故意似的,姜黎懊恼了一下。

下一秒,他又很快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准确来说,是还没有完全把他的东西搬走的房间。

医生这一行业总是格外忙的,虽然阮星蘅的主攻方向是科研类,但也免不了有一些紧急情况需要跟着喻教室一起上手术台。

因此两个人每次商量好的搬卧室的时间,总是会恰好的因为某些事情耽误掉。

一来二去这件事也就耽搁了。

反正阮星蘅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在研究所的,少有的几次回来也是歇在客厅的沙发上。

阮星蘅拎了一个长柄的水壶进来,他在卧室里养了一个盆栽,因为刚冒了芽,所以姜黎看不大出来是什么品种。

因为这间屋子采光好,所以这盆花一直都放在她的飘窗上养着。

“阮星蘅,你养的是什么花啊?”

看着挺麻烦的,不仅要每天报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晒太阳,还得算着天数来浇水。

“是玫瑰。”

姜黎哦了一声:“你还挺喜欢养这些麻烦的东西的,又是猫又是玫瑰花的。”

“嗯,希望等到的结果是好的。”阮星蘅回答了她的话,随后开始拿起**的衣服,手指搭在裤带上准备换衣服。

姜黎虽然背对着他,但是她的镜子刚刚好好能反射。

她心里想着阮星蘅刚刚说的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想要了那本日记本里圈出来的两个字。

“等待”。

他在等什么?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姜黎的口红涂出了边缘,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阮星蘅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随手抽了张纸巾,沿着唇边仔细晕染,余光瞥件他视线定格,身影笔直矗立在她身后不动了。

姜黎笑了下,伸出脚尖踢了踢他西服裤腿。

“阮星蘅,我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她说的大概是口红的颜色,阮星蘅的视线定格在她的唇上。

姜黎的唇形很饱满,色泽饱满的唇釉涂在她的嘴唇上,像是弹性十足的果冻。她很会诱.惑人,肩膀微微打开,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从着她头上的抓夹掉落,又随着暖风粘黏在她的唇上。

她自己却不伸手拨开,脸藏在垂下的碎发里,微仰起头,像是在邀请。

阮星蘅视线下移,落在她小巧可爱的一双玉足上。

姜黎的体重一直算是在健康的范围里,但可能她属于那种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瘦的地方很瘦的体质,有些地方就会有那种骨感的瘦。

在她仰起头看他的这个角度,纤细的腰似乎盈盈一掌可握。

阮星蘅失语了片刻,故作冷静地开口,“还不错……很正的红色。”

“果然你们大直男不懂这些。”姜黎眯着眼睛,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披在她的身上,熏得她有些慵懒地开口,“这是烂番茄色你懂吗,很显白的。”

可能聊到了口红,姜黎的视线不由自主定在了阮星蘅的唇上。

姜黎必须承认,除了阮星蘅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她对他唇线清晰,厚薄适中的唇也带点欣赏和喜欢。

“阮星蘅,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嘴巴很适合涂口红?”姜黎举了举手里的长管口红,开始忽悠他。

阮星蘅掀眸看了她一眼,他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又因为姜黎说话,他便自然而然地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领带交给她。

姜黎懒洋洋的不肯起身。

阮星蘅半弯下腰。

也正是这样,他的唇一下就贴近了她的眼,甚至连唇边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姜黎心跳快了两分,手里不太熟练地打着温莎结。

这样的心跳声很快让姜黎回到了高中的那段时候,似乎每一次见阮星蘅都会有再爱上他的感觉,以至于当姜黎在昏昏欲睡的一堂课上听到政治老师说到“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这一哲学观点的时候,还很忧伤的在想——

那为什么她可以每天反复喜欢上阮星蘅一遍?

“你没有说过这句话。”

清清淡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阮星蘅用极好的记忆力打散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他推了下镜框,尔后看着姜黎不急不缓说—

“但是你说过我的嘴巴很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