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丁,你在哪呢?

在外边,有点事。

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来上课了,四大名捕之首赵玄平的课你也敢旷,还想不想好了?

没事,再说吧。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能不能跟我交个底?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我挺对劲的。

你不对劲,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最近好像背着人在忙活着些什么。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在你租的房子里?

李丁不说话了,半晌话筒里才响起他的声音:你问那么多干嘛?

电话里响起了滴滴的盲音,像一串省略号。

旁边,李小惠一边收拾书一边问赵甲:李丁还活着呢?好几天没看着他了,我还以为他被僵尸抓走了呢。

接着,她八卦起来:二班的仲继红失踪后,李丁什么反应?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人家,他有没有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或者长吁短叹呢?

没有。赵甲干脆的回答。

啊呀!李小惠瞪大了眼睛,仿佛受了莫大的伤害,很失望地连声嚷道: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个小没良心的……

寒风呼啸,天空一片铅灰色,看样子晚上会有场急雪。

李丁站在一栋居民楼下,棉服的衣领竖起,挡住了半张脸。他仰头往楼上看。

这是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兴建的小区,整个小区也就十来栋楼,外墙被刷上了土黄色的涂料,像是刚刷不久,肤浅的焕然一新仍然遮掩不住楼体的破败。

六楼靠南面的那个房间,拉着黑色的窗帘,像盲人的眼。

李丁在楼下徘徊了一圈,前后左右观望,见没有人注意到他,悄然进了楼洞。

一层层的上楼,脚步声沉闷空洞,**起一声声回响,声控灯逐一亮起,在半明不暗的楼道里,这些灯光显得无足轻重。

上到六楼,李丁在一扇暗红色的铁门前站定,他伸手在牛仔裤口袋里费力地摸索了一阵,丁丁当当地掏出了一串钥匙。

他从里面挑出一把已经有些发黑的铝制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

辅导员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赵甲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王珩在办公桌后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埋怨:你来了,找你半天了。

他指着坐在桌边的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介绍道:这是市刑警队的方队长,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

方队长三十多岁,体格高大,下巴上胡茬青幽幽的。他冲着赵甲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问:你是赵甲吧,听说你跟李丁关系不错?

还行吧,去年一个寝室住过,有时候一起上课,一起打打篮球什么的。

李丁在外面租房住?

恩,半年多了,他说将来打算考研,在外面住便于学习。

王珩插话说:现在学生出去租房的挺多,学校也不强令禁止。

警察继续问:他租的房子在哪个小区?

这个不清楚,李丁从来没请我们去过他那,他这人好像有洁癖。

警察问:最近你有没有发现李丁有反常的地方?

赵甲想了想说:有一点儿,他都一周没来上课了,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警察眼睛里倏地亮了一下,脸上却仍不动声色。

听说他暗恋那个失踪的女孩?

是有点那个意思吧,这个我也说不清,他也没明说过。赵甲揉揉鼻子答道。

那他有没有给女孩写过情书?

恩……写,写过。

警察拉开一个黑色的文件包,拿出两张信纸,摊开放在赵甲面前:这是从仲继红宿舍里找到的一份情书,你仔细辨认一下,是不是李丁写的。

赵甲拿过去翻看了一会,那警察看着他,也不作声。

赵甲舔了舔嘴唇,点头道:是他的笔迹,我可以肯定。

警察点点头:好了,你可以走了,有事的话再找你。

看着赵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辅导员王珩凑过来:方队长,你们真怀疑李丁?这孩子平时表现挺好,不可能杀人吧。

警察微微一笑:你们做老师的看自己的学生都挺好,这就是教师和警察的区别,我们只靠证据说话。

已经找到证据了?王珩有点紧张。

警察笑笑:有学生反映仲继红失踪那天,那个叫李丁的男生曾经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而且他长期给仲继红写情书示爱,仲一直没有回应,他难免心生怨恨,在我们办案的过程中,这种由爱生恨的情况导致犯罪的情况很多,所以我们认为他具有犯罪动机。再者,他长期在外单独租房,具备犯案条件。不过最关键的,从我手中这封情书的内容来看,女孩应该是在失踪当天被这封情书邀约出去的,然后就失踪了,她同寝室的女生也证明了这种说法,所以,从目前我们收集到的证据来综合判断,李丁具有很大的嫌疑,当然,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他,听听他的说法,他在哪里?

王珩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听了一会,抱歉地看着方队长说:他手机占线,要不,还是用你们警察的办法找他吧。

教学楼二三楼间的楼梯拐角处,赵甲正在压低声音跟李丁通电话。

李丁,你到底在干嘛?

没干嘛?

我跟你说,警察正在到处找你,还把我找去问话,他们好像怀疑仲继红的失踪跟你有关。

电话里,李丁停顿了一下,忽然古怪地笑起来。

跟我有关?你相信吗?李丁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涩涩的。

我……当然不信。

不信就好。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我要过去找你。赵甲追问。

李丁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思考是不是要告诉赵甲自己的位置,最终他仿佛打定了主意:你过来吧,我正好也用得着你,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没准会看到些可怕的景象。你来学校西墙外的京园小区,6号楼三单元602,不过不许透露给别人,尤其是警察,否则坏了我的事我饶不了你。对了,半路上你顺便找个超市给我买把锤子过来。

锤子?赵甲一怔,什么锤子?

锤子不知道吗?一种敲钉子用的工具。赵甲在电话里轻笑起来。要大一点,重一点的,轮起来要趁手,干什么用你一会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赵甲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出了教学楼门急匆匆向甬路走去。他看上去心急火燎。

半路上,他进了个超市,他不光按照李丁的交代买了把铁锤,他还买了把水果刀。结完帐,他把刀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沉甸甸地手感很好,他心里踏实了,心想,该准备的全都准备好了。

学校正门外,一辆脏兮兮的三轮车远远开来,停在墨轩文具店门口。

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平头,矮胖,眉眼间有点凶。

他快步走进店里,把手里的两个袋口紧扎的塑料袋放在柜台上,塑料袋鼓溜溜的,里面满是猩红色的**。

满脸白斑的男人从柜台里面站起身,将手里的西京晚报放在一边。

一阵冷风从开着的门吹进来,柜台上的报纸哗啦啦抖动起来,头版,粗黑的大标题触目惊心:《抽血恶魔疑再犯案 本市又一女大学生失踪》。“血”字还有意加大了一号,显得十分突兀狰狞。

男人把两个塑料袋拿起来放进柜台最下面的一格,扯过两张报纸盖上,然后将几张钞票递到那人手中。

两个小时后,天黑下来,男人到门口张望了下,暮色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黑灰色的马路上贴着层薄薄的白,这层白极单薄,可有可无的样子,像黑发中寥寥无几的一些白发丝。

路上行人不多,一时半会似乎没有顾客会上门。

他仔细地插好门,返回到柜台后,哈下腰摸出一个白瓷碗,把塑料袋拎出来一个。那**的颜色跟两个小时前已有所不同,变得有些发黑。

他解开带口,把**极小心地倒进瓷碗,满满的一大碗,几乎要溢出来。这黑红色的**显得黏稠,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一股刺鼻的腥气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可男人脸上却露出了陶醉的表情,他把瓷碗轻轻端到嘴边,深深吸了口气,宛如面对着世间罕有的琼浆美味。

他脸上的斑显得愈发白了,仿佛趴了十几只肥硕的白蛾。

然后,他开始一口口地啜饮起那**来,说是啜饮,倒不如说是品味,他的表情虔诚而专注,两眼熠熠放光,那红黑色的粘稠**顺着他的嘴角滴沥而下,在黑黢黢的水泥地上绽开了几点血淋淋的暗花。

沿着昏暗的楼道,赵甲背着手提着个超市的纸袋,上到五楼和六楼间的缓步台,抬头,见李丁正坐在六楼最顶上的一级水泥台阶上,他身后,一扇暗红色的铁门紧闭,挂着把青灰色的铁锁。

铁门两旁两条对联都只剩下半截,原本热烈的鲜红也蜕成了垂头丧气的粉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