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雅到风俗(1/3)

——接受《书法报》总编蓝干武的访谈

蓝干武:熊先生,我早就听说,你不但是一个著名作家,而且在书法上也很有造诣。因此很早就动了念头,要采访你。还没有来采访之前,我就听成都的一个朋友说,你获得第六届茅盾文学奖之后,到四川那边开了一个座谈会,谈到过书法。我就一直对你的书法留心了。今天来,想请熊先生谈谈作家与书法的关系。

熊召政:我的老家是在英山,大别山的主峰就在我们县境内。解放前属于安徽,后来划归湖北,属鄂东黄冈地区。我的故乡那个地方的文气比较浓。即使是在当今之世,商品经济极度膨胀的年代,我的故乡那片土地上的乡亲百姓,依然保持了对文人的尊重。因此,在县里工作的干部,还有教师、商人,甚至农民中,都有许多吟诗作赋的人。这些人不但爱文学,也爱书法。我便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文化人。比之文学,我的书法更应该属于童子功。过去一些作家,像三十年代的鲁迅、郁达夫、茅盾他们的字都写得很好。现在的作家与书法渐渐地分离了,我认为这不是一种文化的进步,而是文化的断层,值得忧虑。古代的苏东坡、黄庭坚都是大文豪,同时也是大书法家,郭沫若、鲁迅、茅盾这都是大文豪、大书法家。为什么现在,我们的作家和书法家完全分开了?古代的文学与书法很多都是重合的,当然也有单独以书法名世的大家,像宋代的米芾、明代的王铎,但他们的文采也非常之高。我从小就爱好书法,五岁时外祖父就教我练书法,练基本功,从柳宗元的字练起,练了很长时间。后来又练了一年文徵明的小楷《离骚经》,同时背唐诗。大概一天练一两个小时的书法后,就开始背《唐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背完了,就开始背《千家诗》。练字没有背诗那么快乐,一个字就得写半天。“两个黄鹂鸣翠柳”我背下来了就不用再背了,但这几个字就要写几天,写一个月。比如说字的偏正式结构,上下结构等等,都要用心琢磨。我的外祖父有一次看我写“辜负”的“辜”,说:“你怎么把这个字写得这么长。你要用心去揣摩这个字的写法,不单把这个字写得好看,还要让这个字与上下的字呼应起来,整体上要和谐,好看。”我为什么要学小楷《离骚经》,就因为我的字写得太长,外祖父要我压扁它。我就在这种情况下学习书法。大约学到十一二岁小学毕业,在这一段时间里,每天鼻子、耳朵上面都是黑的。因此,我觉得我的文学和书法都是从五岁开始起步的。

蓝干武:从你的诗《请举起森林般的手,制止!》到《张居正》我感觉你的才情很高,很自然。你的作品很有思想性,这很重要。写文章很多人都会,但不是都能体会这么深的。熊先生,我想问你,在中国历史,中国文学发展史、哲学发展史中,你认为书法占什么样的一种地位?

熊召政:在文学发展史中的地位,作家与书法家有一个共同的媒介,那就是汉字。作家是靠中国的汉字吃饭的。我第一次学会看《康熙字典》的时候,就突然产生一种想法:这部字典里面,有一部比《红楼梦》更好的书,就是这个顺序排列我们找不出来。找不到信息的密码,你说是不是?都是汉语嘛!书法家也是一样,都是以字为媒介向人们展示他的艺术。书和画是同源,书和诗也是同源。书和画的同源是形式上的,都是线条;书和诗是质上的同源。虽然都是同源,但表里关系不同。中国历史上伟大的作家,同时也是伟大的书法家,这样的例子很多了,韩愈、柳宗元、苏东坡,一直到三十年代的郭沫若、鲁迅、茅盾这样一些人,都算得上。所以我觉得面对古人的艺术,好像面对一座座高山那样,险峻而且幽深,不是一眼就看得穿的。他们都懂得融会贯通,苏东坡的诗也好、字也好、画也好、散文也好,都达到很高的境界,都是文豪式的人物。今天的文学艺术就分得太细了,不要说作家不懂书法,即使在作家行当里头,写诗的不会写小说,写小说的又写不好散文,这就是把专业分得太细的结果。同一个行当内,也产生了隔行如隔山的“黑色幽默”。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它是社会的一种进步。作为艺术来讲,分得太细以后,它往往会压缩我们的艺术空间,越来越窄,而不是越来越宽广。第二,书法最早和文学是融为一体的,最好的书法就是艺术地再现中国的字。国人所讲的象形字,就是象形而会意。书法由造形而体会里面的含义,由表及里,由形式而达精神,这就是国粹,就是书法和文学最高的境界。所以,再没有艺术像书法和文学这样互为表里,相得益彰。举个例子,像我们今天很多人把书法从文学中脱离出来,变成一种单纯的形式的美。这实际上违背了中国书法最早的原意。我们说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它阐释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景象。那我们在构思将这二十八个字变成书法的时候,就要表现它这种意境。这就给今天单独追求形式美的书法家出了一个难题,有结构而无风骨,有线条而无神韵,书法降格为单纯的形式美学。这样,一些书家的字,就会产生匠气,这不值得提倡,而是大忌。

蓝干武:《张居正》这本书里面有没有对书法的研究?或者张居正对书法的心得?

熊召政:有一些。因为我书中所写的四个主要人物张居正、李太后、冯保、万历皇帝都喜欢书法。冯保是很有名的书法家,现在台北故宫的《清明上河图》上,有一个题跋是他写的。冯保是干什么的呢?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紫禁城大内太监中的一把手,称为内相。他在当一把手之前,一直当二把手、三把手,职务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个职务是干什么的呢?就是给皇上当文字秘书,批奏章的。秉笔太监的第一要求,就是字要写得好。宫里的书法是有它的规定的,雍容大度,要好认,而且有规矩。我们今天看到的很多奏折都是内廷批出来的,都是太监写的。万历皇帝喜欢写书法,他十岁当皇帝,就迫不及待给他的首辅、大臣送字,他送给张居正的字有好几幅,什么“汝为舟楫”、“尔为盐梅”等等,都是赞颂的话。万历皇帝好作大书,就是用斗笔写的字。冯保在书法上面,曾是万历皇帝的老师。有段时间,万历皇帝很爱王羲之的字,要学他的字,冯保就告诉他:“皇上,王羲之的字再好,也是臣子的字。你要多看历代帝王的字,要养自己的帝王之气。”这是小说中的一段。另外还有一段,就是冯保非常喜欢张居正二十六岁时写的一首诗,然后他自己把它抄录下来,装裱起来,送给张居正。张居正一看到字幅就说:“冯公公的字不愧是大内第一高手,写得非常之好!外廷大臣里面有

以书法自居的人,也不过如此。”冯保说:“我在内廷抄手本,批黄,批了二三十年,我见过的有明一代大臣的字太多了,首辅的字也见了四五个,但没有一个像先生这样具有大家气象!”我在《张居正》里面对书法的评价主要是从气度上来评判,没有去讲求笔画与流派,而是把书法作为反映一个人的素养、气度来加以评述。气度与法度,气是境界,法是学养。人品不仅仅是道德上的评判,它还含有精神层次的东西。有的书家字非常好,可是笔法太甜,像奶油蛋糕一样甜,这是气度偏弱,缺乏英雄气。有的字看起来不怎么认识,没有来路,可是却显得非常有生机。从一个字里可以看出气的流贯和整个人的生存状态,所以我说鸡肠狗肚的小人是不会写出大家风范的字。明代晚期的董其昌,我去看过他的淞江老家。他晚年蛮横,对乡邻很不好,在外面做了很多坏事,这是从道德上评判。但是我仔细看他的字,那真是大富贵。没有人间的第一等富贵气,断然写不出他这样的字来。所以,人生的经历从字上可以反映出来。他的身世,他本人的学养在书中所起到的作用是决定性的。我讲了这么多,没有从形式主义上来考虑问题。我并不排除书法的形式美,但仅仅追求形式,远远不够。

蓝干武:我听说熊先生在写《张居正》期间,抄录明代的奏章和诗词挂在墙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熊召政:明代万历年间著名的奏章,像高拱的《陈五事疏》、张居正的《陈六事疏》等,都是历史进程中的著名文章。我看了很多明人的奏章,其书法都非常见功力。自从王阳明的心学在嘉靖年间盛行以后,对书法有很大的推动。书法家更偏重性灵,写得很飘逸。其间也有像徐青藤这样走向怪异的一路,但更多的是走向空灵。这都是因为王阳明的心学出现以后,影响了艺术的一种突破。明代的书法有一个特点:大臣的字,民间书法家的字,还有御用书法的馆阁体,这三种书法都是不同的。大臣的字无意为书,而反映了一种精神气象;民间的书法家刻意为书,反映了书法在整个明代的心灵力度;御用书法的馆阁体反映了皇帝的个人偏好。对三种不同的东西进行研究,就要区别对待。我要写出皇家气象、大家法度,所以我要多看看皇帝的字,大臣的字。他们既要受制于皇上的美学追求,又要反映自己的素养、人生。所以,我个人也偏好这一类型的字。前些年,我下海经商期间,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用毛笔抄《心经》。我坚信书法可以去掉人的浮躁。所以当我听到一种观点,说现在中国的书法界太浮躁了,我开始就想不通。我说我是靠书法来去掉浮躁,怎么反而书法又助长了浮躁呢?这是书法界出了问题,还是时代出了问题呢?不能否认,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书法界一些人追名逐利,它让人的艺术观、行为观都有一些扭曲。

蓝干武:您刚才说您抄《心经》,很多人都抄《心经》,还刻《心经》,手上是在抄,但心里并不静,反而越来越浮躁。

熊召政:我是十年前开始抄《心经》的,后来我又有了新的心得。我看了李白的诗,懂得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是“铅华落尽”的境界,“铅华落尽”是一种什么境界呢?就是冬天的乌桕树,在田野上挺立着,所有的叶子掉了,剩下的枯枝,如同铁戟银戈,以不同的姿态指向天空。如果书法达到这样一种境界,就是秃笔不秃了。所以我说书法到最后起作用的是学养,是一种人生在起作用。我当时抄《心经》,的确把我的浮躁压住了。心静到极致时,看到笔下的不是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头陀。如果你仍将“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看成只是几个字,那就完了。万虑皆空时,你的笔下会出现一圈佛光,一股灵气在你的笔下流动。你的心通过笔到纸,从纸又回到眼睛再到心,这样一种从物我相吸到物我相忘的轮回,便是人生境界的提升。它不仅是心灵的大愉悦,也是书法的大愉悦。

蓝干武:熊先生,您现在仍一心创作吗?

熊召政:我写了小说《张居正》以后,现在又把《张居正》搬上荧屏。这部四十三集的电视剧由我自己担任改编。为此我又耗去了两年多时间,五易其稿。今年二月十五日正式投入拍摄。前几天,我还专程前往浙江横店探班。前些日子的报纸,不是登了我探班的消息吗?记者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瞎写什么“熊召政与唐国强书法大比拼”,这个说法不准确。唐国强同我一样喜欢书法。出发前,我们通电话时,他就说“你把笔和印带来”,他们剧组没准备这个嘛。那天我们喝了点茅台酒,微醺之后,我们两个人写到十二点,给剧组主创人员和探班的领导都写了字,大家都很高兴。唐国强的字很狂放,不像我这么拘谨。看到他写字,我就想一个演员如果不喜欢书法那就另当别论;如果他喜欢,却把字写得很丑,那么这个演员在舞台上表演的形体肯定也不好看,字如其人嘛,表演与书法可互为标准的。

蓝干武:这则新闻我也看到过,听说当时在场的工作人员谁要,唐国强就给谁写,我就想到另一个问题,就是酬劳问题。像演员,他出场都是有出场费的,那么现在书法界也是这样,书法家出场也有出场费的,比如像讲什么书法课之类的。讲课费之外,如果你还要我写字的话,那另外还得收润笔费。

熊召政:古往今来,作为文人收润格,无可厚非。但是每一个人收取润格的方式,以及他收不收润格,同他本人的态度和生活方式有关联。像八大山人,在南昌青云谱的时候穷途潦倒,你给他一个烧饼一顿饭,他高兴的时候就跟你画一幅画,写一幅字。但是也有很多大的学者,你要他写字,就非得要钱。不给钱,他不写;也有一种人,他有架子,字也好,但他很少要钱。这个我还是觉得取决于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以及他对自己价值的体现方式的理解。我个人认为,一个人凭书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润格是必须的,是你劳动换来的嘛。比如说一个企业家要你给他写字进行商业活动,那你就应该收钱,但如果我们是朋友,互相切磋一下,那要什么钱呢?过去,一切不向钱看,是错的;今天一切向钱看,也是错的。但是我没有资格去批评任何一个人的生存状态,因为这是个多元社会,每一个人都可以根据自身来定义自己的价值,来定义自己的游戏规则。

蓝干武:我记得熊先生说过,诗歌是你生活的一部分,那现在书法在你的生活中占什么样的地位呢?

熊召政:前天黄州的一个公司开业,把我请去了,从晚上九点钟开始应邀为他们写字,写到晚上十二点钟,我坐下来的时候,天旋地转。比如说里面有的是我

应该写的,有的是我拉不开面子写的,都在那儿站着找你要,你怎么办?像这样一种应酬,很难写出好字。真正地书法同文学、音乐是一样的,是要构思的。谋篇、布局、结构,你都要认真地思考,认真地想,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首诗什么意思,我通过什么样的章法、结构来表现这个意义,这是要认真构思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随口念出的顺口溜成为千古名诗,我也没有看到一个书法家随便写一幅字能成为精品。所以,好朋友要我写字的时候,我说:“你不要逼我,让我有感觉的时候再写。”书法对于我来讲,既是一种养心的方式,也是一种养身的方式。书法是一种身心投入的活动,是艺术,它有技术因素在里面起作用。但恰恰技术不是我的强项,我注重心灵的呼应与律动。

蓝干武:说实话,熊先生,我以前没看过你的字,我想作家喜欢写字很正常,我一进来看到墙上挂的这些字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这些字的气息很好。您刚才提到的技术,有的人写一辈子字,专门研究制作的人也不是技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个东西是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

熊召政:现在有一种提法,叫“名人书法”,我比较忌讳。我看了一些名人的字,我的感觉是只有书,而没有法。既然称“名人书法”,就要把“法”放进去。法就是书写本身的规律,所以我经常想到,对艺术要有敬畏感。书法也是艺术,所以对书法要有敬畏感。不要早上买支笔,晚上就成了书法家。现在很多人都觉得学习书法很简单。上世纪八十代初,有人讥笑,说“一个砖头掉下来,可以砸到三个诗人”;九十年代的时候,又说“一个砖头掉下来,可以砸到三个总经理”;现在是一个砖头掉下来,可以砸着三个书法家了。任何人都可以写字,这本属正常,但什么人都可以成为书法家,这肯定是错的。

蓝干武:以前书法是很儒雅的事情,现在变得很普遍了,什么人都可以写字了,应该说这不是个坏现象,对吧?

熊召政:这是一种量,不管是哪一种艺术之树,若要长成,土壤很重要。如果一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喜欢书法,或者喜欢书法的人越来越多,这不是个坏事情。但一夜之间就冒出成千上万个书法家来,那就不正常了。现在,许多人喜欢书法,喜欢国画,这是传统文化的同归,这也是我们民族文化复兴的题中应有之义,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但是,我觉得书法界要善加引导,不要轻易地、不负责任地把一些赞赏的词汇廉价送给那些初学者,或者是稍稍有一点追求的人。这样一来就会把书法界搞得很浮躁。我刚才已说过,书法是一门艺术,我对它很敬畏的?我看到一幅好字,往往走不开路,会站在那里反复琢磨。所以我认为,练习书法,首先要做有心人。

蓝干武:一个优秀的人做什么事都是优秀的,我想熊先生的字,以后肯定还会有大长进、大成功。

熊召政:希望能借你的吉言,我也愿意在书法上作更多的探索与研究。

蓝干武:作为一个文学家、艺术家,你觉得最基本的素质是什么呢?

熊召政:过去,字是我们中国文化人的一个招牌。一个大政治家、大文学家、大画家,出手那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不成形,那就很难受了。所以我觉得书法是每一个门类必备的功课,这是第一。第二,一个字的各种写法都研究透了,也不等于你能把一幅书法作品应该具有的“精、气、神”准确地表现出来。古人讲“功夫在诗外”,也可以说“功夫在字外”,一个书法家也必须有着丰富的人生。

蓝干武:这个可能与文化程度也有关,好多人看似搞书法的,实际上也就是写字,还不能把它们结合起来。

熊召政:这就是脱节了。我觉得像你做的工作,就是让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看书法的感悟,书法对他生命的作用。只有这样,让不同学科的人谈同一个问题,所有的人生智慧、艺术空间就由此打开。

蓝干武:我们希望有更多像熊先生这样对书法理解这么深的人,来参与关于书法的讨论,我今年就准备找文化界中人谈书法,不能像以往那样总陷到书法界这个小圈子里面。

熊召政:你这个想法非常好。

蓝干武:我们把视野放开阔点,在一个大的文化范围下谈书法,可以谈得更深刻、更全面些。

熊召政:书法不能排除技术,但技术不是书法的惟一。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你,比如说,现在大陆的书法和台湾的书法,它们之间呈现出哪些不同的姿态?我说的不同的姿态,是指从解放后大陆的简体字开始。现在的年轻人都看不懂繁体字了。我们现在的书都是横排的,古书都是竖排的。那么我们大陆更年轻一代的书家,他们是从简体字入手还是从繁体字入手呢?还有横排与竖排的矛盾如何解决呢?这是新的文化现象,我们的书法怎样调适自己的方向,这个书法界有没有一种讨论呢?

蓝干武:很多年前,书法界就开始讨论这个问题,到底是用繁体字好,还是用简体字好。大多数人认为还是繁体字好,我个人也觉得还是繁体字好。因为繁体字对于字的一些渊源,包括一些会意啊、象形啊,更接近本真,这样造型也会更好看一些。

熊召政:我刚才说了中国的书法是诞生在远古的国粹,繁体的而且竖排。我目前没有看到一个横体的字幅有书法味道。那么这样一来,就会遇到一个难题。古代的书法与人们普遍使用的文字是一致的,今天变成了两种不同的东西。这样,书法生存的空间不是在扩大而是在缩小,书法的应用性在萎缩,而只能作为纯艺术的形式存在。过去我们的店铺招牌,用的是繁体字,从右至左书写。如果今天还这样写,就同简体字有冲突。那么有没有人来干涉呢?或者说很多人不认识这个字怎么办呢?

蓝干武:今天的招牌,通常情况下都是简写的,因为要照顾更多的消费人群。但是,现在书法家还是写繁体字,电脑打出来的那就是简体字了。

熊召政:有没有一个书法大家,通过简体字能把书法表现得很美。我之所以要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原来联合国的文件,凡用中文表现,是有简体、繁体两种的。从今年起,联合国的文件全部变成简体。因此我就想到,书法这样一门艺术,如果要想更多地普及,也必须与时俱进,作必要的革新和探索。其实每个时代的书法变革,除了文人努力以外,也有社会美学推动的作用。阳明心学在明中叶之后,一下子解放了很多人的心灵,你说它高雅吗?可是它也很通俗。我为什么谈简体字的问题呢?总有一天它也会从风雅变成风俗的。

蓝干武:熊先生这番话很有见地。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2006年11月9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