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白日, 瑶光宫的仙侍们大气不敢出,安静地立着一排。

明月早习以为常, 站在华武殿门口做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随着流动的灵力穿透厚重的殿门, 里面女子叫嚷的声音停下,片刻后,太子宸华一身玄衣从里面走出来。

看见明月和云慕两人, 居高临下地点了下头就算是还礼了。

明月神色自如道:“前些日子怀瑶公主托本君替她整理剑谱,现已经理成正要送还给她。”

宸华太子声音沉厚:“明月有心了。”

见他没有阻止的意味, 两人赶紧道了声退, 从他身侧走进华武殿。

怀瑶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地上, 额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避水剑被随意地扔在一旁。

她累的连招呼他们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明月上前把她扶起来在石凳上做好,她的贴身宫娥几步小跑过来给他们摆上清爽的茶水和酸甜可口的果子。

怀瑶端起杯盏一饮而尽,明月捏了个决,使了些灵力送进她体内, 怀瑶顿时感觉身子舒爽了不少。

当然,也有力气开口骂人了。

“你们说宸华他是不是闲得慌?!他好不容易处理好了北海的事, 嫂嫂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不回去看嫂嫂, 刚得了空往我宫里跑什么!”

“现在父君都不压着我练功了,他跟着操什么心!”

“气死我了, 今天本来还想去膳堂研究新学来的凉糕,现在可好, 好不容易取过来的冰凌都化成水了。”

她骂骂也就算了, 明月和云慕却不能冒犯太子殿下。云慕的算盘拨得啪啪作响, 敷衍地嗯嗯两声算是回应。

怀瑶连灌了三盏冰茶气顺了不少, 才有心情说:“多亏你们来了,不然我怕是真要死在他的剑下。”

“呸呸”云慕惶恐道:“怀瑶你不要胡说。”

怀瑶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怕他,话说你不在天同宫待着,怎么也跑过来了?”

云慕正色,把同明月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怀瑶一愣,随后脸颊肉眼可见的慢慢烧红了,还颇为做作的扭捏了一下。

明月:“……”

云慕:“……”

之前张口闭口蔚朝世子的欢腾劲儿哪去了?现在知道害羞是不是有些晚了?

云慕忍不住说:”天君只是提了一嘴,婚期想必还早,不过东海若真想尚天族公主的话现在就得开始准备聘礼了。”

剩下的话他便没再说,欲言又止地看向怀瑶。

谁不知东海孟章神君清廉好洁,若想尚公主,不把东海上下扒掉一层皮来才怪。

当然,他们要是有皮能扒倒也好说,就怕孟章神君的聘礼盒子里一箱一箱只能装下东海巴掌大的夜明珠。

怀瑶显然听出他的弦外之意,瞪了他一眼说:“我瑶光宫多的是仙宝,大不了糊弄糊弄一起都塞进去。”

云慕:“……”

明月:“……”

两人面上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也不知道那蔚朝世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把这位天君天后唯一的女儿哄的胳膊肘往外拐。

“对了,云昭还有多久出关?”

云慕:“我昨日去药王那看,见里面的丹炉还燃着,想必还得过些时候。”

怀瑶若有所思:“那她怕是等不到我去蓬莱山了。”

天宫中长大的女仙在成亲之前要按照规定去蓬莱山接受教化。

明月:“没事,云昭出不来我陪你去。”

这时,瑶光宫的仙侍走过来在不远处停下,恭敬说:“殿下,天君请殿下和明月公主前去龙升殿。”

怀瑶与明月对视一眼,了然,跟云慕说了一声便起身前往。

龙升殿上,天君坐在首位,天后坐在一旁慈爱地看向她们,明月和怀瑶规规矩矩做了礼,天后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来,“你们两个都是本君从小养大的孩子,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真好。”

“一想到你们终有一日要离开本君,本君心中实是不忍啊。”

怀瑶:“母后,您说什么呢,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母后的!”

“你们已经年满两万岁,也是时候考虑婚事了,怀瑶,听说你与那东海世子交情甚好?”

怀瑶羞赧地低头小声说:“嗯……”

“孟章神君后日将来宫赴宴,怀瑶,届时你勿要顽皮。”天君淡淡开口。

怀瑶嘟着嘴说:“在父君心里我就那么不识大体吗?”

“哼,顽劣不堪,你若再如当年陵光神君寿宴上那番胡作非为,本君定让创始元灵重重罚你。”

怀瑶:“哎呀父君,好好的日子就别翻旧账了。”

明月在旁边默不作声。

整个天界,也就怀瑶敢这么跟天帝说话了。

“好了,你退下吧,明月留下。”

怀瑶临走时飞快地在明月耳边说:“我在外面等你。”然后敷衍地行了个礼告退。

怀瑶离开,空旷的龙升殿只明月一人站在下面。

上首,天帝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明月,你比怀瑶还要年长几百岁,本君先为怀瑶许了亲你可怪本君?”

明月垂头,“明月不敢。”

“怀瑶与蔚朝是天赐的缘分,而我的缘还未到,也并不想许亲。”

“明月啊。”天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比怀瑶懂事。”

明月没有应,只听天君在上方又说:“你是青华的孩子,本君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于你。当年本君做主抚养你是给青华一个交代,你与怀瑶论姐妹相处,本君早已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儿,但是在你的婚事上,本君做不了主。”

“你的缘,早已扎根,任何人都没办法斩断,你明白吗?”

天帝这话说的隐晦,明月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明白。”

“等过些日子怀瑶便会去蓬莱,届时你跟她一起去吧。”

“是。”

待明月退下,天后有些心疼地说:“明月很懂事。”

“她自小在我的膝下长大,可如今我看着她难过,却无能为力啊。”

天帝在独自一人面对天后时明显和缓了脸色,说:“长歆,这是她自己的劫数,只能由她自己解开。”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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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宫街上,怀瑶好奇问:“我父君都跟你说什么了?”

明月摇了摇头:“我也没太听明白,估计天君是想为我指婚吧。”

怀瑶惊讶:“啊?”

“那你说什么了?”

明月:“我还能说什么,就先应付了。”

怀瑶顿了顿,想起明月上次跟她说的话,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你的第二道天劫是情劫,那个凡人得以成仙也是因为你的缘故,父君心里肯定是清楚这件事的。”

“可上升星君却偏偏把那个凡人安排到了你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父君是怎么想的?”

她这么一说明月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之前她被颜煜成仙的事情刺激的不小,一直不太冷静,但现在仔细想想,整件事情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莫说她从没听说过有凡人帮助神仙历劫就可以飞升这一说,就是把历情劫的两位当事人放在一起朝夕相处这种做法就足够膈应人的了。

明月脸色沉沉,不由得想起那日去龙升殿之前清河灵仙不怀好意的笑。

偏头透过云雾隐隐能看见天府宫正在重建的残角,她倏地感觉或许当年的事情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隐情。

只不过最清楚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现在正躲在千寒山,不过她也不着急,司命星君是南斗六星君中事务最为繁重的,千寒山那个暂时的避风港他也待不了多久。

“对了明月,这几日我就在你宫里住下吧。”

“兄长近日得闲总去我那里,我现在真的是浑身酸痛,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月睨她一眼:“可是天君也叮嘱我让我勤带你练功,你就算住到我那,该练的还是得练。”

怀瑶哀嚎一声,可怜巴巴说:“你也太凶残了。”

明月:“那你回瑶光宫去,宸华太子不凶残。”

怀瑶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他不凶残,他恨不得把我的胳膊练折。”

两人说着话间回到了月央宫。

明月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安顿好怀瑶后坐在寝殿里朝云栖招了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明月语气淡淡问:“他呢?”

云栖十分默契地听懂了她的话,回道:“颜煜仙人在寒香殿,没有殿下的许可他从今往后不会踏出寒香殿一步的。”

明月默了默,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倒也不必这么拘着,月央宫也不养闲人,不过我不想看见他,在我的视线范围以外让他按规矩打扫。”

云栖应下,回头去寒香殿传话。

接下来几日明月都烦躁得很,而她一烦躁就喜欢提着扶苏剑在青武殿里乱砍,把怀瑶累的气喘吁吁,差一点就把她这最好的朋友跟她凶残的太子兄长归到一类。

“明,明月,歇会儿,我不行了。”

怀瑶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避水剑了无生气跟着主人瘫在一边。

“我说,前一阵你还成天赖在塌上不起,整天有气无力病恹恹的样,怎么这一阵就开始可劲儿的折腾。”

明月:“你不是说让我过的有生气一点吗?”

怀瑶现在连瞪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没好气道:“我是让你有生气一点,不是让你往死里折腾。”

“你折腾你自己也就算了,折腾我干什么?”

怀瑶撑着坐起来,就看见明月的扶苏剑又注入了灵力,残破的叶片颤抖着从地上升起。

“哎哎哎!你自己练吧,我恕不奉陪了!”

怀瑶把避水剑嗖的一声收回鞘,彻底赖在地上起不来了。

明月那边又劈了一座假山,看着石块噼里啪啦地滚落,默默看了一会儿,最后也收回了扶苏剑。

“不练了。”

怀瑶就等着这句话,一骨碌爬起来拉着明月赶快走出万恶的青武殿。

“走走走,延寿星君在晴雪庭开棋已经十天了,眼下正是胶着的时候,咱们快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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