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孩子气

晚上,他依旧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像平日那样从后面将她搂在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轻轻嗅着她发端香气。声音低缓而沉闷:“那两匹布你送给徳夫人了?”

安羽琪轻轻嗯了一声,身子挪了挪,想要转身,却被他压住,继续保持之前的姿势:“怎么,你连两匹布都心疼?”她有些自嘲地开口。如今就算送她再多再好的东西又能如何,她和他早已书写了结局,所有的改变都是徒劳。

齐王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压制的笑声,温热气息悉数喷洒在她的耳畔。他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着:“朕连整个江山都可以不在乎,又怎会在意两匹布!”顿了顿,他的笑声变浅:“只是原本想着留给元儿和春儿做衣衫的,却被你拿去做了人情。”

安羽琪心窝子里暖暖的。他的心里有孩子,那么自然有身为孩子母亲的她。他和她尽管最近交集变得特别的少,而他也只是在初一十五象征性地到皇后这里来过夜,却鲜少会发生什么关系。只是这样轻轻搂着,好似多年老夫妻一样交心。他一个眼神,她就懂;她一个动作,他便知。

“元儿和春儿已经大了,宫里有不少好看的料子,我都留了出来。”她拍了拍他的手背,似安抚他的情绪一样开口。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会因为两匹布郁郁寡欢起来,实乃是奇景一遭。

齐王依旧心有不顺,嘟囔着说:“那能一样么?元儿和春儿那可是朕的孩子。”

安羽琪眼皮跳了跳,却不去继续追问下去。徳夫人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她已经清楚了。但是齐王不说,别人不讲,这孩子就是皇上的龙子,由不得任何人怀疑。

果不其然,徳夫人有孕消息传出来第二天,就有消息传说她因为年岁大了才有了孩子,身子不是很好,要静养。从那天开始,徳夫人居住的地方竟是重兵把守,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这个任何人当中,包括了安羽琪。

小碟把去了皮的荔枝放到安羽琪面前小碟子里,有些疑惑地道:“娘娘,奴婢看着怎么不像是静养,倒像是看押起来了呢?”

安羽琪如今心情大好,对于小碟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竟是乐意回答了。

“徳夫人身子本就弱,况且还是这么大年纪才有孕,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安羽琪自己都觉得说这话的时候,满头的黑线。说白了徳夫人也不过才三十二岁,比齐王大了七岁。放在安羽琪曾生活的年代,三十二岁才怀孕的比比皆是,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情。可到了这里,偏就成了身子弱的重要理由。这些也就糊弄糊弄那些无知的人吧,真相如何,安羽琪不说,齐王不说,太后不说,徳夫人没机会说,那么又有谁能知道!

小碟仔细地端详着安羽琪的表情,忽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娘娘似乎好心情,是不是皇上施了恩泽,又说了好听的话,讨了娘娘的欢心了?”

安羽琪有些错愕地抬眼,认真地看着小碟,直把小碟看得毛骨悚然。

“小碟啊,你今年多大了?”安羽琪明知故问着。

“奴婢二十二了。”小碟声音小小地说着。

安羽琪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开口道:“已经二十二了啊,看来娘娘耽误了你嫁人生子了,回头让徐侍卫想着帮你惦记着,看上了哪家的少年尽管开口,娘娘该为你许个人家了。”

小碟一张侨联登时吓得煞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娘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乱说话,娘娘不要敢奴婢走啊。”

把安羽琪吓的,半天硬是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儿。好一会儿,听清楚小碟哭诉的内容,才噗嗤笑出了声音。

“赶紧悄悄的吧,娘娘这是真心的想让你找个好归宿了。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已经许了人家,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拦着你去嫁人,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不,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要一直陪着娘娘。”小碟揪着安羽琪的裙角,死活不肯起来。任由安羽琪说的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要哭得背过气去了。

安羽琪实在受不了小碟这个劲头,只好应了下来:“好吧好吧,让你一直跟着。那回头把胖丫许配给徐侍卫算了,免得徐侍卫总没事儿在翊秀宫门前转悠。他不嫌头晕,我看着都迷糊。”

小碟刷地脸上没了血色,蹭地站起来,快速反驳着:“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安羽琪反问,脸上挂着捉狭笑意,等着小碟自己露出马脚。

小碟知道自己那点心思瞒不过安羽琪的眼睛,嘿嘿一笑,脸上竟是再无半点泪痕,有的只是羞赧和娇羞。

“娘娘,您故意的。”

安羽琪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就是故意的,怎样?”

早她就看出小碟和徐侍卫眉来眼去的碍眼,没事儿徐侍卫就往翊秀宫跑,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徐侍卫以后定会被人抓了痛脚。

“你放心吧,本宫回头就和皇上打个招呼,不过你倒是该通知一下徐侍卫,应该来本宫这儿为你提亲了。”

安羽琪嘴上说的轻松,心里知道这事儿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宫中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小碟和徐侍卫这件事情,往大了说,那是徐侍卫和皇上的女人勾搭成奸,即便是要了他们两个人的脑袋都不为过。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先和齐王打过了招呼才是,免得被人口舌了。

只是齐王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再出现在翊秀宫,非但是他,就连齐承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安羽琪明白他们俩有要事要商议,而能让他们俩如此紧张的,定是太后又有了什么动作。

事情的真相在几日之后就揭开了。安羽琪刚刚难过地吐了一阵子,还没等缓过来精神,就有华清宫的宫人前来传报,太后召见。

安羽琪有些难受地哼着:“去回太后的话,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待明日再去请安。”

说着,重新躺了回去,闭目养起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羽琪方才睡醒,总算是有了精神。刚想喊小碟来伺候更衣,却听着外阁传来说话声音,而声音竟是那样的熟悉,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赶紧喊了别的宫女来帮着自己穿戴好,左右检查了一下还算是得体,安羽琪匆匆从寝宫里快步走了出来。绕过了琉璃八宝桌,来到太后面前,盈盈一礼。

“不知太后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望太后恕罪。”

顿了顿,安羽琪转向小碟,骤然变了态度:“太后来了竟不立即通知本宫,成何体统!来人啊,把她给本宫拖出去,杖二十。”

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做。杖责二十,小碟定不会死,总是会留一条命的。可若是坐实了小碟的罪名,那可就不是杖责二十这种简单的刑罚了。

执行的侍卫有了安羽琪的授意,定会为太后做足了面子。棍子起的高,落的猛,发出响亮的声音,但用的却是巧劲,只能伤到外面皮肉,绝对伤不到筋骨。安羽琪正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抢在太后开口之前,先把小碟拖出去。这样一来,惩罚也做了,太后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下人斤斤计较。

也不知道太后在这儿等了多久,要是时间太长了,那么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护着小碟。这个却脑筋的,平时倒是鬼精灵一个,恁地遇见这档子事,却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呢!

太后俨然心情很好,微微摆了摆手:“罢了,是哀家没让她通报。听闻皇后身子不适,哀家很是担心,特地前来探望。听说你歇着,就稍稍等了一会儿。”

说着,够了勾手指头,旁边立即有人捧着一个红桤木盒子来到安羽琪的面前,稍稍打开盒盖,露出里面根须茂盛得人参。

“这是以前进贡来的野山参,补身子效果最好了。皇后拿去服了,或许可以有所缓解呢。”

安羽琪嘴里道着惶恐,却赶紧让人收下。拒绝太后的赏赐无疑是在抽太后的嘴巴,但客气话又不能不说。

面对太后,安羽琪再度叹息,这比上班,甚至比跟着军队出去打仗都要艰难啊!

不过,她心里更多的是不屑。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别人不清楚,难道太后心里没数么,难道非要她公布于众才好受不可!但是,太后想要做戏,那么她便陪着。

“哀家是想告诉你,三年一度的诗宴下个月就要开始了。以前这事儿你不曾负责过,但今日不同往日。你是皇后,这等子事情就该你张罗。哀家也是怕你忘了,才提醒你一下。”

安羽琪双眼圆凳,吃惊地望着太后:“多谢太后提醒,臣妾还真是忽略了这件事情。”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试探着问:“只是不知这次都有哪些国家来,臣妾也好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触及到了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失了礼便不好了。”

太后嗯了一声:“来的都是一些小国,只按照我大齐的标准准备吧。只是需要稍稍留意一下会有孚玉国的西宁主到来。”

安羽琪脑海中顿时闪现过那个嗜酒如命,却又有点色色的,可偏偏胆子非常小的老女人形象。那个曾在大殿上与她一醉方休,见识她的唐诗三百首威力的西宁主,当今孚玉国女皇的亲姐妹。

“臣妾记下了,稍后便会开始着手准备。”

太后似乎来翊秀宫只是单纯地为了这件事情,交代清楚了,就让人扶着上了车辇,回了华清宫。拒绝了安羽琪的恭送,转眼间便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小碟正缩在那里等着呢,刚刚被太后拦了下来,既不敢进去服侍又不敢离得太远,只在宫门外角落里缩着等着,等候安羽琪的随时召唤。

安羽琪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小碟缩在门口,上前毫不客气的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死丫头,没张心吗?太后来了都想不到通知本宫,要你何用?”安羽琪说着赌气的话。

小碟眼泪巴巴地看着安羽琪,声音有些哽咽:“奴婢不知道太后竟忽然出现,且拦住奴婢不让通报。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啊!”

这倒是是安羽琪错怪了她,并不是小碟真心想要瞒报,而是被太后拦住了。小碟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知道留下一条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安羽琪坐了下来,越想越觉得困惑。太后老远地到翊秀宫来,难道真的只是想告诉她这件事情么?

带着深深的不解和疑惑,安羽琪终觉得又累了。嘟囔了一句,重新睡了下去。

望着越来越多眠,而醒来时候越来越少的安羽琪,小碟的一颗心却渐渐不安起来。

一个月时间匆匆而过,安羽琪虽不是亲力亲为,但事事都要过目定夺,终于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等待诗宴的到来。

胖丫哄着春儿,元儿则在一旁调皮地拨弄着那一串紫檀木老佛珠。胖丫抽空问:“娘娘,诗宴到底是什么啊?”

竟然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地准备,定然规模小不了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平时都是小碟跟在安羽琪身边,像胖丫这样的宫女根本没有机会去体验诗宴的感觉。有此一问,倒也不算突兀。

小碟抿嘴一笑:“自是诗歌比赛了,但也会参杂一些舞蹈和杂技。到了那天,各宫嫔妃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就要看能不能留得住皇上的目光了。”

胖丫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随即不屑地说:“你直接说争宠不就完了么。”

这句话用得恰当,安羽琪当即呵呵笑起来。那一双孩子也不知自己的母亲到底笑得是什么,也跟着一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又瘙人心,让安羽琪忍不住抱起其中一个,拼命地蹭着对方娇嫩的小脸蛋。直把孩子蹭得发出不情愿的抗议声音,这才算作罢。

这几天安羽琪吐得厉害,并不打算在诗宴上待多久,只是身为皇后,不得不出面而已。她并没有穿那身象征身份的衣衫,而是让小碟重新准备了一套。

云香缕月髻上带着一只含芳连理金花钗冠,右侧的三朵金梅花形成了花簇的地方垂下几条流苏末端都带有小巧可爱的金铃。展开延伸的枝叶上,镶嵌着上等蓝玉和宝石。

另在钗冠下环出的一鬟发髻上绑着一条细细的浅蓝色丝带,更显的俏皮可爱。剩下的乌发,柔顺的披散于身后,偶尔会有一两缕掉下垂顺在胸前。

耳上带的是一对灵凤金尾耳环,洁白的脸颊带着自然的粉红润色,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安羽琪看上去却依旧和少女一样。不知是她保养得太好,亦或是这个时空的磁场和她格格不入。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有年头了,岁月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两条好看的眉毛却不及那好似幽深寒潭似的眼睛引人注目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把人的魂魄吸进去一般,小巧高挺的鼻子也是那么完美无缺。樱桃一样的双唇,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不由心生爱意。

光洁的额头用一缕自己的青丝盘成一圈,绕到脑后,既别致又不失优雅。额心贴着红莲珊瑚花钿。身着一件天蓝色的薄翼凌芙绡纱裙,领口衣襟则用的是比绡纱颜色稍深的如意云锦,上面用金丝绣着千瓣**巧妙的点缀着。配上微漏出的鹅黄纨素抹胸,衬得皮肤越发雪白娇嫩。被深蓝色罗锦束腰扎住的小蛮腰盈盈可握。袖口处可以看见里面的透明雪白的沁纱醉衣。轻如烟雾淡蓝披纱挽双臂间,微风拂过的时候,纱裙随风舞动,飘逸至极。

对于这样一身,安羽琪表示十分满意。尽管出场时间不多,但她要的永远都是不出现则以,一出现惊人。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安羽琪被小碟搀着胳膊缓缓地走了进去。原本吵闹的环境登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安羽琪的身上。却是有很多人都在私下里打量着安羽琪这一身衣衫,然后悄悄地交头接耳起来,大都是在议论她为何不穿着象征身份的那套衣服。是故意还是偶然率性而为,还有的则是在研究安羽琪为何要这样打扮,是不是想要重新夺取皇上的注意等等。

安羽琪出现得比齐王还要晚,她缓缓走到齐王面前,深深施了个大礼。齐王缓缓伸出手,微微抬起。安羽琪就势站起身子,落座在齐王的身边。

“拜见皇后娘娘——”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天空,娇滴滴的声音中不管盛着多少不满和不情愿,礼节却总是要做足的。

太后雍容华贵地坐在齐王右侧,脸上始终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她的视线不时地会停留在殿上距离最近的西宁主,两人视线时不时地于空中交汇,暗地里传递着什么。

齐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举杯说了几句贺词,一饮而尽。安羽琪在一旁学着样子,刚打算饮下杯中酒,却被齐王拦下了:“给皇后换上当年的贡茶。”

安羽琪一扁嘴,蹙了蹙眉,扭头有些不悦地看向齐王,岂料他却转过头去,和西宁主说上了话。

这一番动作,看在所有人眼里。顿时皇上对皇后爱护有加等声音四起,尽管都是小声议论,但只看着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筵席进行到了一半,那些个女人吃了几杯水酒,逐渐地放开了胆子。入得宫的女人,都是有些本事的,诗词歌赋都不在话下。安羽琪对这些偏偏头疼,直接尿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