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尘很沉得住气, 一直待在祭坛。
期间，妖族来来往往，都没有令他离去。
直到妖族千年大祭前一日傍晚, 妖族都不在祭坛, 詹远却从远处缓缓走来。
“他来干什么？”
苏一尘停在旗杆上, 心中充满疑惑。这时候, 他对詹远的印象还不好不坏，没有太多的心情波动。
詹远踏着台阶, 一步一步走上祭坛，到祭坛中心停住。
他展开双手，徐徐在原地绕了一个圈, 似乎在享受这个祭坛带给他的荣耀。
“我终于要熬出头了，成为妖族的第一！”
詹远轻声地笑着。
苏一尘有些惊讶，因此在他短暂与詹远相处的时光中, 对方都表现得很谦逊有礼, 而祭坛中央这个自大骄傲的妖族与苏一尘的印象截然相反。
程越然也十分讶异：“没想到詹远还有这么一面……我无论是看人，看妖, 还是看魔，眼光都太不准了……”
“我布下这法阵，明日就要启动，从今往后，妖族的气运将与我相连！”詹远自顾自地闭眼享受。
“什么阵法？”苏一尘这时候有些后悔让程越然走了, 说到阵法这方面，程越然可比他精通多了。
而程越然听到这里, 直接朝祭坛上看去, 只见祭坛上画着一只巨大的红色凤凰。
“凤凰涅槃阵。”程越然一下子得出结论, “只是不知道这阵法如何将妖族的气运与詹远个人相连起来。”
程越然开始仔细观察旗帜上的图案, 这才发现，图案上乱七八糟的条纹并非没有章法，而是他曾在古阵中见过的一种纹路。
“这种纹路代表「生」的，用来祭祀，配合凤凰涅槃阵再合适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他看着旗帜上的图案，发现与他曾见过的古阵的纹路只有一道差别，那就是在结尾处微微上扬。
“这样一来，凤凰涅槃生还后，它的气运就会升空，难道空中也有阵法？”
这样想来，程越然调整视角，竟然发现在三层天上的旸谷之中有一个巨大的气运阵法。
“凤凰涅槃阵将会给整个妖族都带来「生」的气运，可一旦升空到三层天，就被这个气运阵法捕捉，与布阵人气运相关。”
程越然难掩心中的悲痛：“这个阵法的布阵人是詹远，他竟然想将妖族整个祭祀的气运都化为己用。”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相较了千年的好友，竟然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不等他悲痛太久，他就在旸谷的气运阵法里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这女子和男子我都认识，女子是严静涵的首席弟子，纯阴之体；男子是欢钰风的二弟子，纯阳之体。他们竟然被杀害，用作镇压阵法的阵眼！”
到了这里，程越然气愤异常，原来詹远不仅自私自利，还是个为了自己修炼，罔顾他人性命的杀人狂魔。
“如果不是师尊的游魂引导我看见这一切，我是断然不敢相信的。”
程越然再次感慨自己识人不清，竟把妖孽当成挚交好友，还和对方一起创建了人妖联盟，并将人妖联盟盟主之一这么重要的位置交予对方。
他做出推导：“一定是师尊发现了这一切，然后被詹远杀害，难怪詹远能第一时间发现残存师尊游魂的画像。”
这样一来，严静涵的关门弟子严幕去了哪里也不言自明——自然是被詹远杀害，用作气运阵法的阵眼。
妖族的千年大祭就在半个月后，难怪严幕会在此之前消失。
程越然一想到自己曾与詹远这么个玩意儿称兄道弟，就觉得胃部一阵翻腾。
他将视角重新调回到祭坛，只见化身为夜枭的师兄一动不动地停在旗杆上。
詹远走到师兄苏一尘停留的那根旗杆上，一挥手，一股真气迎着旗杆而上，将苏一尘打翻。
“小东西，你赶紧跑，在祭坛上的活物，明天都要被献祭。你现在还未修炼成型，不知道修炼到底有多艰难，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哪来什么不得已而为之，都是蓄谋已久！”苏一尘扇了扇翅膀，飞离祭坛，停在茗山之巅，俯瞰全场。
苏一尘的这句话，深得程越然的心，睡梦中，躺在寮房**的他点了点头。
戚亦然奏着《碧海潮生》，看到程越然皱着眉点头，不禁露出微笑，他的心情随着程越然的表情而动。
而睡梦中的程越然见证了妖族的千年大祭。
妖族的千年大祭只允许妖族中有名望的大妖参与，其余小妖只有被献祭的份。
程越然知道妖族大祭的残忍，多次和詹远提出要废除这个祭祀，都被对方三言两语推了回来。
他当初还为詹远着想，心想要是詹远提出要废除千年大祭，恐怕要遭到全妖族的反对；他却没有想到，詹远非但不愿废除祭祀，反而乐见其成，甚至获益颇深。
祭祀的开始，詹远举着未点燃的火把走上祭坛。
其余大妖纷纷站在祭坛下面，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妖族语言——程越然纵是懂得妖族语言，也没听懂这些大妖吟诵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漫长的吟诵结束，詹远将火把举到凤凰的喙上，只见火红的凤凰吐出一把烈火，火把瞬间点亮。
詹远举起火把，走到旗杆上面，将旗帜一面面点燃。
旗帜燃烧起来，上面的图案开始扭曲抖动，组成新的图案。
新的纹路，程越然也在古阵法上见过，这代表着「死」。
果然旗帜燃烧起来后，被困在旗帜里的小妖灵魂发出疯狂的嘶嚎，惨不忍闻。
第一面旗帜里的灵魂剧烈燃烧，烈火熊熊，它从一只孔雀化为了飞烟。
第二面旗帜里被困的是一只棕熊，他也很快被烈火带走。
第三面旗帜……
第四面旗帜……
祭坛巨大无比，围绕祭坛插着九千九百九十九根旗杆，每一根旗杆上插着一面旗帜，每一面旗帜里被困的妖族都不相同。
“我以前只知道妖族大祭要献祭同胞，如今看了才知道，我想得还是太过简单，被献祭的竟然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只不同的妖族。”
程越然下定决心，这次醒来，一定要破坏即将举行的妖族千年大祭，不能让九千九百九十九只不同的妖族为了妖族的气运而亡，哪怕它们是自愿的也不行。
旗帜一面面燃烧，被困在里面的一个个灵魂化为飞灰之后，旗帜上的纹路又重新变为「生」。
这场祭祀耗费了整整一夜，从傍晚日薄西山，到第二日旭日东升。
在日光照耀祭坛上的凤凰时，凤凰整个腾飞而起，最后跃入詹远的火把之中。
火把熄灭。
一只火红色的小鸟从火把中重生。
詹远托举着带有小凤凰的火把，慢慢走下祭坛。
诸位长老围聚起来，纷纷讨论：“这只涅火重生的凤凰该养在哪族？”
“我看赤焰鸟一族就不错。”赤焰鸟族长连忙为自己家族争取代表气运的凤凰，却不知气运早已被三重天上的阵法吸收殆尽。
“还是我们踏雪乌蹄一族适合养凤凰。”踏雪乌蹄族长也不甘示弱。
众妖族争论起来。
“如果诸位不放心的话，不如将凤凰寄养在茗山，每一族都派出一位代表来饲养凤凰。”詹远提出建议。
众人当然不肯，争论不休，最后动起手来。
詹远刚得到了全妖族的气运，正是他发挥的时刻，当即去阻止打架的各个妖族。
他一出手，各妖族的族长都惊讶不已，他们惊讶于詹远的实力雄厚，也惊讶于往日竟没有发现对方实力能够碾压众妖。
他们只知道詹远是推举出来的新秀，却没想到实力比他们这些老妖都强。
妖族素来以实力为尊，众大妖见詹远一出手就实力非凡，全部都停了手。
这时候，他们倒是认可起詹远的方案来了：“就听詹远的，每一族送一位新秀来饲养凤凰。”
“好！”
“好！”
众妖纷纷答应，没有一个反对，只因他们反对也没用，打不过詹远。
就在众妖商定后，他们将目光锁定在茗山之巅。
“怎么山巅有一只夜枭？”
赤焰鸟族长挥出一道灵力，苏一尘因为化身夜枭，躲闪不及，当即掉落下去。
“若是就这么掉下去，师兄会死的！”程越然虽然恶心苏一尘在他死后，对他的所作所为，但也见不得对方死。
千钧一发之际，苏一尘化为人形，祭出本命剑，就要御剑逃跑。
“原来是个人族！”
这下妖族沸腾了——妖族的千年大祭不容人族参观，因为太过血腥残忍，凡是看到妖族千年大祭的人都要死！
大妖们不约而同地追了上去。
赤焰鸟族长吐出一道红色的火焰，直直朝苏一尘而去。
“快躲开！”程越然不禁喊出了声。
戚亦然停下抚琴，收好九霄环佩，走到床边坐下，掏出丝巾拭去程越然额头灵力凝结而成的汗珠。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能让你这么紧张。”戚亦然隐隐猜到程越然在为一个人担心，“无论是谁，他现在都不可取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