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惊变(2)

启凡的母亲轻轻擦去眼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如果没有我,也许……萍姐,你相信我好吗,我真的只是想报恩的,我根本没有非分之想。直到你跟胡伯出事了以后,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本想一死了之,可是依云还那么小,老爷子又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我不能不管这一切……二十六年了,萍姐,咱们都老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所以,过去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误会、种种恩怨,都让它过去吧,今生能够再见,也算是老天对咱们不薄。萍姐,跟我们回家,好吗?”

方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泪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襟。

安依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妈,跟胡伯一起回家吧,别再住在这儿受苦了。”

胡伯也点点头:“是啊,回吧,咱们都老了,还有什么不能忘记的呢,回吧,啊。”

我和启凡也跟着劝起她来,方萍仍然不说话,默然好久,她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二十六年的郁结,二十六年的桎梏,都在方萍点头的那一刻得到释然。而方萍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也在顷刻间化为轻柔的流水,沿着她的脸颊潸然滑落。

把方萍他们接回家以后,启凡家热闹得不得了,以前的恩怨得到释然,安依云也恢复了以前的朝气,健健康康地站在了我们面前。以前我总认为,依云的霸道及钻牛角尖的性格是被父母宠坏的,现在看来,原来都是遗传了方萍,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却掠过一缕微妙的、模糊的、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怅惘。

忙完他们的事,接下来就是筹办我跟启凡的婚礼,忙着添置新婚的家具、电器、以及零零碎碎。其实,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新买,但是启凡的父母不依,他们自幼疼爱启凡,他的喜事怎能不办得风风光光?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发请帖、订酒席、拍婚纱照,还有其他数不清的细微末节,在他们看来全都马虎不得,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忙了一天,终于躺到**,浑身疲惫。

“七月,谢谢你。”

“谢我什么?”

启凡侧过头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这件事情。”

“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家人团聚,也解开了那场误会,启凡,你妈真的很伟大。”

“七月。”

“嗯?”

“幸福吗?”

“幸福!”

他翻过身来,让我整个地贴着他/book/222800/

七根蜡烛由乡村小说网的网友上传,乡村小说网免费提供七根蜡烛阅读:“七月,说真话,我怎么挺害怕的?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似乎幸福来得太快了,我好怕……”

我捂住他的嘴,堵住他后面的话:“别怕,有时候,当上天眷顾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幸福就不可阻挡。其实我也曾有过这种感觉,也曾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又长、又模糊的梦,我怕醒来后什么都不见了,也包括你。”

他抓住我的手吻了吻:“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启凡……”

他深深地看着我:“七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沁凉的夜,窗外,微风轻轻舞动树枝,宣示着一个崭新的明天。

公元二00七年五月二十八日,农历四月十二。

这一天,对于我跟启凡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告别了昨日的稚嫩与无知,翻开人生最崭新的一页。最重要的,我们是那么深地爱着对方。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婚纱店里忙着帮我试婚纱、化妆,婚纱店提前就被启凡包下来了,所以里面的服务生,包括老板在内,全在为我一个人服务,她们一边替我化妆一边夸我,说我是她们见过最漂亮的新娘。我笑而不语,虽然知道这是她们职业所需的一种奉承,但心里仍然像灌了蜜一样。

化好了妆,换了婚纱出来,我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眼前有一阵轻微的眩晕,这个人是我吗?

“七月,你真好看!”伴娘搂着我的肩膀轻笑着,她是安依云大学时的同学,叫徐菲。

“谢谢。”我含蓄地笑笑。镜子里的脸经她们修饰后轮廓分明,头发盘在头顶,露出细长的颈项,洁白的婚纱把我衬托得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我的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母亲,她的女儿终于结婚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能感受到一种欣慰和喜悦呢?

启凡的母亲走过来,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温存地说:“傻孩子,哭什么呢,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可别把妆哭花了,我相信,你爸妈一定能感受得到这份开心的。”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对于我的身世,她从来不问,也从来不提,她是一个聪明、而且善解人意的母亲,她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女儿一样,陪我在这里等我的新郎来接我。

“奇怪,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已经十一点了,按说启凡他们早该来了,他们八点就应该从家里出发了,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何以三个小时了还没到?堵车?

有人提议给他们打电话,安依云说:“我早打了,启凡一直关机,秦安的电话也没人接。”

我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启凡一直关机?他为什么关机?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他在搞什么?我想起来他说的话:“七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他的意想不到指的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我在等待中坐立不安、六神无主,我的右眼皮又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我撕了一张小纸片,沾了点口水贴在右眼皮上,可是却越发跳得厉害,我心烦意乱地把它扯下来。启凡,启凡,你在干吗?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千万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啊!

当墙上的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启凡的母亲坐不住了:“我说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人不但不见了,怎么把手机也关了?”

“估计是……没电了吧。”这个理由多么牵强。

“没电?那秦安呢?他们是在一起的啊,他怎么也不接电话?”

“是啊!真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该来个电话啊,让我们等在这儿干着急。”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真是乌鸦嘴,这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

他们的话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我麻木地坐着,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一样,一颗心沉甸甸又乱纷纷,有如天边欲雨的云絮。原本以为启凡对我坚定不移的爱也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慢慢被瓦解。启凡,这就是你给我的令我意想不到的婚礼吗?你所谓的意想不到就是把我独自抛在黑暗的等待里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你的一个玩笑,何苦要等五年,而且在我认为是最幸福的一天来拆穿?还要如此兴师动众。你是在惩罚我吗?让所有的人都来取笑我,是吗?你那么聪明,也许你早已发觉了我跟温可原的事,所以,你今天才会让我这么措手不及,是不是?启凡,如若一切真是这样,这个残忍的玩笑你准备如何收场?

我猛然起身,我已经濒临崩溃,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明白,不为别的,就为了我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就在我刚起身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跌跌撞撞进来的何秦安。我立刻破涕为笑,我真该死,我怎么能就凭启凡迟到了几个小时胡乱揣测他的感情?如果一份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又谈何一生一世?何况今天还是我们结婚大喜的日子。

我转过身去,正欲开口,何秦安的表情震住了我,也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启凡呢?还有其他的人呢?为什么他要以这样痛苦恐惧的神情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扫视着我们,嘴唇颤动了几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恐惧过度的麻木。

尽管每个人都想知道何秦安的表情后面隐藏着什么,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问他。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是空洞的,他说:“出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略一顿,似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很快地说,“启凡说要给你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婚礼,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包了一辆车,而且在每一辆车里面都塞满了玫瑰花,本来他那辆车是走在最前面的,没走多远他就停在路边,我看见他在打电话,挥手让我们先走,我们走了好远还没见他追来,我们就停下来等他,正当我们准备回去找他,他的车又来了。可是他的车却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直直地跟一辆货车相撞,车跟着就……爆炸了!”

他的话音刚落,启凡的母亲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什么?你说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启凡让你来骗我玩的,他想看看我在不在乎他,是不是?他怎么这么傻……”

“七月……”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散碎得无影无踪,我感觉不到心脏的疼痛,只有一片全然的麻木。我张了张嘴,我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他的车爆炸了?你是在告诉我,启凡他……他死了?”

泪水涌进了何秦安的眼眶,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是,他……死了。”

何秦安在没有说话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事态严重,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带来的消息竟是这般残酷。

噩耗来得如此突然,怎能接受?怎堪接受?短暂的意识缺失,脑子里全是何秦安的话:“车跟着就爆炸了,爆炸了,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