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和,我恨你◎

陆云和这套别墅有四层,姜沫走得很急,脚步声在旋转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路过二三层时没有停留,直奔顶层。

顶层没有开灯,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姜沫大概能看出顶层做了个半露天花园。

姜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踩到花花草草。

“吱啦。”

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到桌椅,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姜沫没站稳,好在及时冒出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腰。

姜沫不用回头,猜也猜得到是谁。

“灯在这。”

陆云和牵着姜沫的手,走了几步,将她的手指放在墙壁一个按钮上。

指尖一压,啪嗒一声,满室灯光亮起。

整个玻璃花房种满了花,花卉种类齐全得仿佛一脚踏进了春天。

各种颜色的花在姜沫的眼瞳里绽放。

姜沫指尖摩挲着兰花花瓣,很久以前的画面蓦地闯入脑海中——

当时的陆云和已经是声名显赫的设计师了,在集团设计部坐稳了一把手的位置。

于是姜沫拿着自己随手画的别墅设计图纸,闯入他的办公室让他帮忙看看。

陆云和正在看文件,听到姜沫的请求,略显无奈:“沫沫,我学的是服装设计,不是建筑设计。”

当时的陆云和戴着银色框架眼镜,眉眼深邃,气质斯文沉稳,禁欲风扑面而来。

他越是禁欲自持,姜沫越喜欢逗他。

于是姜沫直接抽走他的文件,将图纸塞进他手里:“不都是设计吗?总有共通的地方。”

陆云和扫了一眼她的设计稿:“怎么忽然对建筑设计感兴趣了?”

“这是我给自己设计的新家。我想搬出去住。”

姜沫的眼神告诉陆云和,她是认真的。

姜沫的处境他大概知道,她在姜家住得不愉快。

陆云和沉默着拿起铅笔,给她修改完善图纸。

看到陆云和认真的模样,姜沫很高兴,在旁边指指点点。她没有设计知识,加的东西只考虑自己喜好,不考虑实用性,更不考虑美观。

好在陆云和能懂她,在满足她的要求的基础上尽量保持整个设计符合常理和美学。

姜沫指着别墅最顶层:“我要在楼顶建玻璃花房,在里面种满我喜欢的花。”

陆云和笔下一顿:“玻璃花房设计难度大,还要考虑安全性。槐城风大雨多,不太适合在顶层建玻璃花房。”

姜沫一听,沮丧得跟泄了气的皮球,双手扶着脸:“姜芸对花粉过敏,家里别说花了,一片花瓣都没有。好想有自己的家,家里从客厅到卧室到花园,每个地方都有花。”

陆云和沉默片刻,道:“选用特殊材质的话,在楼顶建玻璃花房还是可以做到兼顾安全性的。”

说话的同时,他的笔尖落在顶层,开始勾画花房的结构平面图。

姜沫闻言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凑上前去看他画图。

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陆云和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偶尔还挡到他的视线。陆云和嘴角的笑容宠溺,并没有说什么,还把胳膊往里收了收,给姜沫腾位置,边画图边给她讲解。

陆云和:“花房顶部和立面的玻璃采用特殊进口材质,能应对极端天气。另外加装一套恒温系统,保证花房的温度适合花草生长。”

“姜沫,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在这里看到四季的花。”

时光交错,陆云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昏黄日光下老旧唱片机流淌出的音乐。

他说的内容跟以前讲解时一样。

可能跟今天精神不济也有关系,有那么一瞬间,姜沫分不清过去与现实。

姜沫缓缓迈开脚步,指尖抚过嫩黄月季,心里清楚,这个地方是按照当初她的那张设计图建的。

姜沫问道:“你不是说你对建筑设计不在行吗?”

陆云和走到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之前工作之余在曼大辅修了建筑设计专业。”

姜沫手指一顿,说是工作之余,其实站到了SKY集团最高的位置,已经不会有工作之外的自由时间了。

他是硬挤时间去进修建筑专业的。

至于原因,或许是工作需要吧。

姜沫不愿细想。

回到一楼,医生调配了药膏,交代擦药的时间间隔,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事无巨细,说话的语调又慢,颇像唐僧在碎碎念。

陆云和眼睛盯着医生,听得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么专注是在听几十亿的项目汇报。

姜沫被念得头疼,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眼皮耷拉着。

送走医生,陆云和回过头来,发现姜沫蜷缩在沙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陆云和下意识放轻动作,姜沫的睡眠很浅,以前如此,现在亦是。陆云和本想把她抱到卧室,手刚伸到她脖子下,还未使力,她便无意识地皱起眉头。

不行,这样她会被弄醒。

陆云和放弃抱姜沫回卧室,转而拿了一床棉被,轻轻给她盖上,捻了捻,被子圈住了脖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毛茸茸的小小一团。

姜沫的下巴抵着棉被,侧脸细腻白皙,像一颗皮薄馅厚的雪媚娘。

陆云和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夜越来越深,周遭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姜沫忽然又蹙起了眉头,似乎是做了噩梦,急促的呼吸打破了夜的宁静。

陆云和一改放松的姿态,坐直了身子,轻拍着姜沫的背。

姜沫的唇张了张:“哥,别走。”

陆云和动作一顿。

姜沫的眼角渗出了湿润,很快泪珠一颗颗滚下来。

姜沫从来不哭的,至少在人前绝不。

陆云和沉默片刻,用指尖揩去姜沫的泪,手忽然被攥住。

姜沫沉浸在梦中,手上的力道却一丝不肯松。

她喊的是陆纬廷,她的亲哥哥。

陆云和一直都知道,在姜沫心里,陆纬廷的位置是无可替代,最为重要。

姜沫的泪还没止住,梦里,哥哥双手背在身后被警察押走了,任凭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伸出的手怎么都抓不到哥哥。

姜沫的呼吸越发急促。

陆云和反握住姜沫的手,轻声:“我在。”

姜沫的梦境里,陆云和站在围观的众人中,冷眼看着陆纬廷被带走。

“陆云和,我恨你。”

即便是梦话,姜沫依然说得咬牙切齿。

陆云和呼吸一滞,眼瞳蒙上了一层雾霾,晦暗得看不清。

而他另一只手依然保持着轻拍姜沫背部的节奏。

也许是梦境有了转机,也许是因为后背的安抚,姜沫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后半夜,姜沫的睡眠总算有了质量。

***

姜沫醒来后,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房间,一瞬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坐起来后,被子顺势从身上滑落,姜沫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这是在陆云和家里。

晕眩感再度涌上来,姜沫揉了揉额头,昨晚参加活动时就总觉得冷,今早鼻子堵,喉咙疼,果然是感冒了。

姜沫掀开被子,余光瞥到沙发旁边的人,动作一顿,陆云和,他倚靠在沙发旁,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是床不舒服,还是被窝不暖和,非得坐地上睡?

无法理解。

姜沫摇了摇头,穿上拖鞋径直走进洗手间。尽管是第一次来,这套房子面积也大,但总体设计基本就是按照她以前那张图做的,她一点也不陌生。

姜沫在洗手间的柜子找到了一些全新未使用的洗漱用品,洗漱完毕后,整个人感觉精神了一些。

美美地收拾完毕,姜沫准备离开。

路过客厅,看到陆云和还保持着坐着睡觉的姿势,他的手是搭在沙发上的。

姜沫忽然回忆起刚醒来时,自己的脸颊似乎枕着一个温热的东西,看位置,她枕的就是陆云和的手。

没记错的话,她似乎手也是握着他的手掌不放的。

姜沫原地驻足了好一会,最终脚步一转,走回来,拿起旁边陆云和的外套,给他盖上。

就当是还他昨晚的照顾吧。

玄关的门打开,又合上,发出一声微不可微的闷响。

几乎同时,陆云和睁开了双眼,眼眸清明。

他看了一眼身上的外套,嘴角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