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买来就半夜自己偷偷一个人躺在屋顶上,对着月亮小酌几杯的,没想到这人竟然拿了出来。

也真的是够惹人讨厌的。

叶玖越想越恼,白得跟玉一样的面容,此刻也带上些许绯色。倒是好看的很,仿佛抹了一层胭脂一般。

燕凝有些垂涎。

但一想到这人这么自私,便生气。

把他的酒打开,又把装着烧鸡的油纸给打开,狠狠地对着外焦里嫩的烧鸡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酒。

后得意扬扬扬下巴:“也是,你妹妹怀着身孕,吃鸡喝酒的确不太好,但本公主可以吃也可以喝,那便给本公主享用吧。”

言毕,又张嘴咬了一口,美滋滋的模样,别提有多美味了。

“你!”

叶玖看得有些气。

燕凝却吃得很美,忍不住咂了咂嘴:“没想到啊,从寻公子口中抢食竟然是如此享受之事,之前没有享受到这种乐趣,真是可惜。”

叶玖怒了,但身为君子的涵养,让他没有愤怒地从燕凝手中抢过酒和烧鸡,但一想到自己的食物就这么飞了,仍旧是有些忍不住生气,板着脸便拂袖而去。

见到他这样敢怒不敢言,燕凝竟然丝毫没有之前害怕他讨厌自己的感觉,反而内心升腾起了一种得意感,转头回去跟叶渃说话时,语气还有一点儿沾沾自喜。

“妹妹,我终于知道,为何那些男子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人了,原来那么快乐。”

叶渃忍不住看得有些乐。

目光落在燕凝手中的烧鸡,也是有一些馋,毕竟这烧鸡,外焦里嫩,颜色鲜艳,怎么看怎么诱人。只是外头的东西,还是少吃一点好。毕竟不是那么卫生。

周京

三月的京城春风吹遍,叶渃向来喜欢的栀子花,也已经在御花园里,一株接着一株开放。

但整座宫城,却如同氤氲着阴云浓雾一般,骇人得紧。

只听“咣”地一声,养心殿之中,又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

谢欢满脑子都是如今春耕之事,低着头走到殿门,便有一樽玉佛被从里边丢了进来,砸在地上。

接着里边传来了年轻的帝王,凶戾的声音。

“滚。”

不用想,便知道里头是如何情状了。

谢欢神色微凝,走过去蹲下身,便拾起地上那一尊碎裂的玉佛。这尊玉佛,乃是附近的小国进贡的贡品,通身翡翠色的和田玉而制,雕得惟妙惟俏栩栩如生。

本来是摆在养心殿中多宝阁上的,可谢雪斐如今,却不管这到底是不是贵重之物,只要是不合他心意,便直接丢东西出来。

而这不合心意的事情,自然是——

“寻不到?寻不到朕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滚!”

里头的人屁滚尿流地跑出来,跑到门口时,见到谢欢,连忙给他请安。

“谢大人。”

谢欢指腹搭在碎裂的玉佛边缘,轻轻往下微压后,他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之后,便缓步走进了殿中。

方才安静了的大殿之中又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谢雪斐扭头,眯眼看了过去。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似乎有光有人影,但实际上却看得并不真切。

可他仍旧是知道门口来人是谁,声音也略带着阴沉:“你来做什么?”

谢欢来,无非又是劝他多理朝政。可谢雪斐如今眼里心里,却都是想要把叶渃给寻回来。

其他的事情他压根不想管。

因此哪怕如今谢欢费心费力为他管着朝政,可谢雪斐,仍旧觉得他烦人。

谢欢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玉佛的碎片,提醒道:“陛下实在是为寻娘娘花废了太多的心思了?”

谢雪斐反问:“朕不为她花费心思,还能为什么花费心思?”

纵然他如今瞎得看不见,他也仍旧是皇帝。兵权仍旧在他手中,而他手中,仍旧有着一支神龙一般不见首尾,却一支比大周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厉害的精锐。

谢欢有时看着他这颓废的模样,甚至在想着,把持朝政,让他成傀儡。

但,谢雪斐并不是平庸无能之人。

他是一头狼。

或许如今颓废,但只要他醒转过来,以谢欢如今的实力,压根没办法跟他对抗。而日后,大概也是,不大可能。

心思百转,谢欢镇定地回,哪怕他明知道谢雪斐看不见,亦是一举一止皆恭敬:“可陛下每日只沉浸在寻皇后之时中,不理朝政,不顾一切,公主也未必能够回来。”

“而今春暖,正是万物复苏,牛羊渐肥之时,一旦南北各国韬光养晦好,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必然是我们。而陛下,不管国之朝政,天下必乱,倒是,大周危矣。。”

“皇后娘娘生于周,长于周。其父在时,她多劝其父莫要贪图享乐,应在其位,谋其实。勤于政事,心怀天下百姓。大周乱,是皇后并不愿见到的。”

“且,离墨大人已经让人探查多日,却不见皇后娘娘下落。而望月楼底下,又探出有密道,臣斗胆猜测,或许娘娘未必不是自行离开。若是娘娘当真要走,为躲避陛下,那必然不可能留在周国。陛下若不自立,又如何能够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娘娘?”

“够了。”

谢欢的话,说的温谦克制,字字诛心。谢雪斐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冷声喝止。且觉得他极为厌烦,语气也带着暴戾。

“滚!”

谢欢愣了愣,见他仍旧是听不进去,只能摇头,而后转头缓步离开。背影无不失望。

而谢雪斐,仍旧让人大肆寻找,且因为谢欢的话,让人寻找的范围,拓展到各国。

在山上的日子平静而温暖,时间也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四月。

叶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燕凝同样在山上待到了四月,眼看着叶渃肚子越来越大,走路都有些不便了,她也有些担忧。

大概算了一下日子,她边思索着,边去看叶玖有没有回来,他这人说去找个接生的稳婆,可是,似乎并没有找到。

就这么想着,游魂一般往外走。

外边绿草绿绿,阳光带着些许热度,落在皮肤上,也带着些许热感。幸好山间的风凉,风一吹,周围的的热气,便仿佛鬼怪遇到神仙一般,瞬间逃遁。

刚往外走几步,就见到高大的柿子树后边,叶玖白色的挺拔身形,从树后出来。

燕凝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诧异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不是去寻稳婆了吗?”

叶玖眉头深蹙,边行边走:“这县城之中,有人在查城中稳婆去了何处为何人接生。”

燕凝觉得奇怪:“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玖却不语,边沉思边往里走。

燕凝连忙追上去,拍了拍他肩头:“寻玖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寻玖似想到了什么,脚步骤停,回眸看向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我似乎记得,公主当初好心为人接过生。”

燕凝幼时就爱倒腾草药,也学了几分皮毛。一年前认识寻玖时,路上遇到一个马上要生的女子,便大着胆子给她接了生。

虽然那时候母子安然无恙,但弄得手中沾了不少血,燕凝还是有些阴影的,自是不愿:“本公主拒绝。”

寻玖也没强迫她:“那只能我自己来了。”

燕凝:“???男女授受不亲。”

寻玖:“公主又不愿意帮忙,那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出事?何况医者眼里无男女。”

燕凝语塞,嗫嚅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答应下来:“那那那,好吧……”

她答应,是有两个理由。

一是,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为别的女子接生。二是,觉得哪怕是兄妹,寻玖为叶渃接生仍旧是不妥。

燕凝心中仍在忐忑不安,却不知,一旁的寻玖,唇边已经逸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是不可能帮忙。

二人这里刚商议好没几日,叶渃那里,便有了动静。

几日后清晨起来,叶渃突然肚子痛,捂着肚子便坐在床边,脸色发白。

燕凝知道她马上就要临盆了,自然是小心关照她。进来时见到她坐在床边神色痛苦,便知道应是快要生了,连忙扭头去催守在外边的丫鬟多多:“快快快,你快去取热水剪刀来。”

接着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等着给叶渃接生。

而在离这里数百里的大周,此刻正下着雨。

雾雨蒙蒙的,砸在屋顶上,落在心里。

谢雪斐最近都无心做别的,要么是等叶渃的消息,要么是躺在**睡着。

窗外的雨打着芭蕉树,把白色的栀子花的花瓣也打落在地上。没有困意,谢雪斐便走到窗旁,一转头,似乎见到雨雾蒙蒙的门口,似乎立着一个白衫的女子。

女子身姿纤细,貌比仙娥。

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渐渐有些枯萎的心,如同干涸田地里没有了生机的花木突沾雨露,他没有情绪的黑眸,也焕发生机。

唇边带上喜悦的笑,他轻唤了一声渃渃,便像孩童一般追了出去,高兴得仿佛得了糖。

绵湿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察觉,追着那抹影出去。

可追上之后,手刚摸上那抹影,那抹影便消失了。如同许许多多个梦里一样,留下他空寂寂一个人。

凉凉的雨落在身上,谢雪斐一身白色中衣,满目模糊,独自立在雨中抬头望天时,看到的天,都是灰暗的。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渐渐清醒。他往后的日子里,可能再无她。

而此时,另外一边,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随着春日的温暖,响彻天空。

寻玖坐在树上等着,看着日头越来越热。只觉得女子生子,实在是有些久。

这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

他扭头看过去,接着,就见到门打开,手上带着血,脸上也沾着些许血的燕凝兴奋地从里边露了脸出来:“生了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