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杨易木听他这么一说,自然就觉得是上北城没问题了。多少放下点儿心来,“哈哈哈,老子考得可高了!不想说!说了打击你!比你绰绰有了好几条街的余!”

谢延初笑着呼噜一下他的头,“傻样儿!”

两人都不想回家,骑着骑着半途改了道,打电话叫上周致宋柏成和浪浪,一起奔学校附近的龙东强解馋去了。私房菜馆就是够意思,第一份上的秘制糖醋排骨已经让杨易木在座位上边吃边拍着老谢的大腿颠儿起来了。

“对了老谢,你说没发挥好是怎么个没发挥好?”杨易木见饭局上有些沉闷,果断把谢延初推出去供人八卦。

谢延初有意无意地看了周致一眼,故作惆怅地继续给杨易木抢排骨,嘴里打哈哈,“哎,没啥,不就是六号早上你给我的那杯椰奶嘛,我喝了之后闹肚子,狂奔厕所。中午去打吊瓶了,整天都脱水过来的。”

说罢还左手握拳捶了捶胸膛,“嘿,没事儿!实力在!”

杨易木筷子正夹着的半块排骨当啷掉在碟子上,他面色一凝,站了起来,凳子因为突然起身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嘶啦声。杨易木拂去谢延初安抚性地拉他胳膊的手,对坐在对面的周致冷笑,“周致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杨易木,不是周致,椰奶其实是我做的……”周致还稳稳坐在那里,他身边的宋柏成已经惶惶然站了起来,“我……对不起!我也闹肚子了,也没考好,四百多分——”

谢延初看戏看得热闹,方浪根本没反应过来,杨易木几步走到宋柏成身边,揪起他的衣领直直撞上墙壁。宋柏成清瘦,骨与墙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把痛呼咽进喉咙里,垂眉敛目,是等着杨易木发落的乖巧模样。

杨易木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想爆发,“你考不好关谢延初什么事?哦,你害得别人发挥失常,然后你自己也考砸了,你还有理了?草!”

抬臂,拳风凛冽,宋柏成害怕得闭上眼睛,挥出去的拳头却在一半被一双温热的手截住。谢延初和周致几乎是同时冲过来,谢延初接住了杨易木的拳,周致伸了一半的手转为把宋柏成拉到自己身后,笑容温煦,“杨易木,柏成都付出这么大代价了,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你就原谅他吧。”

“宋柏成!我告你讲,老谢要是考不好,我跟你没完!”谢延初拉着杨易木不让他像只愤怒的小豹子往外冲,杨易木还在冲宋柏成怒吼,“没完!”

谢延初:“……”

杨易木这么向着自己,他心里莫名觉得很愉悦,舒坦了每个毛孔。

现在,杨易木心里有九分怀疑此事宋柏成只是背黑锅而已,不过也拿不出证据,冷哼一声,跟谢延初回座位继续吃饭。凉掉的排骨上面的糖醋汤汁有一股淀粉味,越吃越闹心。

方浪这时推门进来,手里多了瓶红星二锅头。谢延初皱眉,“不准喝酒啊。未成年。”

“刚刚接到金银花的电话。”浪浪咬开瓶盖,斟了满满一杯,红着眼圈儿,“她说我作文得零分。”

“什么!”剩下四人异口同声。这也太震撼了,竟然认识一个活的高考零分作文王。

浪浪像秋天寒风里凋零的小花,“难道我要拿着零分作文选,去追女神?珊珊她肯定不答应。下午我问她了,比我整整高了二百多分。”

几个人无言以对,宋柏成递过一个酒杯,“满上,我陪你喝!”

杨易木附和,周致和谢延初哄着那俩,浪浪一个人最后拿起酒瓶闷灌,脖子都是红的,上面的青筋明显,他放下空酒瓶,打了个嗝,南北不分的样子,“还以为最后我绞尽脑计,老师就看得到我的诚心。都是P啊,老子平生第一次那么饱含感情地写作文!我,跟考试,就是没缘分。你们以后念书有出息了,可别觉得我粗俗,嫌我怂包……”

说到最后不知道触到哪根弦,宋柏成陪着他一起哭,杨易木闷头一杯接一杯灌酒,也是眼圈红红。谢延初制止了几次,无果,带着怒意砸了酒瓶,终于让满室魔音穿耳停了下来。

“多大了,嗯?丢人不?平时不努力,别人看书你写情书。别人做试卷你叠千纸鹤。这样你想考好?你和你女神隔着二百多分!就算作文满分你们还隔着一百四!蠢货,考不好就好不好,混得好了说不定我们几个以后还得给你打工。不过就照你现在这怂样,难!”

方浪被谢延初突然的强大气场镇住了,静了静,崩溃,“老子以后改名字!栽在这桃子身上了,以后我就叫——方桃?”

“嗝~”杨易木笑岔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打酒嗝儿。谢延初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顺气,越顺越厉害,宋柏成直接笑得滚到地上去了。

周致右脸的酒窝深深露了出来,“不如叫方涛。”

一顿不明就里的饭,吃到最后还赔偿了店家酒瓶钱。杨易木喝了酒,谢延初不放心,让他坐在自己车后座上,骑着骑着还不忘套话,“到底考了多少?”

“啊?考了——啊?我干嘛要告诉你?嗝~”杨易木打嗝不停,谢延初笑,“那该够北电了吧?”

杨易木不接话,已经睡着了。

暑假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杨妈妈看着儿子羊癫疯一样地往外跑,不解,“以前是每天凑一堆学习,现在木木怎么还总找小谢?”

杨爸爸自从大病一场之后性子变了很多,老僧入定般用紫砂壶给自己煮了一壶西湖龙井,轻饮,放下,无言。

“……”没法沟通了。杨妈妈为免被杨家父子二人逼疯,叫了几个老伙伴,去巷口老陈家后院儿搓麻将。后院儿大开着门,正通往那条回家必经的路,顺便也就能看见杨易木什么时候回家。那时候,杨妈妈就该和太太们告辞,去给父子俩做饭了。

太太们四条八万地玩一会,就会想起老杨家的孩子刚高考,时不时有人关心地问两句,杨妈妈都笑呵呵地答应着,毕竟杨易木的分数属于超常发挥,说来也分外有面子。

“那个常常去你家的小谢,挺帅的小伙儿,家好像是易初公馆那边的,他考得怎么样?”

“唉,听我们家杨易木说,他没发挥好。不过小伙儿实力在,估计就是谦虚一下,那么随口一说……”

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果真如此,没人在意。街坊四邻的关注点就像一阵风,哪儿热闹往哪刮,刮过去也就雁过不留痕了。

更何况,巷子里的,对易初公馆那边的,总存在一种心态,“那里出来的人啊,考得高是锦上添花,考不好毕业了也饿不死。”

院子里莳养的金合欢正值开花季,杨易木回家时一般都过来叫上妈妈一起,载她回去,这几天总听妈妈说花快开了。

可不是么,金合欢在北城一株可以卖到一千多,花期又短。开一次花少不得念叨几句。

“这是你王姨的女儿从俄罗斯回来时带的。”老妈搂着杨易木的腰,看着儿子的白T恤在傍晚的夏风中鼓起一个流畅的弧度,不由得感慨小少年真是嫩得快留不住了。

“要不以后我也去俄罗斯给你弄一棵?”杨易木边骑边调笑,几乎可以想到母亲会有什么回复。前世她过得太苦,从杨易木大三开始接触社会以后,罕有的几次回家,她是一次比一次苍老。年轻时的嘻哈轻快像是一夕之间尽数归零,生活的重担压得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呵!当然是能离家近最好了。跑那么远,等我老胳膊老腿不管用了,怎么照顾你呐?考个公务员也行啊,你看老李家的……”杨妈妈像是吃了健谈的药丸,又开始提及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杨易木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微小笑意,他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叫做——心满意足。

能重新听到妈妈念叨,真是太好了。

“对了妈,开花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摘几朵玩。”趁谢延初不注意别在他耳边,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易木腰间的软肉被拧了一下,“熊孩子,不怕你王姨捶你!那树都快被她当成闺女了!”

“……三天就谢了,摘一朵不行啊。”猛一被袭击,车子骑得像喝醉了酒。杨易木啊地一声叫出来,“妈!吓死了!”

高考结束的日子尤其无聊,七月中旬,杨易木收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眼睛弯成月半的形状,杨易木满脸兴奋地拿起手机,第一个想通知的人,就是那个陪自己走过煎熬又充实的几个月的少年。

此刻还不能称他为男人,但是以十几岁的年龄,却有了不知源于何处的担当。谢延初的眼神里总有着与时光无关的成熟,杨易木每次心猿意马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跳乱的情绪就可以离奇地安定下来。

“通知书收到没?”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映成了浅浅的棕色,瞳仁急剧缩了缩,谢延初抬起左臂,随手抹去额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珠。七月的天真的……超级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