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这玩意, 十来年前对赵旭宁而言是奢侈。

他逢年过节就眼巴巴在供桌前等着,因为那是最理直气壮可以吃东西的时候。

不过长大成人意味着可以在小事上自由,更何况社会发展至今, 网络实在太方便。

赵旭宁只需要在手机上点一点,很快就有外卖送到。

留的是宋知音的号码。

她还以为是快递, 下意识道:“麻烦帮我放柜子里。”

外卖员在舞蹈班摆设用的前台处茫茫然左右张望道:“柜子在哪?”

宋知音跟他鸡同鸭讲好一会,才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拉开休息室的门往外走,收获了个大袋子。

她现在其实很少在超市买东西,看到包装都怀念, 一样一样往外拿, 举着棒棒糖挥来挥去。

这种全是色素的东西, 现在的父母应该很少买。

但宋知音小时候很渴望过,甚至自己赤巨资买过一根比脸还大的, 啃得舌头花花绿绿的, 费老大劲都没能吃完。

其实味道很一般, 简直是冲天灵盖的添加剂的味道。

但童年加上滤镜后, 好像变得可口起来。

宋知音叼着糖,觉得自己有一种中二少年的酷炫。

她仿佛在哪部电影里看过,可越要回忆越没有印象,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逼得她直跺脚,在原地团团转。

不该记得的事情倒是直冒出来,比如初二那年的暑假,她爷爷的自行车出了点毛病。

上年纪的人事物,总是时不时需要修补, 老人家那阵子身体也不好, 宋知音就骑去弄。

偏偏车在主人手里没大恙, 倒欺负起小姑娘来,她是东倒西歪差点摔沟里,只能下来慢慢推着走。

七月里的艳阳天,她狼狈不堪,遇见最想见又怕见的人。

赵旭宁本来把山地车的轮子踩得快起火,看到她猛地捏住刹车问道:“车坏了吗?”

宋知音下意识腾出手拨开额前的碎发,秀气地挽到耳后,努力收拾着估计不剩多少的形象说:“骑不动。”

赵旭宁蹲下来研究着,结果一无所获,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他热情道:“你骑我的,我骑这个。”

还有一段距离,宋知音本来不想麻烦人,可少年不由分说,破车也骑出一阵风的架势来,就是速度确实快不了,慢腾腾的很破坏他的英姿。

微风从他们年轻的脸庞拂过,骄阳似火,勉强算起来也算是一段共同回忆。

这样想来,宋知音觉得自己会对他动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那会还有另一个男生后来号称喜欢她,爱好在她校服背后写字画画。

住宿生洗衣服本来就要排队,她每回一搓就是半个钟,后来忍无可忍把这事跟他哥说了。

宋明杰同学朋友不少,带着人去把男生警告一通才算完,就是临走的时候顺走妹妹二十块钱,跟哥们在校门口吃三块钱一份的炒泡面。

物价现在是飞涨,一份十块钱下不来。

思及此,宋知音有点馋,已经想好午饭吃什么。

她的脑袋里向来天马行空的,很多念头都是一闪而过,能从地球起源琢磨到猪肉价格。

从小父母为这个特别烦她,毕竟挣钱都忙不过来,谁有空理会她那么多古灵精怪的问题。

不过等开始上学之后,尤其是中考成绩出来后,通通变成早慧的象征。

宋知音偶尔觉得自己是父母的一块招牌,十几年来续航不充电,现在好像被摘下来,泯然众人矣。

回老家就是议论多嘛,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有些厌烦,然而人生没有样样都好,在大城市也有别的苦恼。

这一下子,她的表情又变化起来,嘴唇微微抿着,颧骨的位置鼓起来,眼神不悲不喜,平静得宛如在佛台上。

赵旭宁的敲门声,把她拉回现实。

宋知音好笑拽开门说:“这是你的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来客,况且她一个人能在里面做什么,又不是在家里。

赵旭宁是已经成习惯,毕竟还有个妹妹。

他对性别的概念根深蒂固,看着一茶几乱七八糟的,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宋知音故意打量他道:“讨好得有点明显了。”

赵旭宁就是还惦记着昨晚的事情,说:“我怕你生气。”

风吹草动,他精神就高度紧张,唯恐路被堵死。

宋知音做作地哼一声说:“我有这么小气吗?”

她其实很少表现得这么可爱,平常都很成熟稳重,那或许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另一面,独属于的感觉叫赵旭宁心安。

他道:“中午想吃什么?”

宋知音铿锵有力道:“沙县小吃。”

暧昧的旖旎被击碎,就好像从时装周的秀台上跳跃到村里的大戏台上。

赵旭宁有点想笑,点点头说:“行啊。”

宋知音突然双手交握,略带撒娇说:“二中门口那家。”

千里迢迢去吃炒泡面,也要遇上对的人才可以。

赵旭宁庆幸于自己周日下午没排课的明智之选,手轻轻掠过她的发顶说:“好。”

宋知音心想他说话真好听,尤其是下课后的那一点沙哑,忍不住道:“你给我唱首歌行吗?”

赵旭宁清清嗓子说:“行。”

他拿上钥匙,把门窗关好后下楼发动车。

宋知音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兴致勃勃道:“开始吧开始吧。”

赵旭宁陡然压力大起来,结果起个调头一句就破音。

但他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演出不知道多少,假装没有失误接着唱。

宋知音也想忽略这件事,但莫名憋不住。

她肩膀一抖一抖的越来越不像话,捏着拳头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笑声再也克制不住。

赵旭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她一带,自己也笑起来。

他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无奈又无语。

但宋知音觉得有点失礼,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他脸色道:“我不是故意的。”

赵旭宁同样语气道:“我有这么小气吗?”

宋知音心情更佳,心想周末真是美好。

她头靠在车窗上,双手抱臂,双眼微合。

赵旭宁还以为她是晕车,说:“吃话梅吗?”

宋知音现在是千锤百炼的人,不像十几岁那阵子,到学校就没出息的哇啦啦吐。

她眼睛瞪圆说:“丢脸的事不许提。”

赵旭宁老实的双唇紧贴,等车停稳后才说:“吃完饭要不要进学校看看?”

提起这个宋知音还委屈呢,说:“上高中就不让我进去了。”

她高考后来拜访老师,被保安疾言厉色拒之门外,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不法分子。

赵旭宁看她不大服气的样子,好笑道:“你认识郑文强吗?”

有点熟悉,当年二中的学子如云,但大家好像都能混个脸熟。

宋知音思索片刻道:“啊,逆袭那位。”

形容得也准确,毕竟初三时候能从年级吊车尾挤进前五十,可是很不容易。

赵旭宁点头说:“他在这儿上班,等下打个电话让他跟门卫讲一下就行。”

宋知音想起来他们以前常在一起打篮球,不由得望向二中的招牌。

时日久远,十来年前的事情大半模糊,可站在此地空气里好像有熟悉的味道。

略带一点阳光的炙热和喧嚣,回忆好像都变得灼人。

四周只有些悄无声息的变化,乍一看仿佛和从前差不多,仔细瞧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不过是这所学校的过客,它承载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最后留下的全是虚无缥缈。

宋知音忽然很感慨,又觉得神奇。

她从没想过自己重返此地,居然是跟赵旭宁一起,两个人甚至处于一种她原来期待的关系里。

以至于她生出不安的感觉,扭过头道:“赵旭宁,你讲句话。”

发表感言吗?赵旭宁还以为要站在操场里才开始。

他并非善于言辞的人,欲言又止,连一个字都没能讲出来。

宋知音心想男人真是不能要求太高,扯扯他的衣角说:“夸夸我。”

赵旭宁好笑道:“母校都以你为荣了,还需要夸?”

当年市二中在中考前十中拿下七位,横幅恨不得贴到竞争学校的门口,人人都看得见。

宋知音一下子觉得对他的要求还是可以再高一点的,推着他说:“我只惦记着母校门口的沙县小吃。”

赵旭宁的体格,不过是迁就她而已。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穿着校服,像那些青春校园片里演的那样,和喜欢的人打闹。

唯一的区别是里头的主角肯定不会吃沙县小吃的,他们最次也得来个肯德基,毕竟要打广告呢。

作者有话说:

晚上见。

PS: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那种某一个时刻,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甚至能准确的想起过去的某一个画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