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杰这一来, 干活的人就多一个。

他倒是挺自觉主动的,吃过饭拽了椅子坐赵旭宁边上。

靠得挺近的,赵旭宁若无其事地挪动着, 心想再往边一点只怕都要失去平衡摔地上。

宋明杰余光里盯着他的动作,又扭过头看一眼后厨里的妹妹, 这才道:“你在楼上开舞蹈班是吗?”

语气仿佛头天知道他姓甚名谁。

赵旭宁拿出跟学生家长打交道的态度来,详细道:“对,就我一个老师。”

也没人问他这个啊,宋明杰的手漫不经心拂过腿说:“那今天不上课?”

好像对他出现在这里很困惑。

但赵旭宁觉得是顺理成章,说:“晚上有一节, 白天都没事做。”

他的工作时间跟多数人相反, 尤其是宋知音的。

宋明杰心想没事做不回家打游戏, 居然上这儿钓他妹妹,也不看看当年是怎么拒绝人家小女生的。

他道:“那也辛苦, 还是要好好休息。”

赵旭宁觉得他下一句就是要叫自己走, 赶快说:“一点都不累, 挺轻松的。”

就是费嗓子和力气。

隔行如隔山, 宋明杰陡然对他羡慕起来,心想自己倒是天天去田间扒拉,早上还刚在地里给草莓施过肥。

不过干一行爱一行,他还是挺愿意的开农场的,不然大学毕业的时候也不会回老家。

当然,也赖于父母的支持,毕竟前前后后砸下去几百万,几乎掏空家底。

思及此, 宋明杰又看一眼妹妹。

那阵子宋知音是不大高兴的, 因为突然意识到父母并不会给她同等的经济付出。

儿子和女儿的区别正在于此, 以至宋明杰有负罪感,不然他不会几次三番张罗着给妹妹买新车。

说来奇怪,他小时候总觉得宋知音得到许多偏爱,因为她甚至不用去鱼塘里帮忙,能在家里快乐地看电视。

即使是现在,从情感上父母也对女儿倾注更多,物质上却还是儿子。

结果到头来,两个孩子都有不满的地方。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宋明杰冷冷地笑出声。

赵旭宁不由得挺直背,只觉得空气里的一声不吭叫人窒息。

但宋明杰已经回过神来道:“哪有轻松的工作。”

这倒是,赵旭宁其实也很反感别人说他钱挣得容易,仿佛他的劳动不值得被尊重,往那一站钞票就砸身上。

不过他道:“现在生源稳定,好很多。”

才开业那会,连两个班的学生都凑不齐,要不是他念书的时候四处兼职攒下来的家底,一年都撑不下来。

县城地方小,同龄人的圈子又只有那么大,加上内心的好奇,宋明杰其实关注赵旭宁已经好几年。

他道:“一个班都几个人啊?”

俩男的居然正儿八经讨论起来,态度严肃得像参加什么经济论坛,是几百亿的大生意。

宋知音出来加冰块的时候听了两句,眨巴眼又回后厨,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叹口气,思考着自己怎么从做几个就好演变成这样的大阵仗。

不过现在才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硬着头皮甩甩手,接着把饼皮搓圆,一炉又一炉地发挥家用烤箱的最大功率。

宋明杰急着去送礼,自己装好几盒说:“先走了。”

他步伐匆匆,很快连车尾气都消失不见。

赵旭宁吸口气,只觉得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

他是心理上的,宋知音是生理,她顾不上等回油,一口咬掉半个饼,自我夸奖道:“很完美。”

其实现在吃还不是最佳口感,她一边打包一边说:“你可以放两天,有干燥剂,不会那么快坏的。”

赵旭宁正沉浸在玩封口机的乐趣里,说:“也要等我妈烧香。”

他这样的样貌,和本土气息明显的不搭嘎。

宋知音不知怎么笑出来说:“看来大家都一样。”

哪怕她这个年纪,在家里拆薯片之前都得先问一句。

赵旭宁喜欢一样,那是经历着暗恋的人才会有的隐秘心思。

他道:“我小时候很常因为这个挨骂。”

孩子哪有不嘴馋的,背着妈妈就胡吃海塞,兄妹俩一起作案,到头来就打他一个。

宋知音想不出来他挨骂的样子,似乎此人无论怎么看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他更像是书里那种八岁的天才黑客,十二岁能去收购跨国公司。

她道:“那现在可以吃了再回去。”

总之在家,还是能免则免。

赵旭宁品出言外之意来道:“那我吃一个花生的。”

好歹他辛辛苦苦剥壳了。

花生味的,宋知音用的就是花生模具,她道:“再吃个柿子,意头好。”

本来做这两个形状,就是为了“好事发生”这四个字。

赵旭宁看不出来她还有小小的迷信,说:“做得太好看,都不忍心咬了。”

还挺会夸人,宋知音心情好起来,一天的疲惫好像都散去。

她取下一包新买的豆子说:“来一杯吗?”

赵旭宁看她很有饮酒的架势,突然问道:“你中秋开店吗?”

举凡节假日,宋知音的咖啡店都是大门紧闭,她甚至恨不得给自己巧立名目,火速摇头说:“绝对不。”

赵旭宁好笑又不安,抿抿嘴道:“我休一天,你想去秋游吗?”

又怕她有所顾忌,赶紧补充说:“赵如静也去。”

秋游,听上去像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情。

宋知音目光掠过他脸,一时为之所惑,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头。

这下轮到她忐忑,赵旭宁松口气,他一锤定音道:“那到时候去接你,我先上去了。”

他晚上还有课,这个理由找得正正好。

宋知音感觉他有合同的话说不定想当场让自己签了以绝后患,坐下来托腮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心想男人怎么没个公式可言。

她念书的时候觉得世上无难题,却始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赵旭宁挂在脸上的表情像是喜欢,却又不像是会对自己曾经拒绝过的人有好感的类型。

难道他不会尴尬吗?还是说男人都这样?

宋知音偶尔在他面前想端一端,都觉得自己差点底气。

说真的,仍旧对他抱有好感,已经是她作为女生最大的勇气。

但这点勇气仿佛一缕青烟,风一吹变绵长,又很容易被掐断。

直到出门这天,宋知音其实都在措辞合适的理由改主意,一段话编辑好又删除。

她是起了大早,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犹豫,收纳箱几度打开又合上。

郭慧从外面拎着袋子进来,奇怪道:“怎么还没走。”

又说:“牛肉你要不要带去烤?”

赵如静打包票一切都准备好,宋知音也就没操心,说:“不用,他们带了。”

郭慧哦一声,漫不经心道:“你跟谁出门啊?”

这本来是例行问题,但宋知音自己心虚起来,含糊道:“朋友。”

那就朋友呗,郭慧也不在乎,自顾自干着活。

倒是宋知音匆匆拎着包抱着箱子,看着“已经出发”的消息,到路口等车。

她今天穿着件连衣裙,跟平常上班的样子大相径庭。

但赵旭宁还是老远就看见人,头也不回问道:“确定我这样穿能行?”

赵如静理所当然说:“你在质疑我的审美?”

又拍坐副驾驶的男朋友陈三川一下道:“你来讲。”

陈三川对夸一个男的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道:“很好看。”

语气多少有点敷衍。

男生的夸奖,赵旭宁也没有接话的意思,毕竟两个人原来就认识,算起来他还是这对小情侣的媒人。

他只按下窗之后踩刹车,一颗心也突的一跳。

宋知音虽然是看着车停下来,眼睛仍旧是瞪得圆溜溜的,抬手示意道:“这个放后备箱吗?”

赵旭宁嗯一声拉手刹下车,接过箱子说:“可能有点放不下。”

他准备的东西多,生怕哪里不够精心,刚刚要关上的时候就别提多费劲。

放不下,他拿走做什么?宋知音挠挠脸道:“那我放脚边吧。”

后排坐两个女生而已,位置还绰绰有余。

赵旭宁看着也是,夹着箱子又想给她开车门。

就是拽了一下没拽动,自己觉得尴尬起来。

宋知音茫然眨眨眼,看他有点愣住的样子提示道:“要不,你车上按一下?”

哦哦,按一下。

赵旭宁醒过神来,看上去手忙脚乱,心想精心编排跟笑话差不多,神色懊恼。

宋知音不知道他本来的流程该是什么,坐上车后老老实实地系安全带,侧过头跟赵如静说话。

赵如静对自家哥哥简直无话可说,干看对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心里恨不得把他塞进娘胎里回炉重造,寻思还是得看我的。

她热络介绍道:“姐,我男朋友陈三川。”

陈三川配合地扭过头打招呼,心想自己的作用也仅此而已。

确实,宋知音总不能拽着别人的男朋友聊天,只跟同性搭话。

不过赵如静也不用人搭台子,哗啦啦的嘴就没停过。

她一个人顶一百,不大的车里全是声音,叽叽喳喳的。

赵旭宁索性把音乐关掉,莫名有种今天会很热闹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会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