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了两趟公交车,终于到了住的地方,桑园。

郑州真是一个扯淡的地方,工资低得可怜,房价却高的可怕,像我这种在郑州打工的外地人,贡献的是青春,收获的却只有年龄。什么时候,我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啊?看着桑园村里来来往往的人,我心里一阵伤感。

在桑园已经住了五年了,今年是在这里住的最后一年,一到年底,这里也将拆迁,拆迁文件都已经下来了。哎,高昂的房价实在让我心碎,社区房租又那么贵,我们外来人口赖以生存的城中村,却正在像化疗病人的头发一样,越来越少。到时候我该到那里去住,继续留下来打拼还是回家?我真的不知道。

从二楼房东门口经过,依旧是嬉闹声和麻将声。就因为他们生在城中村,只负责收收房租就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就拿我的房东来说,楼高十二层,一层住七户,有标间和一室一厅的出租房,除了二楼以外其余的都租出去了。这样算下来,一个月怎么着都有三四万的收入。等到年底就算拆迁,政府又是补钱又是补房,补得房子依旧住不完,到时候依旧还是房东,收收房租就可以过得很富足。想想我们,哎,同样是生活在郑州的人,生存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一纸户口,竟然抵得上我奋斗好几辈子!

我背着背包走上六楼。虽然楼上有电梯,可我还是习惯走楼梯上楼,觉得那样更踏实。

六零三,可爱的小窝,我又回来了。

掏出钥匙,听到手机的铃声响起,是阿杜打来的,和我合伙租房住的杜思源。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都留到了郑州,一直在一起合租,这样能省点钱。他也是做业务,和我在不同的公司。

“到家没,大秦?”阿杜的声音。

“正准备开门口呢。”我说。

“再过二十分钟我就到桑园了,还没吃饭吧?等我一起,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阿杜说。

“好,等你。”我挂了电话,打开房门,把背包丢在桌子上。

这里只是一个小标间,厨房卫生间都算上也就二十几平米。因为我们两个公司安排出差的时间不同,一般情况下很少能够同时回来住。就算都回到郑州也住不了几天就又要出差,一个月有二十多天在外面跑,严格来说这里只是我们存放生活物品的储藏室。说是在郑州工作三年多了,可对郑州这个城市,还不如我对周口熟悉,那里才是我长年奋战的地方,我所管辖的市场。

有时候想想,感觉自己真的很可怜。父母含辛茹苦把自己培养成大学生,以为能上大学就是天之骄子,可到了大学才知道,大学生就是墙角的狗尾巴草,一抓一大把;辛辛苦苦熬到大学读完,以为大学毕业了就能找到好工作,一展才华出人头地,可是真的毕业了,才发现大学毕业屁都不算,连个称心的工作都找不到。后来以为找到工作就能挣大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样点儿的工作,才发现连自己都养不饱,攒下来给家里寄的钱实在少的可怜。现在好想在郑州安个家,可如今这个房价,把我卖了恐怕连几平米的厕所都换不了。在郑州安家,这个梦想太遥远了,遥远得像是梦境。

哎,我原本想给自己一些惊喜,而生活,却给了我太多惊吓,而这惊吓,真的让我不能负重。然而,我还在不停地憧憬着,奋斗者。

我给自己打气,总有一天,我要住上属于我的房子,把父母也接到城里来,过上安稳的日子。这是我的梦想,不管有多遥远,多虚幻。

中国梦,梦之难••••••

我打开尘封的窗户透透气,把**的灰尘抖了抖,用笤帚简单把房间打扫一下,然后洗了把脸,躺在**拿出小瓷瓶端详,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从淮阳到郑州才两个多小时,可从东站到桑园,竟也用了两个多小时,郑州,真尼玛大呀!

没多久,阿杜也回来了,背包往**一撂,“出去吃还是买来吃?”

“现在都已经不觉得饿了。”我说。这是实话,已经饿到四点多了,有点饿过劲儿的感觉,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拿出一个纸包在我脸前晃了一下,一股肉香味飘入鼻孔,顿时满口生津。

“道口烧鸡。”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起,这可是阿杜从道口回来捎的正宗的义兴张的烧鸡。我一古脑坐了起来,就去撕鸡大腿。

“等一下,一会儿我下去买瓶酒,咱们喝点儿。”阿杜说。

我知道这段时间阿杜心里不痛快,一方面是工作不顺心,更重要的,是前段时间的亲人离去,而且还是两位至亲。既然想喝酒,那我就陪着喝点。

曾经,觉得北漂的人都很潮,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明星、企业家或是各种牛人;现在,觉得郑漂的人都很装,明明是不起眼的小人物,都装得像是明星、企业家或是各种牛人一样。

生活,生出来,活下去,竟是如此不易!亲人,是在世上最大的眷恋,亲人离世,哪个不是撕心裂肺的痛?

“你先洗洗脸吧,酒我下去买。”说着我把小瓷瓶放到床头,拽开门朝外走。

“这小瓶子挺别致啊,你买的?”阿杜问我。

“别碰它,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边往外走边说。

我们租住的地方在桑园十字路北边路东,对过就有一家小超市。我拿了一瓶牛二(牛栏山二锅头),一打灌装金星新一代。牛二,屌丝的生活,屌丝的品味。

我出来后又到超市的隔壁胖子大盘鸡点了两个凉菜,一个油炸花生,一个松花蛋,两个大男人喝酒,一只烧鸡怎么够?

“出差回来了?饭吃可够晚的。”胖哥老板和我打着招呼,经常在这里吃饭,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

“是啊,刚到家,还没吃饭呢么这不是。”

我和胖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就问胖哥:“那边怎么了?”

“是麻子爷吧,哎,年龄大了,就这点盼头。”胖哥一边说,一边把油炸花生和刚调好的松花蛋装塑料袋里递给我

麻子爷我是知道的,他就是桑园村里的人,一群人围着门口的那栋楼的老房东。因为脸上长着几个显眼的麻子,我们私下都叫他麻子爷。老爷子七十多了,和谁都谈得来,经常在胖哥店里和人下象棋,我还陪他下

过几盘。不过有段日子没见到他了,听说病倒了,好像还不轻。胖哥所说的麻子爷的盼头好像这里很多人都知道,就是一顶帽子,已经盼了一年多的帽子。

事情是这样的,他有个孙女在广州读硕士,一年前带着个广州男朋友回来了,麻子爷看到准孙女婿头上戴的帽子挺好看的,就问他在哪儿买的,自己也想要一顶。准孙女婿说这个帽子哪里都买不到,是您孙女亲手织给我的。

麻子爷也说不清什么原因,特别喜欢那顶帽子,又不好意思张嘴向孙女要。后来眼看着孙女他们就要返回广州了,才向孙女说了这事,孙女满口答应要给爷爷也织一顶一模一样的帽子寄过来。孙女都这样说了,麻子爷当然高兴,逢人就说孙女给他织了一顶好看的帽子,马上就要寄回来了。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麻子爷等了好长时间,连帽子的影儿都没有。中间孙女放假从广州回来两次,都满口答应着要把帽子织好送过来,可是一直等到现在,麻子爷已经病倒躺在**四个多月了,也没有看到孙女织的帽子。

我走过去,看到麻子爷躺在躺椅上,身上裹着一层被子,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眼睛很吃力地张着,嘴里还一直不停念叨着帽子、帽子••••••

听人们议论才知道,麻子爷早已经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就是惦记着那顶帽子才不肯走。孙女打电话说今天从杭州回来,麻子爷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一定要人把他挪到村口,在那里等孙女给他捎回来的帽子。家人担心麻子爷的身体,死活不让他下床。麻子爷太犟了,家人越是不让,他越是要出去,不然就拿头朝墙上撞。家里人实在没有办法,就用躺椅把他抬到家门口,在这里等他的孙女。

忽然,刚才还有气无力的麻子爷睁大了眼睛,大声喊着:“我不走,孙女还没有把帽子送过来,我现在不能走。”

围在周围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麻子爷一下从躺椅上跌了下来,并且顺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着说:“我现在不能走啊,我的帽子孙女还没给我,我等等帽子,大老爷,求求你们了,等我戴上帽子再走吧••••••”

麻子爷的儿子、儿媳、孙子都赶快上前搀扶,但麻子爷不停跪在地上磕头,央求着能等等他,等他把孙女带来的帽子戴上再走,时不时还哀求着,你们别打我了,疼啊的嗷嗷叫声,大声哀求道:“别打了,我不是不走,我就是等孙女的帽子,别拽我啊,勒死了,求求大老爷,可怜可怜我吧”等等类似的话语。

大家都看傻了,麻子爷的儿子、孙子也有点傻眼了,但看麻子爷瘦骨嶙峋地躬在地上磕头乞求,就是扶不起来,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朝着麻子爷前方仔细看,竟然真有两条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拘他走,麻子爷拼命地对他们磕头乞求,两个身影显然不同意,不停地用鞭子抽打着他。

这时,人群中一个和我年纪相仿,也是二十四五岁样子的年轻人,瘦瘦高高,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朝着两个拘魂的阴差走去,还向他们打着奇怪的手势,这两名阴差竟然不再对麻子爷进行抽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