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在那個安靜的山莊里數日出數到第十七個時，莫二開始跟莫默說些飛葉樓里的事情。
例如他已經是飛葉樓的新老大。
例如飛葉樓在新年過后被他做了一些調整。
例如……
“其實我更想聽聽江湖上有些什么新流言。”
轉頭，莫二就讓人給莫默送來了一本新鮮出爐的江湖紀事。
果不其然花了好大的章節寫飛葉樓和莫二，當然不是屬于歌功頌德的那種。怪不得小二子被他一問就不說了，任誰也說不出批判自己的事兒，何況上面還說的很不好聽。
“老大……”老五夜里翻窗子進來，莫默依然在大**失眠。
“老五，是你呀……”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老大，您沒睡呢？”老五踏著無聲的步子，走到莫默的床邊。
“你怎么來了？”
“大家都不太放心，所以我來看看。”
“你不是救我出去的？”莫默似乎一點也不失望，好像已經猜到般。
“我帶不走你。”老五替自己解釋：“二哥在山莊里派了好多人，我也只是勉強進進出出。”
“你連皇宮大內都進了，這里還怕？”
“皇宮大內那算什么，這里是二哥的地盤，皇上他們不了解我，可是二哥了解呀。”最熟悉自己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莫默明白，這個老五也明白，二哥在這山莊里的布置可不就是沖著他們兄弟幾個的所長去的？
莫默不說話了，也許他真的頓悟了，這幾個人都靠不住。
“其實我懷疑二哥早就知道我來了，放我進來就是讓我陪你說說話。”
“老五……”
“哎，老大，什么事？”
“你還可以把自己看的更扁一點。”
“老大……”不帶這么說他的，不就是沒救他出去么，他們還是相信二哥傷害誰都不會傷害莫默，不然也不會讓二哥把人帶走。
“老大，如果二哥真的對不起你，我們兄弟幾個拼了命都不會讓他得逞的！”
小二子已經對不起他了，也沒看到他們幾個有什么確切的反應。
這幾個當年都白撿了！
“老三是小二子的人吧？”
“……”
“你向來是個墻頭草，我知道，老六要是在，他也算一個，指望不上的。”
“……”
“老四呢。”老四的個性他很了解，要不然也不會讓他打理飛葉樓的生意。
“二哥和四哥最近有些不合。”莫默心里跟明鏡似地，老五也不敢瞞他了。
“我就知道。”那個老四呀，莫默心里總算稍稍有了些安慰，他做人也不是那么差勁不是？至少還有一個兄弟是一心為了他在抗爭的，可惜他舍不得：“你回去跟他說，讓他不要那么沖動，要是看不慣莫二的作為，這飛葉樓不要了。”
“啊？”老五往前進了一步，正想問莫默是什么意思時，突然察覺到：“老大，你是不是發燒了？”臉怎么這么紅。
“是嗎？”莫默懶洋洋的。
老五這下發現，莫默連聲音都不太對了。他哪顧得了自己是夜里不能見光的不速之客，趕緊跑出去，叫人。
干瘦的手指按在手腕處，停留了很久，寂靜的室內，連呼吸都放輕了，許久過后，老大夫收回手，沉吟了一會兒。
“思慮過重，又感染了風寒，先開幾帖藥吃一吃，應該就沒事了。”
下了診斷，老大夫寫好了藥方，遞給身邊的侍女讓她們去抓藥，然后對著莫二說道，“沒事，注意靜養即可。”
也勸了莫默一句：“年輕人，莫要想的太多，傷神傷身。”
莫默沒理他，閉著眼睛裝暈，因為這個不是他們飛葉樓里的大夫。
待大家都退了出去，讓病人休息，他感覺床邊坐了一個人，一條溫熱的毛巾放到了額頭上。
“你要是擔心老四他們，等你好點了，我讓他們來看看你。”
“還是別了，你這老巢，藏的也挺辛苦的吧？”
“莫默。”莫二嘆了口氣：“別這么和我說話行嗎？”
莫默覺得頭嗡嗡響，也懶得和莫二爭鋒相對。
很快熬好的藥端了上來，莫默皺著眉一飲而盡，讓莫二準備的蜜餞糕點還有他哄勸的話都沒了用武之地，在莫二的面前，他自覺已經沒有了撒嬌耍賴的權利。
夢夢醒醒，莫默開始了軟禁中的養病日子。
半夢半醒間，總感覺莫二就坐在那里，看著他，似乎有很多話，卻說不出口。
有一天下午，莫默醒了，發現莫二沒出去，正坐在他旁邊，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莫默低啞著嗓子，如果只是老大的位子，只要他說一聲，他不會不讓賢，小二子一直都比他有賢能，他很清楚。
如今，卻為何非要這樣？
莫二回過神，摸了摸莫默的額頭，感覺不燙了，才說道：“你別操心了。”
莫默很用力的拉住莫二的手：“聽我一句話，不要和那些人攪到一起不行嗎？”
“你安心養病……”
“莫二！”莫默吼了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什么是飛葉樓也不能給他的？非要與虎謀皮！其實莫默也能猜到，什么是朝廷能給的，卻不是飛葉樓可以做到的。
可是就算猜到莫默也不愿相信，那個人，是小二子呀，從來都是冷清淡然的小二子。
會在乎那些東西？
“地位，權勢，真正由天下之主賦予的地位和權勢。”莫二沉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默，你明白的，飛葉樓再強大，也不過是一派江湖草莽。不然也不會那么忌憚飛葉樓和朝廷對上不是嗎？”
帶著厚繭的手撫上莫默怔住的臉。
“莫默，你不懂江湖險惡，局勢向來多變。如果不是與朝廷為敵，而是和朝廷走在一起呢？那飛葉樓不僅可以脫胎換骨，而且這樣飛葉樓就永遠不用擔心樹大招風了？”
“那些東西那么好？”莫默忍不住問，當年他們可是連一塊遮雨的瓦片都沒有，他們的愿望不就是以后能有屬于自己的一塊地方，吃飽穿暖，生活有奔頭？
如今他們都達到了，卻開始想要更多。
這就是人心的不滿足？
“在我看來，很好。這是我們創辦的飛葉樓，我會讓它的根基扎的更穩更深。”
“立根于廟堂，散葉于江湖？莫二，這就是你的如意算盤？我從不知你的野心如此巨大。”莫默冷笑，不禁偏過頭，讓莫二的手指落了空。
“莫默，別擔心了，安心呆在我身邊不行么？”
“你不是覺得樓里的事多又繁瑣嗎？這些你都不需要管了，我來替你管著。”
“莫默，不管將來我如何，你永遠都是我唯一想要的人，如果我衣錦榮歸，站在我身邊的一定只會是你。”
可是，他不想。
如果莫二有一天變成乞丐，他也會站在他身邊，而不是小二子說的那個，和朝廷走到一起，衣錦榮歸。
可莫默已經不想再追問，似乎小二子已經離他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