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停了。

篝火已經剩了些灰燼。

靠在柱子旁休息的老頭睜開眼睛,看了看睡著的小乞丐,還有昏睡中的莫默,小心的走出破廟。

大約半刻鐘后,他來到了一片樹林,從那個人被雨水浸透的衣服可以看出,他已經等了很久。

“你來了?怎么不進去?”如果莫默不是病的神志不清的話,他應該認得出來,這個關鍵時候出現的大夫,就是那個和他吵過無數次的無竹。

“他怎么樣?”

“心里郁結不順,氣血兩虛又染了風寒。還有,你也知道,他本身就被人下了…….”無竹沒有再說下去。

“就著這次機會,你給他好好把把脈。”

“這還用你說!”無竹白了這個徒弟一眼,看穿了他死撐的假象,“他現在什么都不清楚,機會難得,你不進去看看?”

莫二還是站在那里,像是對他這個提議不為所動。

無竹忍不住在那里長吁短嘆,“你是沒看到,今天咋一見到莫默,要不是心里有點底,我差點都沒敢認,瘦成了那副鬼樣子,哪有當年當莫老大的時候被你養的珠圓玉潤。”

“只落了個一把骨頭,歪歪倒了,哎……”他最后長長嘆了一聲,面前,已經沒了那人的影子。

無竹松了口氣,還不清楚他這個徒弟心里最擔心的是什么?笑完了,無竹的臉色也漸漸沉重,這一對鬧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連他瞧了都不忍。

只能說天意弄人。

他不想指責莫二,這是他的徒弟,他還是心疼的,今天這個樣子,也不是莫二所愿意看到的結果。

莫默,他就更不忍說什么了,如果他是莫默,也許他還沒莫默撐的住呢!

有熱熱的毛巾擦掉了他額上的冷汗,身上似乎更暖了點。

手指不停在臉上游移,有些癢癢的,卻掙脫不開。

好熟悉,他記得這只手,甚至能勾勒出它的形狀,骨節修長有力,這只手的大拇指內側還有厚厚的繭,是常年拿劍留下的。

果然,下一刻那塊厚繭就擦過他的臉頰。

是誰?

心里隱約有答案,卻喚不出那個名字,淚已經涌出眼眶。

這是在做夢吧,悲傷的感覺溢出來。

臉上的手頓了頓,輕輕拂去那淚水。

這個人怎么可能在這里……

一個真實到徹底,又虛偽到徹底的,夢。

……莫默……

……別哭……

撫著那人瘦削的臉,心里縱容有準備,在真的見到時,還是心疼不已,怎么就瘦成了這個樣子,他曾經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臉色蒼黃,浸滿滄桑。

后悔瞬間淹沒了他。

他走了一條莫默不認同的路。

縱容他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如今看來,都微不足道了。

他知道,他與朝廷為伍,便注定了莫默再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忍痛放了莫默自由,因為他怕,如果他再不松開手,莫默會用什么極端的方式自己給自己自由。

放手,也是迫不得已。

這兩年,他一直在等著,等著莫默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

除了他身邊,莫默還能去哪兒?

可是,沒想到,莫默就算寧愿做乞丐,也不愿意回頭。

“傻瓜,這兩年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以為我會不心疼么?”

“我知道你怪我,不是我,老四也不會死,對嗎?”

“原諒我,莫默。”

莫二握著莫默可以看見骨節的手,輕輕一吻:“別這么苛刻自己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都沖著我來吧!”

他知道他的恨,他的怨,可不知道,恨到深處,怨到骨髓,到頭來,這人只是百般折磨自己。

“別再瘦下去了,我倒是希望你沒心沒肺些,過的好些。”

“我從不知道,你會這樣虐待自己…….如果知道,當初我不會那么做……”

掏出懷里的東西,莫二凝視著它,想起那破碎的一天,莫默無法相信的眼,還有那沉痛的神情,然后把它輕輕掛在了莫默的脖子上,放進衣服里。

早點回來,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