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從記事起，就是跟著那一群老乞丐的。那時，他幾歲？那樣的小身子板，看起來像是三歲的樣子，卻很瘦，營養不良沒有一點肉。

沒爹沒娘無家可歸的孤兒，市井中，餓不死就算好了，哪里顧得了幾歲，什么時候生的，想這些還不如想想自己的下一餐飯在哪里實在。

“幾年前的那場雪，下的真大喲！”老乞丐就是總是這么對莫默說，因為那一場雪里，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上路人幾無，到處找吃的老乞丐，兩手空空，只能在風雪中走得更遠，希望會有一些收獲。

然后，老乞丐回來了，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褥子，里面是一個抽泣的小嬰兒，小臉凍的通紅，依依呀呀，除了這個依然兩手空空。

“那一天，破廟里的所有人都餓了肚子，只有你這個小鬼被喂得飽飽的！”

想到這里老乞丐還感慨，就當時那么一個沒幾兩肉，哭起來都沒力氣的小鬼頭，怎么就能讓他們那里最自私吝嗇的老芋頭把自己好不容易乞討來的食物給讓出來呢！雖然后來那個老芋頭就再沒有如此大義的舉動了。

莫默小小地就跟在老乞丐后面，老乞丐坐在大街角乞討時，他就在一旁自己玩，或者看著大街上來來回回的人。老乞丐還想，這孩子真乖，真安靜，說不定是心里清楚，聰明著呢！

等到莫默會講話了，會走了，能跑到更遠一點的地方自己去玩時，老乞丐失望了，這孩子和其他孩子差不多呀！也沒看出多語不驚人。

于是老乞丐安慰自己，天下哪有那么多聰明孩子，聰明的人向來都是天妒英才的命，凍死在雪地里還差不多，哪能被他給撿回來。

幸好不聰明，老乞丐看了看玩泥巴玩得正高興的莫默，他沒有本事讓莫默去念書識字，天才在他手里被延誤了，會糟天譴，資質平庸的……天底下太多了，老天爺也管不過來，估計不會計較的，喂飽他就好了。

老乞丐朝著喂飽莫默的方向去努力著，雖然經常餓一頓，飽一頓，不盡人意，但是莫默總算長到了八九歲。

八九歲的孩子，會做什么？女孩子在家里學做家務，學做針線，三從四德，男孩子在當書童，或者幫著家里干活貼補生計。而莫默則是在整天聽茶館里的老先生說書，把小破碗放在屋檐下，席地而坐，有多凄慘拿出多少凄慘，不行就自己添點。

然后豎著耳朵聽著嘈雜的聲音里，那一道屬于老先生的仰揚頓挫的回味無窮的聲調。

老先生在茶館里說的口水亂濺，他在外面裝得痛哭流涕，然后先生的故事告一段落，他的小破碗里也有了一點點收獲。

老先生回家休息，他也回去準備吃飯，時間上剛剛好，下午接著來。那時老乞丐已經真的很老了，只能躺在破廟里，等著他養大的孩子來養他，幸好，老乞丐無數次這么覺得，他養的孩子雖然不機靈，不是文曲星下凡，卻很好，就算做乞丐，也做得比他好。

老乞丐真的病了時，破廟里的幾個乞丐硬是咬著牙，湊了一點點錢，去抓了幾幅藥，吃了卻不見好，然后老乞丐就不讓大家去浪費錢了。

“人老了，總是要死的。”老乞丐笑著對莫默說：“你把錢浪費在那些苦死人的藥里，還不如省下來給咱倆買點好吃的。”

后來，老乞丐的破碗里，晚飯除了稀稀的粥，還有一只聞起來就很香的雞腿，很少斷過，而莫默在角落里啃著硬得和石頭似的饅頭，越來越瘦了。

“這孩子，仗義。”

那時，老乞丐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卻堅定地吐著這么一句。

“以后，你想做什么？”難道真的當一輩子乞丐？若不是世事難料，他也不會落得沿街乞討的地步，但至少他享受過人世間的繁華，可是這個孩子，從小跟在當乞丐的他身邊，除了饑餓就是困苦，除了乞丐的所有，他沒見識過任何東西。

這一輩子，不能荒在這里，這個孩子，這么好，不能糟蹋了。

那一晚，老乞丐一口氣喝了一碗稀粥，吃了四個肉包子，還有半只雞過后，用油膩膩的手拉著莫默，他這下不怕了，當乞丐能做個飽死鬼，把自己最惦念的東西都吃進肚子帶走，這是多么難得的好事。

不過眼前這個孩子，他最掛念，卻不能帶著一起走。

“孩子，記住，一定要努力不能當乞丐，你要……不凡，不凡……。”

哪怕是風光了一陣又被打回原形，也比這一路當乞丐到頭要好呀。

說著，老乞丐含笑咽氣了，破廟里，莫默給他送了終，算是全了他的養育之恩。雖然當時莫默并不懂這些大恩，大義之類，他只是知道他該這么做，也就這么做了。

送走了老乞丐，莫默還是蹲在那個墻角下，當乞丐，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哭，也許是送老乞丐時，他的眼淚暫時都流光了，也沒有聽自己最喜歡的說書，他在想一個問題。

當乞丐不好嗎？不然老乞丐干嘛不讓他繼承下來？

可是他明明看破廟里的乞丐活的都很悠哉，沒一個人抱怨說不當了。多年之后，莫默明白了，乞丐這個活也不是你想不當就能不當的。不過那時他還不知道，所以他納悶著。

老乞丐明明夸過他比自己有前途，現在卻不讓他當了。

不凡，不凡，怎么才叫不凡？

“各位客官，且聽好了！”驚堂木一拍，茶館里說書又開始了：“今天我們講的是江湖上的歐陽大俠。”

“歐陽大俠何許人也……英俊不凡……。”

不凡！

莫默猛地聽見這一句，趕緊趴在窗口，仔細聽著，歐陽大俠到底何許人，何為不凡。

莫默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聽說書上，那歐陽大俠的生平，他記得當當響。在其中他聽見了十多次說書先生說歐陽大俠怎么不凡，怎么不凡，聽書的茶客也每每點頭附和。

不凡的人是大俠，在江湖里。

莫默第一次對江湖有了向往，還有那個大俠……

伊伊：莫默算是伊伊最喜歡的一個角色，其他的，只能與之并排，卻不能再超越。他的個性非常鮮明，粗魯，火爆，平時迷迷糊糊不拘小節，其實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只是不說罷了，他是一個非常善良，非常會感恩的人，這段介紹他兒時身世的番外就可以看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