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戒备, 就见雾林中的各种凶兽竟霎时间一哄而上,它们强壮有力,且目的明确, 各种动物拦截在林前的出口, 威胁宗朔等人后退离开这里。

只是他们已然费尽辛苦的走到这里,又怎么会轻易离开!于是一场大战必不可免。

虎豹雕鹰全部亮出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在这样的迷雾中, 骚扰偷袭,猛扑直攻,他们甚至懂得要截断众人之间的策应,逐个分化掉,但年纪最小的诺海与天目老人,倒是没有野兽去管, 他们并没有过高的威胁性。

众人打的吃力, 这里的猛兽, 与他们在草原中一路见到的兽类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它们朝众人展现的人力难以抗衡的凶悍兽性。

一只老虎缠上忽儿扎合, 还没等这个克烈回手掷枪, 老虎便“嗷”的一声扑上前去, 庞大的身躯一爪就按倒了忽儿扎合的马匹,幸而他动作迅速,利落翻身躲过老虎的掀扑, 而后提刀抵住再次迎面而来的虎爪。

其他人并不是没有看见他的艰难,只是实在伸不出手来驰援, 每个人都在战斗。斥候猛的一转头, 就发现树上悄无声息的盘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它张开大嘴, 直朝与一只灰熊作战的刑武扑过去,斥候惊的浑身寒毛一立,什么也不顾了,飞身上前,提刀就往巨蟒的七寸处砍去。

但挥刀以后,斥候便心中一凉,他这上好的陌刀,竟然丝毫没有斩开这条蟒蛇的硬皮,它身上的鳞甲仿佛要比军中最好的明光铠都要质地坚硬。刀刃与蟒鳞相互摩擦间,只听“呲啦啦”几声响,甚至隐约可见极度碰撞后的火星子。

而后巨蟒被砍的生疼,一个摆尾,就将斥候打出老远,后背生生撞断一棵树,他受了内伤,吐出一口血,但依旧不后退,提刀挡在刑武与巨蟒中间。

就在这样的战乱中,只有一人一马一动不动,那就是还抱着阿曈的宗朔,就连乌骓也紧绷身躯,时时警惕前方。

在浓雾掩盖的寒冷密林中,冷风将雾气吹拂的飘忽不定,在队伍最前方的宗朔,他沉着眸子,与一群隐在深林处的白狼群对峙。

狼群足有二三十众,身量极大,能够赶上一匹半成的小马,幽蓝的眼眸冷酷而凶残。

宗朔横刀跨马而立,浑身煞气勃发,与狼众僵持,谁也没有先动。

如真有异动,狼群扑上来,他们这些人凶多吉少。

宗朔也是有别的心思,他阿曈头上还顶着一对银白的狼耳朵呢,就宗朔而言,他实在难以说清眼前的白狼与怀中人之间的联系,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阿曈还依旧沉沉的睡着,他自从进了这片天地之中,就莫名昏睡,很难叫醒。

宗朔抱着阿曈,狼群其中的头狼便盯着宗朔,且轻抬巨爪缓缓靠近,只待宗朔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要扑将上来一般。

正在这时,身后的刑武被黑熊拍了一爪子,痛叫出来,宗朔便一闪神,就在这个瞬间的时机,那巨狼他这地面猛的朝宗朔扑来,直直要抢夺他怀里的阿曈。

宗朔不知这野兽到底是何打算,但比不能拿阿曈去冒险,于是腿盆景乌骓,一人一马默契十足的闪身躲避,宗朔趁此机会抡圆了黑金大刀,让出刀背,巨力朝白狼砍去。

白狼在半空中一侧身,但宗朔太快,它躲不过去,于是索性张开犬牙森森的狼嘴,一口衔住将要披在身上的刀背。只是宗朔巨力,直接将白狼抡落到狼群中间去了,双方之间又拉开了距离。

头狼不知为何,也心有顾虑一般没有硬冲,倒是叫宗朔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异常极了,这狼竟不像寻常野兽,他望进了狼冰蓝的眸中,他察觉到了不该存于野兽眼中的智慧与思量。

头狼不再上前,他只是“想”了片刻,而后仰头嗥起来。只是能清晰的察觉到狼这个“想”的动作,叫他觉得既危险又难料。

听着头狼的叫声,众多正打的激烈的动物也停了下来,脱离人群隐到林中,但也不走远,谨防这些“人”跨过雾林这一道屏障。

阿曈也听到了狼嗥声,他觉得有些熟悉,渐渐的,便被狼从深睡中唤醒了。

阿曈刚要问是谁叫他,可睁眼便看到一众人马仿佛遭袭一般,甚至还有吐血的,少年一个激灵便在宗朔的怀中鲤鱼打挺,弹了起来。

恍然间就要跳下去先打仗再说,但却被宗朔拦住了,男人往林中一示意,阿曈就着宗朔的视线,一转头,眼睛便一亮,心中哎呦一声,这是东山里的哪只狼也离家出走了?这么不乖!

可再定睛一看,阿曈却不动了,他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白狼群,最后发现,里边他一个狼也不认识。

阿曈一醒,对面的白狼群便不紧绷了,他们喉咙间“呜噜呜噜”的,像是在说话,阿曈也“呜噜呜噜”的,少年说着说着,便从好奇到惊诧,再到不可思议,他拍了拍宗朔的肩臂,从马背上跳到地上,往狼群方向去了。

宗朔不放心,也下马跟在阿曈身后。没一会儿,阿曈便到了狼群中,他低头与头狼抵着头互相闻嗅,众人便也跟在首领身后,对着阿曈闻嗅。

至于少年身后跟着的大男人,狼们淡去把他围了起来,看守住了。

宗朔只觉得自己被这些大家伙来回挤着挤着,就离阿曈有一段距离了,他低头要与身边的狼发作,可紧贴着自己的狼还装傻,就贴着他的腿,仰着脸眨眼睛,赶不走,又下不去手打……

宗朔“啧”一声,深觉阿曈也没什么危险,这样相似的两样物种,男人甚至怀疑前边那个还在“呜噜呜噜”的少年,是这些白狼变的。

于是宗朔回头,朝身后刚刚经历的一场惊心动魄之战的部下吩咐。

“原地修整,轻伤外围戒备,重伤抓紧处理!”

众人得令,在群兽环伺的一小片空地上,整理伤情。

倒也伤的不重,除了斥候被巨蟒那尾巴抽的内伤外,其余便多是皮外伤,刑武掏出一只绿瓷瓶,谨慎的倒出一小粒,塞进了斥候尚且带着血迹的嘴里,斥候和着口中的鲜血,将药吞了,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过来。

狼群原本对阿曈也不甚熟悉,都是靠相互之间的气味来确定关系,主要是,它们没见过只有“一半”的狼神。这是怎么回事,它们也不敢认。

于是头狼闻嗅之后,便叫阿曈离开此处。

宗朔见少年皱着眉走出来,便问,“怎么了,过来我瞧瞧。”

头狼带着狼群眨眼间就隐没在浓雾中了,顺便将周围的一众猛兽也带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阿曈却对宗朔说,“它们不叫咱们进山去,说这座山已封,进山者格杀。”

刑武看着脸色比以往更苍白的斥候,有些气恼,“干什么?它们说的算吗难道,没名没主的地儿,怎么进不得!”

阿曈闻言,朝刑武略有尴尬的解释,“有没有名不知道。但主确实有的,这片山,是狼族主人的山,不叫外人进。”

这里白狼与东山的白狼很相似,但不同在于并没有东山他的“族人”们通人性,这些狼更像是守护的执行者,分毫不讲情面。阿曈很理解,这里不叫人进的初衷,他们东山,也是不叫人随便进的,那里是他的家,就像这里是它们的家。

但无法,宗朔的病还得看。狼语并没有人言那样具体的词汇,所以,说出来的话只靠大意领会,他刚才问山上有没有大夫,但这里的狼不理解“大夫”的含义,不明不白的没说话就走了。

阿曈跺脚,“咱们别打扰它们的生活,进去看看就出来!找一圈先。”于是阿曈仰头就又“嗥”起来,与白狼沟通,狼群回应,简单翻译就是:“大夫”不知道,进山不行。

但显然众人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忽儿扎合与宗朔打头阵,渐渐往雾林边缘处行进。于是,在踏出林子之前,又是一场恶战。

这回,巨狼没有现身,其他的猛兽却是前赴后继的。

眼见这样混战下去不行,阿曈伸手攥住一只飞往宗朔后背心的一只毒蜘蛛,索性,他眸色一变,一脚踏出雾林,站在高处的岩壁上。

出了雾林之后,四处渐渐有白雪覆盖,入目尽是重峦叠嶂与霭霭雪顶。

阿曈的身躯滚热,他呼出的气体都是白雾,仿佛在寒冷之地结成了冰晶。他站在巨石上,侧耳倾听这座山的脉动与生机,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动着。

少年站在蓝天碧空之下,眸子紧缩成一条进线,不自觉的拜了拜天地与山川,他口中说出喃喃的世间真言。

“我,阿史那·虞乐都思,在此言语。”

“兽,退!”

“山,开!”

真言带着世间一切定义的力量,滚滚如雷般,于天地山川之间传出好远,整座山都在“嗡嗡”回响。

天上的浓烈的日光越过乌云,披洒在少年身上,他整个人都散着光芒。

远处的山脊‘轰咔’作响,多时才停。而后,群山响起悠长又古老的狼嗥。

阿曈真言退百兽,开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