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曈只觉忽然间眼前一片黑, 自己醉醺醺的被男人用袍子裹的严实。

周围嘈杂的人声逐渐远去,他犹自挣扎了一会儿,但闻着口鼻尖宗朔的味儿, 便不动了, 老老实实的叫人横抱着。撤了力的小腿耷拉在宗朔强健的臂膀边,随着快步的行进颠簸直晃**。

少年昏沉沉的脑袋抵着男人的胸膛, 侧耳倾听着这副身躯中犹如擂鼓的心跳。

他喜欢听宗朔的心跳声, 喜欢在西风呼啸的夜里,趴到男人的胸口处,互相给予体温,融合气味。

只是,他还从没感受过宗朔胸口有这样急促的起伏,他用带着酒味的脑子慢慢思索, 宗朔怎么了呢?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不想给宗朔点灯。

生人不需要燃灯来指引魂归处, 他想宗朔能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才好。

于是在两人进帐后, 阿曈终于从帅袍中挣脱出来, 他喝的瞳孔有些散, 一脸的红晕,手脚也发软。

“宗朔你生气了么?别生我的气了,我老老实实的。”

说着, 少年呼出酒热的气息,浑身散发着山林中成熟浆果的清甜味儿, 哼唧着又倚在宗朔的怀里, 浑身仿佛无骨般的柔软、馥郁。

阿曈神思迷蒙的未曾察觉, 他此时贴靠着的人, 浑身僵硬,甚至屏着呼吸,一动未动。

赫连宗朔,流着皇族血脉的最后一个草原月氏,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都未曾动摇变色的男人,在这样一个酒香氤氲的良夜,他心神动摇,刀剑不破的防备与伪装初见裂痕。

他震惊的低头看着犹自在怀中撒娇的少年。

还有,少年头顶上,那一对尚且在胡乱摆动的狼耳朵!

狼耳洁白,毛发浓密顺滑,他低头呼出一口气,就见那双耳朵尖的细长绒毛,被自己轻微的呼吸吹倒了,而后摇了摇,很飘逸。

这让宗朔不由想起了少年那只金色长毛的头绳,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了。

人在极度震惊中,往往便会不由自主的思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下意识的抚平心绪。宗朔盯着这对毛耳朵,就开始思索起品种问题,什么狼是白耳朵呢。

如此,他垂在身侧的大手,指尖微微一动,刚刚,手中的细密绒实的触感,仿佛仍有残留。

宗朔缓缓碾了碾手指。

紧了紧嗓子,他才能发出尚且还算平和的声音,“你喝醉了。”

不料一听这话,还在他胸前晃脑袋拱蹭着的阿曈,忽而抬起头,那双竖直的狼耳朵随他的情绪而动,也忽的压低了,服帖在阿曈脑袋上。

“你才喝醉了!我酒量好着呢!”阿纳酿的果酒,他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好几坛子的,如今才喝了一坛,怎么可能醉?

看着仰起脸,鼓着腮帮子,大着舌头和自己争辩的少年,宗朔鼓动的心跳渐渐平复了。

这即便是个妖精,怕也是个糊涂的,成事不足,整日混饭吃罢了。

宗朔终于回过神,于是一双眸子在帐内来回一扫,便抬手朝案上的油灯扔去一把短匕首,如豆的火苗忽而熄灭,唯一的光源消失,帐中的一切便都隐藏进了暗处,唯有从帐门口透进来的明亮月光,斜映着两人。

阿曈对火光尤为敏感,烛火一熄,他立刻就伸手搂紧了宗朔的脖子。

“灭灯了,嗝,咱们睡觉哇!”他怎么好像是困晕了呢,仰头看男人的脸都有些重影。

正遭逢大变的男人却眉头紧皱,睡什么睡!他睡得着吗!

宗朔一犹豫,但借着阿曈如今迷糊的劲儿,还是将大手试探的按到了少年的脑袋上。只是他没敢直接碰耳朵,而是摸着阿曈的后脑勺,单单伸出一只手指,从那大耳朵的耳根处,微微拨弄了几下。

耳朵痒的来回动了动,不过少年也没在意,于是宗朔这才聚精会神的缓缓将手按在那对白耳朵上,来回揉了揉。

温热的,柔软的,痒了还要动一动的,男人终于确定,这个每日伺候在他身边小亲卫,种族甚异。

“你,你不是人?”

阿曈哼了一声,“你才不是人!”

说罢,他还有些愤愤不平,宗朔做什么要骂他!于是借着酒劲儿,阿曈一跺脚,使劲儿往男人的怀里撞去,心里决意要把这人撞个跟头!

宗朔所有的心神都在手中的这对耳朵上,于是根本没防备,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栽倒。但他身后摆着桌椅,直接倒下去必然要弄出些声响来。

阿曈撞的自己也迷迷糊糊,脚下也一飘,于是瞬间天旋地转,脑袋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宗朔的下巴,两人都“嘶”了一声,再睁眼,他自己就已经和宗朔倒在了厅里的凉地上。

阿曈咧着嘴趴在宗朔的身上,捂着脑袋直诶呦,“耳朵,耳朵!唔,好疼!”

宗朔尚且被撞的咬到了舌尖,口中有些腥甜,但他也没出声,躺在凉地上,径自抬手给少年揉耳朵。

过了一会儿,男人问,“还疼不疼。”

阿曈醉醺醺的被宗朔的大热手揉的可舒服!就哼哼唧唧的不让人撒手。

宗朔刚要起身,就听一阵有节奏的布料摩擦声,抬头,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就见少年的裤子后边鼓起一个大包,且还来回的动。

宗朔又吸了一口气!没等他分辨,躺在他身上的阿曈倒是先不自在的左右乱动起来。

少年把手伸到腰间,下意识的就解开腰带,要脱裤子!

“!”

宗朔早就被蹭的心浮气躁,眼见阿曈的裤子都褪到了大腿根,他立即倒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阿曈攥着裤腰的两只凉爪子。

“你干什么!”

阿曈呜噜噜的叹气,“难受,挤得慌。”

“哪挤得慌?”裤子那样肥大,平日连锅碗瓢盆都往里搁,哪挤得慌!脱什么裤子!

闻言,裤子后那大包晃的更欢了。

“那个,尾巴,尾巴挤得慌。”

宗朔心里又是一紧,就在抱阿曈回帐的这会功夫,他袍子里侧贴身的内衫都汗湿了。此刻宗朔仰躺在地上闭目不言,平息着翻滚的心绪。

最后,宗朔还是带着阿曈一起坐起身,而后侧过脸盯着屋内的暗处,双手把阿曈的裤子往上使劲一提,又摸索着给他系上腰带。

“不行,不行,挤得慌!”

见少年还要去解裤子,宗朔便一咬牙,有些汗湿的大手顺着阿曈的后腰朝下去,渐渐触摸到了绒毛。

他骨节分明,又带着厚茧的手指,缓缓的,将一条蓬松的毛尾巴,一寸寸的捋到了少年的裤外。

终于获得自由,于是洁白的大尾巴晃的更快乐了……

帐外的营卫们换班守卫,倒是大部分都去庆功饮酒了,唯有几个人依旧当值在岗。外头的人呼喝划拳,好不热闹,但将军的帐内却静悄悄的,连烛火都熄灭了。

“统领,今日将军是不是睡的有些早。”按照常理,他们将军虽然不爱喝酒,可在庆功之时也会到各营去走动,稳固战后军心。

就算是平时,他也不但睡得晚,还时不时深夜召开战略议会呢。

卫队统领瞄了一眼好奇的手下,而后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将军少眠,你是第一天知道吗,睡的早还不好,少操心,守你的岗!”

数落完人,过了一会儿,那统领也不自主往帐中瞧了瞧,没进去,只是站在帐外听了听,见帐内确实是安歇的样子,便不再打扰。而后副统领归来换岗,他调换了一波守卫,自己也去喝酒了。

今日大捷,连将军都安心入眠,他也该好好的喝上几壶烧刀子!

只是,帐内的将军,此刻正五内煎熬,并不能入眠。

“现了原形”的少年酒后很折腾,既不睡,还反复无常。

一会儿说,宗朔,你很好啊!再摇头晃脑的亲近一番。一会儿又变了脸,直指他是个煞星,是个混蛋,叫自己抄大字,被人知道了都笑他,有损狼神族的颜面!

只是如今情形异常,宗朔不敢托大,便直接把人抱到榻上,按住他的双手,隔着被,把人压在身下。

“睡!”

阿曈不睡。

身上不能动,他便仰着头,耸着小鼻子,贴着宗朔的脸来回闻嗅。鼻尖贴着鼻尖,阿曈迷迷糊糊的一乐,背着耳朵,晃头蹭了蹭。

终于,夜静,在平稳的呼吸声中,少年无意识的收回了身上的异象,回归正常的人身。

宗朔抱着怀中熟睡的阿曈,静静的看着。

气息交融,口鼻间处处弥漫着缱绻的薄薄酒气。发丝缠绕,肌肤间透过的体温像是春潮的溪岸。

眼前的人,是于刀尖滴落的蜜糖,馥郁的引诱着干涸的人。

宗朔的心脏,兀自沉重的搏动着,他有预感,自己如今正临崖边,多踏出一步,就无法再全身而退。

他不自觉的朝怀里低下头,缓缓凑近那在夜中摇摇欲坠的花瓣。

但最终,男人抿着唇,握紧拳头,错开了脸。

在还能回头之前,他克制的起身离开。

只留下榻上的嫩蕊,在暗夜中,独自细细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