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昭城主帅的小亲卫有些无聊。

宗朔一走,帅帐就仿佛空了,阿曈往日都要被支使的不闲脚,即便不端茶倒水,也要无事生非的与那人斗智斗勇一番,可如今大煞星不在,朋友们又都各自有营训与任务,他便落了单。

少年清早懒怠的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朝帐外一望,只见已然是正午过半,天光大亮。阿曈“诶呦”一声心中直叫糟,这个点,必是错过放饭了!

无奈,他只得迅速铺一铺被自己睡得乱糟糟的“狗窝”,而后便风风火火的抱着他那琼花彩绘的大海碗,颠颠的往宗朔的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近日刚修缮好,将军又不在营中,所以厨子并不开火,他正穿了甲,举着一口开豁的大刀,在后院里招式凌厉的训练一番。

正挥刀侧劈,一转脸,就远远的见到阿曈抱着大碗,脚步轻快的朝这边跑来了。那小家伙昨夜可能睡的并不老实,后脑勺的头发都还撅着,随着步伐一翘一翘的。厨子一笑,心道,看小孩儿这样子,怕是刚醒没赶上吃饭。

阿曈来到后厨修缮一新的院里,透过中院的小隔窗,便看着院里边摆着不少高高低低的簸箕,鼻子微微一耸,他就知道,簸箕里晾晒的定是鲜货鱼干、榛蘑木耳!于是不自觉的吧嗒吧嗒嘴儿。

只是看着耍刀耍的一脸汗的厨子大叔,阿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还要叫人家放下演练给自己做饭吃,可怎么开口哇!怪羞人的。

于是给宗朔做了十来年饭的富态厨子,就见这个军中难得一见的俊俏少年,隔着中院的挺高的窗棂,颇有些忸怩的抬起手,把那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端正的放在窗台上。他自己则把脸藏在海碗后边,只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闪烁的看他练刀。

而后,那双大眼睛仿佛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红着耳朵,也不说话,只伸出手指,“吱啦”几声,轻轻悄悄的往前推了推碗……

半个时辰后,阿曈油着手,油着嘴,蹲坐在小厨房的门槛上,如愿以偿的又吃到了将军的鸡!可真好吃!

吃饱临走前,那厨子又给阿曈塞了三只鸡,说是一锅煮的,叫他晚上当宵夜。

阿曈乖乖巧巧的朝继续练刀的厨子大叔道了谢,便带着鸡,转头去找此时应该下了卯的书生与阿云。

三人见了面,热热切切的坐成一团,意足的撕着酱鸡吃,书生又掰了个鸡腿给阿曈,“哪来的鸡?最近辎重营的伙房没去泰和楼买鸡啊。”他们营主管后勤辎重,伙房饭食,所以每日吃什么,营里的人都很有些消息。

阿云的伤也好了大半,胃口也好了很多,“嗯,且这滋味好像更好。”

阿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说了说自己“要饭”的经过。书生闻言却“嗨呀”一声,“军中真真是藏龙卧虎!泰和楼的那样级别的大厨都来参军了,足见咱镇国将军威名远播,阿曈你有幸身为将军亲卫,可要勤奋知学……”

余下两人都一脸波澜不惊的撕鸡吃,静静看书生抽风。毕竟都习惯了,大将军简直就是这柔弱书生眼中的战神!他每天都要如此抽上几回才算正常呢。

阿曈却暗暗在心中腹诽,也叫你去伺候几天你的“神”,好叫你清醒清醒,知道知道你那什么经天纬地大将军的险恶嘴脸!

只是说到这,阿曈又想起宗朔来了,在书生滔滔不绝的之乎者也中,少年散漫的想着,巡营都要做什么呢?又要走多远?不知道乌骓跑的累不累,对了!那人没把自己的坠子弄丢吧。

一桩一件的想着,阿曈心道,早知道,他悄悄跟过去看看就好了。

少年倒是想多了,他的坠子是没丢,不过,尧山不少守将的官帽子倒是丢了。

宗朔带着小队,午夜前便到了尧山,只是远远就见尧山门楼处的哨卫松散极了,仿佛在打瞌睡,他们已然快到尧山城门的护城工事边,都尚且没有人发现。

宗朔冷笑一声,朝身后一招手,只见萧冉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带着几个人,趁着夜色,三步两步徒手攀上城门,而后这骁骑营统领一言不发,直接将还再迷糊的哨兵一脚踹下门楼。

剩下的几人去开了城门,镇国大将军冷着脸,带着小队,从尧山城门处,**。

于是,等还在搂着营妓的守城官衣衫不整的从**滚下来,就见府门口已经灯火通明,城门处不知是谁竟在敲着列队军鼓。

城官刚要开骂,谁这么放肆!一抬头,就见一头极高大健壮的乌黑骏马,如从天降一般,越过府门口的层层守卫,那马蹄飒踏,几欲要踏在他的胖脸上!

而那个久闻其名的平成王镇国大将军,此刻正在骑在骏马之上,正满脸煞气的睥睨着自己。

尚且玩乐了大半宿,正浑身热汗的守城官,此刻却如临冰窖,瞬间连心血都凉了。

尧山城,夜半击鼓,火光亮了一夜。

此刻,天刚拂晓,巨大而火红的日轮从远处的荒漠上升起,模糊了天地的交界。

萧冉手拿着一封从城官的内室搜出来的信印,默默上了城楼,看着眼前沐浴在朝阳之中,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身火焰的男人。

“动静可以么。”

“差不多了,该知道的已然知道,该动的,已然也动起来了。”宗朔说完,一双眼睛还在望着那轮如赤血染就的朝阳,眼底也被映出了些许翻涌的血色。

萧冉看着宗朔,难得的多说了句话,“不然,点支香,压制片刻。”

宗朔一摆手,没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眸,隔了好半晌,才又睁开,眼底的血色已然退却不少,但依旧暗痕难消。

境由心生,同样的朝阳之下,阿曈就显得既生机勃勃又欢乐。今儿他起了个大早,与黑风说好了,要带着几个犬到处走走,肆意“标记”一番。

他自己也顺带散散心,毕竟,阿曈长这么大,也没有这样长的时间都未曾上山下河,着实有些技痒!

阿曈一溜烟的跑到城墙根,下意识的就要翻墙,然而刚要抬起脚,他就猛的一顿,心里回过味儿来。

不对啊!他翻的哪门子墙,做什么要偷偷摸摸!

他可是犬军统领!那大煞星亲点的“养狗官”,出城遛个狗,岂不是公差来着,光明正大!

阿曈收回脚,一甩小辫,叉着腰就往城门正门口去了。真别说,一路上朝阿曈行礼的人还不少。毕竟他在昭城中,大小也算个“名人”了。做主帅亲卫是一回事,再者,也不是谁都能单挑一群骑兵营的硬茬子,且毫发未伤。

只是阿曈见有人朝他行礼就别扭,别人弯腰拱手,他也要弯腰拱手还回去,可谁知道那人便弯的更低了!阿曈也只好再弯。

所以这一路下来,颇为“伤腰”,阿曈心中那股子劲儿一过,顿时觉得,要不下回还是翻墙稳妥些……

城门守卫见是阿曈来了,便都笑着行礼,“统领大人。”

阿曈连忙拜回去,“好啦好啦,莫要拜了,我要可要出城去了。”

说完,少年把手往身后不知什么地方一掏,便拿出一块通行令牌。巡防营依令开门放行。

出了城门,少年便如同游鱼入水,鸟归蓝天,撒着欢就跑到的胡杨林中。主城瞭望塔的斥候就见对面河边的胡杨林中,犬群不知是怎么了,炸窝了一般,瞬间便有一大群烈犬飞奔出林子。那犬群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没了影。

斥候小兵大惊,赶忙回头问他的卒长,“卒长,不好了,犬群跑了!咱们要不要把犬都追回来!”

犬军在军中颇为重要,且宗朔营中的犬,都是极优良的品种,哪一只放到外边都极珍贵,丢一只都不行。

可那斥候卒长却不急,朝远望了一眼,敏锐的眸子就捕捉到了跑在犬群之前,引领犬王的少年。而后便朝手下那一摆手。

“慌什么!那是犬军的统领大人在练兵呢。”

说罢,那卒长看着那一大群往日凶的不行,但眼下却一个个都跟在少年身后俯首帖耳的大犬,直咂嘴。而后心中更加佩服他们大将军了。

真是知人善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