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这人算得上心思缜密,能力超群了,摊上个不管事的峰主,宝元峰一应事务全落在他这个大师兄头上,大到弟子们穿衣住行,小到他们吃喝拉撒,各种琐事加起来,他都处置得妥妥当当,井然有序。

可饶是他再能干,再聪慧,虞小墨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把他整不会了。

他正抓耳挠腮着不知如何回答好,耳边却传来丘言朗朗之声。

“稻子乃多年生灵植,无需播种,每颗苗约十株稻穗,每株一百粒米,一日可收三次,如此一天下来,二十棵稻子约有一斤的产量。”

丘言对着手里的小本本一五一十的念着,“小麦也是多年生,但是它一棵也就三到六株穗,每株穗只有三十粒麦,所以产量少了稻子一大截。”

虞小墨听得仔细,得知两种植物是多年生的,先是微讶,后来获知详细产量,更是吃惊。

这产量以一棵来说其实并不算低,在现代农业发达,粮食高产的情况下,保底也就这个数,以它们如今的生长情况,都能有如此成效,真的很不错了。

“那你们为啥不试试繁殖稻麦,再种多一些呢?”虞小墨困惑。

“试过,但是不行。”陪在虞小墨身侧的红蕖说道:“很久以前我们就想扩大稻麦的种植范围,但是这些种子刚出了芽不到一天便齐齐枯萎,各种手段我们都尝试过了,没有一种适用于稻麦。”

“古籍上对稻麦的记载又十分稀少,都没说该怎么打理,大家为了种好它们,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伺候得十分小心。”小绿也皱眉回忆着,他们宝元峰接手这批作物时其实并不顺利,毕竟从来没有照顾灵植的经验,就算前人留下了种法,他们也好一顿折腾。

虞小墨明显一愣,“那这几十棵又是哪里来的?不见得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是一位师祖从秘境里带出来的。”红蕖说,“当时与他同去的还有位太初长老,他们是至交,一起在秘境中发现了这些灵植,合力斩杀守护妖兽后将它们带了回来,师祖以示公平,便与那长老各持一半,就连这种植的法子,也是这位长老传授给师祖的,师祖当年深信不疑,回来就交托门中弟子好生照料。”

“虽然后来与太初生了嫌隙,这种植法子却留了下来,而今稻麦已然成了琼山贵重的主食。”

她深深看了虞小墨一眼,“所以师妹,你若是察觉有什么不妥,但说无妨……”

虞小墨吸了口气,认真点头,依次把两种植物的习性娓娓道来,越说小绿和丘言的脸色越白,真真是没料到这百年来他们的种法错得如此离谱。

“那师妹可知补救的办法?”红蕖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比起其他弟子,她还算镇定。

虞小墨瞧大家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反倒笑了一声,宽慰道:“你们也别紧张,办法是肯定有的,而且这俩灵植本身抗性就强,暂且问题不大。你们今日起别给小麦浇水了,等土壤自行吸收多余水分就成,而水稻需要挖渠引水,这个我们明日再动工,不急于一时……”

家里老人说过,水稻用水很讲究,水多了或少了都不利于生长,所以这渠怎么挖,她还得回去根据土壤性状画个图规划规划。

丘言没因为虞小墨的话而感到轻松,他抬眼看了圈辛苦种植的稻麦,艰涩开口,“师叔,它们没办法繁殖,是不是……”他一哽,才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没种好的缘故?”

“啊?”虞小墨惊讶,“不是啊,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以前你们说过,稻麦是琼山独一份的对吧?外面也没有流通是吧?”

“嗯。”丘言点头。

“而红蕖师姐又说,当年太初境也得了一半灵植,但是他们从未拿出来卖过,不觉得奇怪吗?据我所知太初千年来一直垄断农商市场,对各项盈利很是看重,稻麦这等主食市场占比肯定不小,他们更不该放过才对,却至今未有行动,这是为啥呢?”虞小墨本怀疑是谁误导琼山瞎种一通,可一听与太初有关,就歇了这念头。

小绿和丘言摇摇脑袋,“不知道……”

虞小墨睨了他俩一眼,“笨!因为太初同样没有繁殖成功呗!他们这么势利,真要种成了怎么可能不卖?所以这和种植方法多半没什么干系,应该是作物本身的原因。”

太初都是植灵,最擅耕种,连他们都没辙的作物,谁还有本事种好呢?

小绿和丘言这么一想,顿时好受了些。

“可是——”虞小墨拖着音,喃喃自语,“若是如此,那师姐说的谷又是什么植物?”

她面向红蕖,问:“在我老家,水稻与小麦便是属于五谷,若是朱辰未流通二者,这谷道中的谷字又是从何而来的?师姐可能解惑?”

“是黄米。”红蕖莞尔一笑,“圆圆的,颗粒很小,同样有一簇簇穗子的小黄米,再加上赤豆,二者并称太初双谷。”

哎呀!这里还有赤豆啊!虞小墨眼睛一亮,继而又问,“那外头怎么料理的?煮的还是蒸的?有没有赤豆沙呀?”

红蕖蹙眉摇头,“没听说过什么豆沙,琼山之外同样是炒着吃的,只有个别地方,炒了以后拿来泡水喝。”

“……”

不是,怎么这儿的人吃东西都这么非主流呢?

虞小墨再次哑口无言,她抬头看着满山盎然的绿意,不解极了,“我早就想问你们了,就算水稻和小麦量少,白菜也填不饱肚子,但这儿到处都是山珍野味、奇花异草,你们怎么不摘点来改善下伙食呢?就像香菇、木耳之类的,炖汤可以提鲜,地里的小葱也能增香调味,早上我还在半山腰瞧见那……”

她细数近日来发现的野菜,能吃的真不少,却从无人问津。之前她心系任务的事,所以看在眼里也没问,这会儿既然要整顿农耕,那就把问题一起拎出来捋捋。

“小师叔,我们也早就想问您,您拿来煮菜汤的香菇和木耳,真的能吃吗?”小绿也有不解,“朱辰除了太初灵植,其他各地的植物都是带有浊气的,而浊气不像杂质可以用灵识辨别,我们根本分不清哪些植物里有,哪些植物里没有,所以只要古籍上未曾记载的,大伙儿都不会贸然食用。”

“所以师叔,香菇和木耳可能也含有浊气,您知道吗?”小绿犹犹豫豫,又问了遍。

虞小墨被问懵了,特喵的,她根本不知道浊气的事儿啊!她急急看向红蕖,问:“师、师姐,误食有浊气的植物会怎么样?”

“浊气不像杂质是直面影响体质血脉的,它是一种念,只会影响道心的念。”红蕖微笑道,“但是这个念成恶成善因人而异,会不会在渡劫时影响心境,也没有定数,只要道心稳固,吃与不吃,又有何妨呢?大不了就是历劫时被心魔侵蚀,以身入魔罢了,师妹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天你烤的菇子我不也吃了很多么?”

我靠都以身入魔了!还没什么大不了!?

虞小墨有点吃不准师姐的底线在哪了,但听了这番话,她也有了新的头绪。

其实这三天爬山她也不是光顾着发呆,沉淀情绪的同时也顺道挖了不少菜,可除了香菇、木耳《致富手札》有反应,其它都没被采纳,她还奇了怪了,好好的菜咋就不算数呢?现在想来问题可能就出在浊气之上。

要找十种野菜是容易的,但要找十种不含浊气的野菜——

虞小墨抬眼望着层层叠叠扎堆的绿,瞬间头大如斗,她抹了把脸,生无可恋道,“放心吧诸位,香菇和木耳应该是不含浊气的,咱也不用担心入魔那些事儿,不过你们之前为啥不说呢,第一次给你们煮香菇木耳,你们干嘛傻傻的吃了呀?就不怕我害你们?”

“因为相信师叔啊!”小绿粲然一笑,“师叔既然能将煮饭的法子毫无保留地传授我等,又怎会有害人之心呢?况且红蕖师叔也说了,只要道心够稳,那么点浊气谁当回事啊?”

虞小墨感动了,“好师侄,以后师叔罩着你们!”她知道小绿等人平时背着她吃得很节省,却从来没短缺过她的食物,他们对她的好,虞小墨一直记在心里。

一行人说说笑笑,又陪着虞小墨去白菜田察看,却见有几块土壤被翻得一塌糊涂,菜叶被踩得稀烂镶在泥里。

“这是什么情况?”虞小墨蹙眉问小绿。

“估、估摸方才木灵峰的人来过,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经常如此。”小绿笑答,袖里十指却渐渐收紧。

虞小墨见他面色似有惧意,内心疑惑,便看了红蕖一眼,以示询问,红蕖则抿唇,摇了摇头,虞小墨垂眸不再多言,绕着菜田又摸了几圈,就打算回宝元峰了。

“对了,上次交代你们去订的石磨做好了吗?”之前吃过杂粮饭,她就画了张图纸交给小绿,这么多天了,应该都弄好了吧?

“昨个刚取来,王师兄说这玩意儿前所未见,所以多花了几天琢磨构造。”丘言憨厚一笑,高大的身形慢了一步跟在后面,不论虞小墨走得快还是慢,他都维持这一步之距,未有差池。

“那成,快回宝元峰吧,师叔教你们和面做疙瘩汤!”虞小墨咧嘴一笑,定下了今日的晚饭,“丘言,又得麻烦你用纸鹤带我一程了!”

“不麻烦的……”丘言面上一热,正准备掏出纸鹤——

“等一下!”小绿用手一挡,挤到虞小墨跟前,“师叔,纸鹤坐着多磕屁股呀,不如让我的仙鹤带您上去吧?”

越是和虞小墨接触,小绿就越发崇拜她,总想在她面前脱颖而出,得她刮目相看,可机会总与他擦肩而过——

想到这,他挑衅地看向丘言,心机言!看着平时老实巴交的,私下里却把收成的事记得这般清楚,不就是想在师叔面前表现自己吗?呵,方才是他没防备,被抢了先机,这回可不会再错失了!

丘言:???

虞小墨则在想,纸鹤真挺磕屁股的,每次躲在后座,鹤尾巴那条折线总往她股缝里卡,飞起来一凸一凸的,确实不太好受。

“那好吧,就麻烦小绿了。”她欣然应允,肉乎乎的仙鹤,坐感应该不差吧?

“得嘞!”小绿立马朝天吹了个哨,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黑点从远到近,飞快地……跑了过来?

嗯?不是说仙鹤吗?难道她听错了?

虞小墨好奇看去,等黑点越放越大,形象越来越清晰,地上的烟尘越来越喧嚣,她再次沉默了。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一只仙鹤是用跑的啊我去!!!

“小红来,快和师叔打个招呼!”小绿兴奋地牵着仙鹤到虞小墨跟前,仙鹤小红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见了陌生人也不怯场,梗着脖子仰天一声,“昂~~”

麻蛋,这妖娆的叫声又是怎么回事?咋鹅里鹅气的?

虞小墨此刻已经无法直视这只小红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鹤。

照理说鹤应该是仙气飘飘,又轻盈又高贵的对吧?

可看看这只小红,它腿不够细,脖子不够长,身上羽毛灰不溜秋,翅膀上则光秃秃的,寸毛不生,这个配置搭上一对死鱼眼,整一个穿着无袖拉毛被芯的不良少年,气焰嚣张的不得了!确定这是仙鹤,不是其他物种吗?

小红看虞小墨在打量自己,仿佛不好意思地撇过脑袋,用喙啄了啄小绿的头发,小绿了然大笑,“啊哈哈哈,小东西居然害羞了,哎呀别怕,师叔很和善,你过去让她摸摸你可好?”

小红不听,更加用力地啄他头顶。

“哎,真拿你没办法,师叔不好意思,它就是太粘我,总喜欢和我腻歪,每次一来都要和我蹭上会儿才罢休呢。”小绿笑嘻嘻解释,语气里满满的宠爱。

虞小墨内心无力吐槽,兄弟,你把头顶留下的血擦一擦,会更有说服力呢,还有你确定不阻止它一下吗?你顶部的头发已经秃了一块啊!都快变成地中海了啊兄弟!!!

“绿、绿啊……”她颤声说,“既然它这么离不开你,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行吗?我想了想,还是坐纸鹤上去比较合适……”这鹤谁敢坐就出怪了好吧!

谁知小红突然甩过来个眼神,又狠又犀利,粗壮的腿迈了一步单膝跪下,一头伸到虞小墨面前,“昂~~”叫得爸气十足!

小绿欣喜,“师叔!它这是邀请您坐呢!小红是红鳞鹤的头子,可骄傲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它跪下让人上的,师叔您快坐上去试试感觉!”

虞小墨咽了咽口水,骑虎难下。

“不用了。”这时红蕖淡淡出声,“小师妹由我带着便好,她怕高,我会背着她一路走上去,不用你们费心载她了。”

小红惊怒!脖子一甩侧首看去!是谁!居然敢和它抢生意!

红蕖眼神倏然一凝,冷冷回看它,小师妹就连她都没有载过,就凭你这只杂毛鹤,毛都没长齐,也配?

杂毛鹤小红在凤凰强势的威压下,瞬间败北。

作者有话说:

小红点烟:来一首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