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亡计时
“宋姐？”她略一分神，很快低头踹了一脚跪在身前的男人，“快点铐上！磨蹭什么呢？”
见男人戴上手铐，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宋柯已经赶到她跟前。
“宋姐你怎么过来了？”卿清注意到宋柯的脸色很难看，不禁问，“宋姐，你没事吧？”
“没有，我没事，是莉莉出事了。”
“莉莉？莉莉怎么了？”
“她被人抓了！不止她，他们全班人都在那辆车上，车上还有炸弹！”宋柯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别急。”卿清低声安抚她，“告诉我他们在哪儿？然后你打给小五，他们就在附近！”
宋柯手指哆嗦着指向前：“就在前面公路上……”
“行，我找个地方把他锁上就过去。”
卿清冲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吼道：“起来，跟我……”
她话没说完，宋柯突然从后面用毛巾捂住她的口鼻，七氟醚的气息迅速侵占了她的呼吸道，卿清奋力挣扎起来，宋柯的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
宋柯哭着说：“对不起卿清，对不起……莉莉在他们手上，我不能拿她冒险……对不起。”
卿清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的是宋柯哭花的一张脸——无措又愧疚。
她没办法不去怪宋柯，可卿清也觉得，她真是个可怜人，被抓住软肋的，都是可怜人。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想，人呐，真是脆弱啊！
卿清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她觉得很冷，缓慢地睁开眼睛，微弱的一线视野空旷辽阔，随之苏醒的身体感觉到刺骨的寒风，她觉得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冻僵硬了。
她被绑在楼顶，身上绑着炸弹，多熟悉的画面，就像一场迟来的梦魇，几只麻雀如同看客，叽叽喳喳地在围栏上落脚。
“卿警官，你好啊。”
冰冷的刀刃挑起她的下巴，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占据了她的视线，这张脸上刀疤和手术的痕迹交替覆盖，已经抹去了他原本的样子，但卿清几乎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就认出了他。
两年前的夜里，也是这个声音，惋惜地告诉她：“……等着给你父亲收尸吧。”
“你是马山？”卿清吐出几个字，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得厉害，舔了舔，有血的味道。
“这个名字，我早就不用了，周平青那个狗日的出卖老子，我要他身败名裂！”他凑到卿清跟前，低低笑起来，“卿警官，我见过你两次，第一次是两年前，第二次，在雷州，多亏了你们局长跟陈队长帮忙，不然呐，我早就去见老卿警官了。”
卿清死死盯着他，浑身发抖，猩红的眼里是恨不得把他抽筋剥皮的恨意。
“想杀我呀？”马山大笑，往前面指了指，远处荒地里停着一辆客车，两个男人在附近看守，马山轻眯起眼睛，感慨地说，“那里面都是小孩儿，你说巧不巧？还有个小姑娘，正好是刑侦队法医的女儿，我只往她那张小脸上划了一刀，她妈妈立刻就哭着说帮我……”
“你无耻！”卿清愤怒至极，反而冷静下来，她看清眼前的情况，楼顶除了马山，只有刚才那个束手就擒的男人，他拿着她那把枪守在上来的楼梯口。
卿清自己身上还藏着另一把枪——楚西辞留给她的，当时她怕被警队的人察觉，便将枪藏在衣服里衬内，外面套上厚外套，不仔细搜查很难发现。
“三十几个小孩加两个老师在我手里，那群警察正凑在一堆想对策呢，我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被老子耍得满城找车呢，哈哈……除非老子平安离开，不然他们就只能等着收尸！在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之前，咱们还有时间玩一玩。”马山慢悠悠地伸出手，启动她身上的炸弹定时装置，四十分钟倒计时开始，“两年前，我给了老卿警官一个活命的机会，公平起见，我也给你一个。”
他从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
“让我看看你的紧急联系人……对了，你爸手机里第一个号码就是你的，你这里……哟，沉默先生，外号啊？真他妈难听。”
马山看一眼卿清，拨号过去，点开扩音键，放在卿清耳边。
响铃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卿清呼吸渐渐急促。
不要接，不要接……
她在心里不安地祈祷。
手机铃响第三遍，戛然而止，那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平淡低沉。
“卿清？”
卿清张了张嘴，仿佛心血堵住喉咙般，发不出声音。
马山接起电话。
“你好，看起来你跟卿警官很熟嘛……”
“让我跟他说！”卿清大叫起来，看着马山，软下语气哀求，“求你，让我跟他说。”
马山迟疑了一秒，无所谓地将手机挪到她嘴边。
“楚教授，我是卿清。”卿清平静地看着四周，“荒地，杂草，绿山，一排老楼房、电缆线、两个老式的变压器……”
马山猛地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臭婊子！”
猛力一巴掌抽向她的脸，卿清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
“楚西辞！救那些孩子！”
楚西辞最后听见卿清一声声嘶力竭地尖叫，通话就此中断。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寸寸收紧，情绪很快沉淀下来。
电话那边有风，但四周没有回音，不是非常高的地方，应该是三四层楼的楼顶，很空旷。他还听见了麻雀的叫声，加上卿清眼睛所看见的信息：荒地、杂草、绿山、一排老楼房、电缆线、两个老式的变压器……
楚西辞轻闭上眼睛，大脑神经如同一条条高速公路，成千上万的信息在其中穿梭，整座城市的历史和近年来城市建筑的变化，在脑海里如同不断更迭的电影画面一一闪过……楚西辞眉头突然一紧，大脑里的信息停止流动，定格在一处。
他睁开眼睛。
“找到了。”
卿清往地上啐了一口，嘴巴里满是血腥味，但她心里忽然觉得很平静。
眼前好像能看见父亲的身影，面带微笑看着她，她笑起来，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里好像住进了老卿的灵魂，她第一次真正对两年前父亲经历的那个夜晚感同身受。
如果当时被挟持作人质的是她，如果老卿为了救她放跑这群人，她才会真的怪他。
她没做错，她不用愧疚，她跟父亲一样渴望活着，可是有些事，比自己能活着更重要，她相信楚西辞能懂她。
下一秒，她被马山揪着领子从地上拖起来，另一边脸又挨了一耳光。
卿清觉得耳朵里满是气流的嗡鸣，她的头变得很重。
不行，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她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让眼前的视线更清晰一些，她被捆绑在身后的手用暗劲挣扎，但绳索绑得很紧，几乎不留空隙，除非……
卿清暗地里吸了口气，用右手握住左手拇指，用力掰断……撕心裂肺的痛让她额头上渗出冷汗，她咬破了嘴唇，努力遏制住胸腔里翻涌的想要喊出来的痛苦。
“强子，枪给我！”马山吼了一声。
被叫做强子的男人立刻递上手里的枪。
“哥，现在就打死她吗？”
马山用枪顶住卿清的头，狰狞过后的表情放松下来，冷笑从嘴角溢出。
“你们父女俩真的是一个德行，连看我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不过你不要忘了，你当初既没有抓住我，也没有救出你爸，你以为现在凭着你一两句话，那个什么先生就能找过来？”
“对。”卿清直视着他，无所畏惧的目光自信得让马山变了脸色，“他会救下人质，也会抓住你。”
她相信楚西辞，她相信他能懂她的选择，她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说的话，无论从前、现在……只要她活着，她就一直相信。
“好！”马山脸上笑容变得凶狠嗜血，“那老子也没工夫陪你玩……”
卿清听到自己头顶的枪被拉开保险的声音，她知道没时间了，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掰断左手食指。
几乎就在同时，她奋力起身狠狠撞上马山的肋骨，这突来的一击替她赢得短暂的时间，卿清双手从绳索的束缚中挣脱，但一双腿还被捆绑在一起。马山从震惊中回过神，怒火更甚，他举起枪射击，卿清就地倒下，右手迅速取出枪，拉下保险、瞄准、射击，一枪打中马山持枪的手腕。
“啊！”
一声惨叫，枪脱手。
卿清沉稳地射出第二枪打中他的大腿，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卿清稍松了口气，左手剧烈的疼痛，让她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强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他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卿清一移动枪口瞄准他，他就立刻跪下了。
“别开枪，别开枪……”
“手铐呢？”
“在这！在这！”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铐和钥匙。
卿清厉声命令道：“自己把自己铐在楼梯上，钥匙扔下去！”
看着强子做完这一切，卿清才放心地瘫倒在地，捂着手惨叫一声。
“痛死了！”
马山就倒在她旁边不到两米的距离，整张脸因为疼痛扭曲变形，看上去分外狰狞。
卿清爬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在拨通楚西辞的号码之前开启了手机定位。
铃声刚响起，那边迅速接听。
“卿清？”
“是我，还活着。”卿清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望向远处的荒地，有个人影在靠近，应该是马山的同伙听见枪声赶过来看情况，她闭了闭眼睛有点无奈地告诉楚西辞，“我忘记装消声器了。”
“……受伤了吗？”
“小事，你怎么样？能确定孩子们的位置吗？”卿清低头看一眼绑在自己腰上越走越快的计时器，上面密密麻麻缠着六七根颜色不同的线。
“已经通知警察了，我去找你。”
“我就知道你的脑袋比地图管用。”卿清舒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不用花时间来找我了，我自己已经搞定了，就这样，拜拜。”
说完，不等那边回答，卿清立刻挂断了通话。五颜六色的引线交缠着死死地捆绑在她身上，要想解开就必须弄断，但弄错一根就会立即引爆，现在她只剩下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