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私人时间

“哈哈哈哈!”马山忽然大笑起来,“是不是看见时间越走越快了?这是感应计时器,你随便乱晃或是想把它拆下来都会让它加速爆炸,哈哈哈哈,当年你没时间救你爸,那个男人也不会有时间来救你。”

卿清看一眼汇集在他身下的那一摊血水,平静地握紧枪:“放心,死前一秒,我一定先送你上路。”

她回头看一眼被铐在旁边的强子。

“至于你,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强子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她听见他的哭声。

“我想去见我妈……”

卿清说:“别急,你妈要是知道儿子没了,也不会让自己孤零零地活太久的。”

她看向马山。

“02年那场大火里,你究竟拍到了什么?”

马山低低地笑起来,因为持续的失血,他的脸色变得青白。

“我拍到了,一个为了升职的副局长,把同事拖进大火里;还有一个为了保职的队长,见死不救……都是警察,廉洁得很呐!”

卿清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沉默让她每一次的呼吸都更加压抑。

深冬的天暗得很快,几分钟的时间,卿清能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天色愈加深沉,她看见警灯在不远处闪烁,耳朵里仿佛听到一群孩子获救的声音。

这期间小五打过电话,但她没有接,楚西辞没有打来,坦白说,她觉得有点失望,不过这样也很好。

还有马山的同伙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

似乎,大家都在等死。

时间还剩下三分钟的时候,卿清听见脚步声,匆忙而沉重,应该是马山的同党赶过来了,她举起了枪,用最后的力气瞄准楼梯口。

“给你时间,滚!”她沉声说。

那脚步声微微一顿,很快又更加急促地响起,卿清皱了皱眉,准备开枪,却看见楚西辞的身影,梦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过来了?你快走!别陪我送死,不值得!”

楚西辞从头到尾都没出声,蹲在她身前动作极轻地检查绑在她腰上的炸弹。

只剩下一分钟五十秒。

卿清急起来:“我让你走你听到没有!你别犯傻,你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别动。”

楚西辞单手扣住她的肩膀,他发现这个计时器感应到震动会走得更快。

卿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红了眼眶却破涕为笑。

“楚西辞你是不是疯了?”

楚西辞抬眼看她。

“卿清……”

“你找到那根线了?”卿清喜出望外。

“没有。”楚西辞说,“我们赌一把。”

他目光镇定平和得不可思议,卿清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像回光返照。

“好。”她点头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咱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好歹也一起死了。”

楚西辞微笑了笑。

“白线怎么样?”

她喜欢雪,对白色也是情有独钟。

“好。”

卿清用力点了一下头,

在最后三秒,楚西辞果断扯断了白色的那根线,卿清几乎是本能地抱住他,时间就此定格,但几秒钟的静谧过后,她并没有听到那声巨响。

“赌赢了。”楚西辞在她耳边说,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笑意。

卿清松开手看着他,心脏在这样刺激的劫后余生里狂跳不停。

她还活着,和他一起活着!

“楚西辞……”她单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特别想嫁给你!”

“我给你时间冷静一下。”他抬了抬嘴角,低头去解她腿上的绳子。“小五他们马上就过来,我改了航班,现在去机场应该还能赶上飞机。”

“楚西辞。”卿清抓住他的袖口,认真地看着他说,“让我去帮你。”

他静静地看了她两秒,忽然倾身向前,蜻蜓点水般,轻轻在她嘴唇印上一个吻。

“抱歉,恨嫁小姐,接下来是私人时间。”

楚西辞没有直接去机场,他与卿清道别后,驱车往某个方向一路飞驰。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楚西辞沉默地盯着前方路面,暗沉的夜色仿佛融进了他深如古井的眼睛里,眼底沉郁得像一摊化不开的墨。

黑色轿车在精神病院门口停下。

那女人的病房他只去过一次,但他凭着绝佳的记忆毫不费力地在住院楼里找到了那间病房。深长的走廊里,天花板上折射下来的灯光惨白,空气似凝了层霜,他站在病房门口,一身清冷。。

女人站在门后,面朝门上那一小扇玻璃窗,她看着他走近,转过身。楚西辞推开门,跟在她身后。

“我是来道别的。”他说。

女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她在床沿上坐下,手摩挲着旁边的床单,抬头看他一眼,淡漠到有些无神的眼睛,跟他很像,跟她……更是相似。

楚西辞在她身旁坐下。

“我要去美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他看着她的脸,笑了笑。

“你和我母亲很像,我不是指外貌,是说神态,你们非常相似,她活着的时候也常常是这样一言不发,我很享受跟你相处的时间,在你身边我觉得很放松很平静。”

女人依然没有开口。

楚西辞看了眼时间,他还可以在这份难得的静默里待十五分钟。于是,他也没有再说话。时间一到,他站起身,没有说再见,只是朝女人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你妈妈,”女人张了张嘴,从嗓子里发出轻柔细弱的声音,“她死前,一定很愧疚。”

楚西辞脚步微顿,回过头,女人瘦如枯枝的手臂缓慢地张开,他走近,俯身完成了这个拥抱。

女人身体极瘦,十分单薄,他的手掌几乎可以覆盖她大半个后背。

“我一直以为感情是多余又累赘的东西。”楚西辞轻叹了口气,“但很幸运,有人让我意识到,没有感情的人生才是残缺的。”

话音未落,他凌厉迅速地抓住女人在他背后举起的手,纤细的手腕几乎能被他轻易捏碎,楚西辞轻瞥一眼她握在手里的注射器,看着她渐渐狰狞起来的脸。

“当然,我说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你。”他凑近她,方才的温和神色已经**然无存,“我给过你两次机会。”

女人笑起来,那张皮包骨的脸变得凹凸不平,在灯光下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怕。

“你早就发现了?”

楚西辞冷冷一笑:“是什么让你们以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就足够迷惑我?”

“你跟他一样,都没有感情!”女人面目狰狞,声音凄厉。

“不。”楚西辞同情地看着她,“我得到过温暖,我爱人,也被爱。”

他取下她手里的注射器,把针头慢慢地推进她的血管里,神情再一次变得温柔起来。

“我保证,会让送你来的人付出代价。”

楚西辞将女人犹带温度的身体抱上床,像照顾一个熟睡的病人,替她盖上被子,熄好灯,然后走出病房。

外面寒气逼人,他抚了一下脖子上米白的围巾,大步离开。

美国时间,凌晨四点。

重返学校,楚西辞并没有故地重游的怀念心情,他快速走进一栋宿舍楼,找到他以前住过的房间。

锁没有换,也没有新人住进来。

他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里面的东西被翻得很乱,连被子都被撕成了几片,衣柜被人一脚踹烂——看来是费了一番工夫也没找到需要的东西,找东西的人很愤怒。

从房间内被破坏的程度来看,那件东西体积应该不大,且容易收藏。

楚西辞从宿舍楼里出来,打车前往三十六街道,那里位于Tomas教授家所在的四十三街道后方,楚西辞下车穿过一条小道,对面就是教授家的后院。教授的房间在二楼,现在窗户是半敞开的。

他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助便利店里给自己买了杯热咖啡,喝完后穿过马路,等待一个无车无人经过的时机,快步走近房子。他清楚怎样避开埋在院子里的报警器,教授当初在设计的时候还特意问过他的意见。

一楼有人影走动,楚西辞小心避开了,他从外面的消防梯爬上二楼,由窗户进入Tomas教授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楚西辞摸了摸床单和被子,都是新换的;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摆放得并不整齐,但教授生前是个连领结都不允许有一点歪斜的人……

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教授的电脑,看来电脑应该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里。

楚西辞背贴着墙壁小步却快速地移动身体,很快便顺利地进入没上锁的书房。

教授的电脑就在书桌上,但电脑已被人恢复出厂设置,没有留下任何可查询的线索。

不过总会有破绽,没有谁能做到天衣无缝……楚西辞的目光在书房里四处巡视,巨细无遗。很明显,在他来之前,教授的书房和卧室一样,都已经被人翻过一遍,但来人依然一无所获,他暴躁且愤怒,这点从台灯后面墙壁上的砸痕可以看出来。

楚西辞注意到地板上的痕迹,这一处地板刚被擦洗过,比其他地方要干净,但上面有一道刮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上面划过去,窗帘下面有一点咖啡渍,旁边的地毯上也有一点。

他趴低身体凑过去闻了闻——Folgers,是教授最爱喝的咖啡……

楚西辞视线一转,落在书柜上,柜子里的书都有被翻动的痕迹,他的注意力被整齐堆放在最下层的论文吸引。

Tomas教授自任职以来,每年都会把他认为最优秀的学生论文留下来进行收藏。

楚西辞走过去翻了翻,翻到他这一届的学生论文时,发现唯独少了自己的。

这时有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有女人在上楼,她正一步步走近书房,楚西辞在她推门进来之前迅速钻出窗外,一只手隐蔽地抓住窗沿,一只手随身子紧贴着窗边的墙壁,两只脚险险地踩在窄窄的平台上。

他小心地侧过头透过飘窗往内望一眼,看不清人脸,但从身形上判断,来人应该是Molly,她在屋内走动着,似乎是来取什么东西,楚西辞小心翼翼地蹲低身体,在她从窗前经过的时候,迅速看了一眼她**的脚踝,那里有一个月牙形的文身……她在屋里停留了一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