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多数直男一样, 霍存屿很少把爱宣之于口,但他有更浪漫的表达方式。

——除了玫瑰, 还有音乐。

许柠的手机里珍藏着一段音频, 那是二十一岁生日时霍存屿送她的礼物。世人对架子鼓的理解,大多是诸如热烈、激越之类的词。但其实不然。

那段音频与Foggy Island其他原创曲目不同,是一段纯音频, 吉他占主导, 架子鼓只作为配角。所以整段音频并不激昂,而是轻柔婉转的。

记得她曾问过霍存屿, 怎么不填词呢?

霍存屿只是笑笑, 说他只懂乐律不擅文字。

许柠对此完全不信,她看过他写的课题报告, 不似寻常工科生那般文字生硬, 他的文字如他本人那般, 鲜活有力量。

不过只有音律便也足够, 她能完全感知其中蕴藏的感情。

空气中漫着流沙玫瑰的沁香, 舒人心脾。思绪飘渺回转,盛着湿意的眼里印出温柔颜色, 心底的玫瑰无声绽放。

霍存屿的衬衫衣领被泪水浸湿, 等他换好衣服从休息室出来,见许柠还愣坐在沙发上,便走过去摸摸她的头,“走了,去吃晚饭。”

然而许柠纹丝不动。

霍存屿绕过沙发坐到她边上, 正想开口, 许柠忽地转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 微肿的鹿眼清澈含情。

“怎么......”

话没说完, 眼前人已然凑过来,柔软的唇先是碰了碰他的唇角。在他呼吸顿住之时,轻轻挪蹭。

微凉的唇将火焰点燃,霍存屿一手揽抱她的腰,覆身将亲吻加深。

冷冰冰的真皮沙发被两人的温度传染,变得炙热绵软。晚霞从落地窗漫进来,洒落一地,静谧的办公室里只余缠绕的浓重呼吸声。

好在霍存屿理智尚存,想着某人今天情绪波动太大,没舍得动她,只是把人抬抱起,轻轻松松与她换了个位置。

许柠乖顺地趴在他身上,脑袋和手却一点不安分,东碰碰西蹭蹭。霍存屿被勾得心火蔓延,攥住她捣乱的手,喉结轻滚,声线喑哑:“你确定想在这儿?”

心口一跳,许柠瞬间不敢再动,只是抱着他,飞快地亲了亲他的下巴,随即埋在他怀里,小声说:“就是想亲你。”

霍存屿没说话,但起伏的胸腔和乱了节奏的心跳足以显露他的情绪。

“我的心没被狗吃,”

想起霍存屿昨晚临走前说的话,许柠用侧脸轻蹭他的心口,声音越来越轻,蕴着丝丝羞赧,“它在这儿呢。”

霍存屿的心脏倏然发软——

真的有够会拿捏他。

两人相拥许久,许柠才想起外派的事,心口微哽,她仰起脑袋:“我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洛城了。”

顿了顿,她垂下视线,“......对不起。”

道歉并不是因为做了外派的选择,而是没有提前告诉他,把自己想去的原因和他说。

“开辟市场的机会难得,虽然远,任务也不轻松,但我还是想去试试。”

霍存屿深凝着她良久,才搂着她坐起来,眉眼温柔:“去吧。”

“可是洛城离沂城更远了。”

有的时候人是极其矛盾的生物,正如此时此刻的许柠,一方面因为霍存屿的支持而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也有些失落,问出来的语气自然带着别扭:“你不会舍不得哦?”

霍存屿没回答。

许柠心脏微窒,情绪起起落落来回横跳。

——俗称矫情。

最后,还是她自己受不了,挠挠头坐正,岔开话题:“我们晚上去吃什么呀?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以前的店还在不在......”

许柠边说边伸手想去拿手机,然而指尖还没触到手机边沿,胳膊被扯住,整个人用力拉入炙热的怀里。

“舍不得,甚至不想让你回宁城。”

许柠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下,耳畔有热气拂过,霍存屿吻在她的耳骨,声线清沉:“但我不能。”

情侣间的占有欲,谁都会有,天之骄子亦是如此。可再亲密的恋人关系,都不能把对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能以任何身份去束缚彼此。

哪怕相爱,霍存屿也不会以爱之名困住她。

他的女孩,当然要在广袤天空中,闪闪发光。

“尽情去做你想做的。”

霍存屿从后环抱着她,掌心覆于她的手背之上,下巴枕着她的肩,望着窗外徐徐消散的霞光,感觉很满足:“只是多了几百公里而已,不远。”

五年的时间,将近两千个没有她的日日夜夜,他都熬了过来。

空间上的距离又算的了什么?

许柠鼻子发酸,转过身牢牢抱住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霍存屿生怕她又哭,忙揉着她的脑袋,语气欠揍地说:“别哭啊,这里又没有法海,没必要水漫办公室哈。”

浪漫又感动的水晶泡泡瞬间破灭,许柠眼泪还蕴在眼眶里呢,这会儿立马就挥着拳头要去锤他。霍存屿握住她的拳头,笑着求饶。

玩闹过后,许柠变得极度黏人,连霍存屿去回个邮件都要挂在他身上。处理完工作,两人又抱着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呼吸不畅才松开对方。

“算了,就在这儿做吧。”

“......”

许柠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不过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说这种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她红着脸轻轻踢他:“老色批!”

“我老?”

霍存屿把她抱下来,揽着她的腰把人贴向自己,提醒道:“学妹说这话不合适吧?”

两人只差一届,许柠瞬间老实地圈住他的脖子,阴阳怪气地改口:“不老不老,学长年轻着呢!”

“......”

折腾一天多,两人几乎都没过什么东西,这会儿腻歪够了,终于想起要出门觅食。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许柠正要去拿包,茶几上的手机倏然响起。

雀跃的心情、红润的脸色瞬间消失,她立在原地,有一息的失神。

霍存屿亦是一怔,许柠的手机铃声他是知道的,一段清脆悦耳的乐曲,而不是此时的这段闷重的音律。

他看着她茫然地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眼里一片黯色。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两分钟后许柠挂断电话,霍存屿走到她面前,见她已经打开了订票软件。心绪复杂烦乱,许柠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强忍着情绪说:“......我得回宁城了。”

前一刻还在与他嘻嘻哈哈的人,这会儿像是失了魂一般。霍存屿心脏揪紧,没问她出了什么事,而是抽走了她颤着手快拿不稳的手机。

“好,我来安排。”

*

许柠记不清过了多少时间,只知道很快她就坐在了私人飞机上。

夜空寂寥,除了起飞时看见的繁华城市夜景,在飞机平稳飞行之后,窗外只剩漆黑一片。霍存屿就坐在她身边,除了握紧她的手,他什么都没问,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轻。

他总是无条件迁就她。

许柠用最后一点力气回握住他,只是她的掌心太冷,哪怕被他的温热包裹,也难以回暖。

抵达宁城后,许柠坐上了霍存屿提前让人安排好的车。商务车的自动门没关,霍存屿站在车门边注视着她,轻声询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他仍是将选择权交给她。

许柠咬着唇,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难以开口。霍存屿抬手将她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安抚道:“随时给我打电话。”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愿逼她。收回手,他将目光转向司机,正要说话时,手被攥住。

霍存屿回眸,对上她茫怔的视线。她依旧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头。

这便是应允。

快步绕到另一侧上车,司机训练有素,商务车平稳地疾驰,很快在池源医院外停下。霍存屿始终牵握着许柠的手,跟着她熟稔的脚步来到住院部的最高楼。

ICU病房外,充斥着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却在看见许柠边上的人时略微怔愣。

记忆中这孩子从来都是一个人来的。

“梁医生,他怎么样?”

梁辉回神,舒了口气:“运气不错,抢救回来了。”

从踏进医院开始,许柠的神色始终都是漠然的。这会儿听见梁辉的话,她点点头:“辛苦您了。”

说完,她转过身便要离开。见状,梁辉出声唤住她,脸上神色复杂。做医生的虽然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像面前这姑娘遇到的事,也属少见。

“小许,他是想见你一面,才一时想不开自己拔掉呼吸机的。”

许柠淡声回:“知道了。”

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梁辉只是传达实情,剩下的都让她来做决定。确认了人没事,许柠并未进去看一眼,哪怕是隔着玻璃,她也不愿意。

从医院出来,坐上车回家。家里与她走时一样,安静冰冷。

所有情绪堆在心里,面上倒是平静得毫无波澜。许柠到洗手间洗了手,回到客厅见霍存屿无声地在厨房烧水。

她忽然就觉得好对不起他。迈步走过去,她很想抱一抱他,可说出的话却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霍存屿抬眸,压着心疼回:“可以。”

许柠凝着他沉沉的眸光,有一瞬的冲动,想扑到他怀里。可她依旧做不到。但昨天发生的事让她心有余悸,她不敢靠近他,亦不愿再推开他。

唯一办法就是找个地方,躲进去,先自己疗会儿伤。

走进卧室,许柠关上门,木然地坐到飘窗上。

这个角落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五年来她不知坐了多少次。拿起一旁的蓝牙耳机,许柠熟稔地打开手机,翻出那段音频。

耳中响起好听的旋律,短暂地将那些事屏蔽在她的世界以外。窗外月色淡淡,今晚云层较厚,月亮隐隐只露一角。不过于她而言,也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柠仍保持着僵坐的姿势,看着厚云被风吹散,整个月亮展露于天际。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她怔怔地拿起,点开。

霍存屿只发了五个字过来:柠柠,我在的。

许柠愣了一瞬,眼底微微泛起潮意。日月相伴的五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行阳光和月色之下。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除了日月,她的身边还有他。

不再犹疑,她摁亮屏幕,打了几个字,点下发送键。

很快客厅里响起脚步声,卧室门从外被打开,许柠垂着视线感受到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飘窗并不宽敞,却正好能容纳一对有情人。霍存屿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覆上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耳机电量早已耗尽,耳边乐律不知停了多久。而此刻,许柠听着他的心跳,身上冷凝的血液忽而回暖。

他的心跳,比那段音频更有力量。

雪松气息将她紧紧包裹,许柠唇瓣微动,用气音喃喃说出几个字。霍存屿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心脏泛起钝痛,眼睛瞬然发涩。

因为他听见她说:“我有些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五年时间,两个人都过得不容易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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