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着白玉石的金冠高束起如瀑一般的墨发,其人眉宇轩昂、凤眼高鼻、薄唇泛着浅红、下晗轮廓分明,眉目含笑,满面春风,欢喜由心而起。

月牙白的圆领与墨黑衣襟交织在一处同喜服上的大片朱红互为映衬,画着鸳鸯的碧湖山石的油纸伞下顾震听到不远处的喧闹声逐渐逼近,握着伞柄的手下意识收紧,只觉自己那颗极速律动的心骤然缩紧。

“新郎到,步红毡,过马鞍~

贺郎酒,三酌宜饮,白首共寝!”

尖细婉转的妇人嗓音高喊着散向四方,顾震闻声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往远处看,只见一行胸前绑着大红绣球的男子敲着锣打着鼓,咚咚锵锵地跟着一婀娜妇人脚踩红毡渐行渐近。

阿刃身上挂着一长串的红鞭炮竹见结亲的队伍已然现首,他侧首看向冷戟兴高采烈地道:“师父你快堵上耳朵,这挂鞭炮竹可刺耳的很!”

哪里需要阿刃提醒,冷戟其实早就受不了吵吵闹闹的锣鼓喧杂声暗自用棉絮堵上耳朵。

这边阿刃将红鞭炮甩上老树枝桠,他点完引火线后便捂着耳朵随即跑远,彼时与之身后噼噼啪啪的炸响声同时传来的是红毡尽头的一片轰闹声。

顾震眼前打鼓敲锣的队伍听到鞭炮声响起后便自行分成两列分别立于红毡两侧,离顾震三步之外的地方华炎与不闻又从一旁抬着一铁质黄皮、几近半臂高的马鞍放置在红毡的正中央。

为首那妇人脸上铺着厚厚的脂粉,颧骨两旁艳粉色的腮红打得极重,唇上还抹着桃色的胭脂,两步三步地朝顾震扭腰逼近。

顾震见妇人愈发逼近自己不由有些局促慌张,他并不知晓这妇人要做什么,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两步。

只见那妇人手帕捂着半张脸低头呵呵一笑随即伸手抢过顾震的伞挡在自己头上,又抬起另一只手将顾震一推向前,整个身子暴露在微雨里。

而红毡的另一侧挤在众人中央的秦清容也被大家一起哄笑着推向最前,他身上朱红喜服的白圆领处已然被微雨打湿,此时面色慌张地还不知晓即将发生什么,处于众人的推挤与笑声中一脸茫然懵懂。

直到他与被妇人一把推出伞的顾震遥遥相视,那种一生只会出现一次,即将与心上人结为连理的喜悦才渐渐浮现心头,以致于他形同石化一般只觉唿吸困难。

今日里的秦清容很美,与平日淡泊清冷、不染尘埃的仙子一般模样有些不同的是,此刻的他身着的鲜红色衬得他的脸格外红润,倒是有了那么几分人间烟火味。

本来还在踉跄着站不稳的顾震抬眼看见秦清容连忙挺直身颈、手负于背站好。

只见秦清容被他逗笑,似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许狼狈,顾震便不再装下去,勾着唇角看着眼前人的笑颜,满眼宠溺。

“欸欸欸,你们先别着急你侬我侬啊!

你们要想永远在一起的话,还得过三关!”

说着话,华炎和不闻端着酒挡在秦清容面前,从托盘中拿出一盏斟满烈酒的玉杯,华炎微扬下晗看向秦清容笑道:“秦大人要是能喝完这三杯酒不倒,本堂主和不闻便放你过去。”

华炎语毕,周围众人复又将秦清容团团围起,互相笑着劝道这三杯酒皆为吉祥酒,所以不仅得喝,还得欢欢喜喜地喝。

看着周遭众人秦清容无奈一笑,虽然自知自己一向是一杯倒的酒量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仰首把酒一口气喝下去。

而秦清容每喝完一杯,华炎同不闻便将秦清容引着往前走几步。待至三杯喝完,红毡也已走完一半。

而另一边妇人撑着伞走向前朝顾震细声道:“新郎官儿,红毡走三步,再跨完马鞍便能迎你的美人!”

没想到自己这边的关卡倒还简单些,顾震闻言微挑眉负着手往前走三步随后抬腿跨过马鞍,心中却隐隐不安只觉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果然在他跨完马鞍后,那妇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故技重施地将他再次狠狠地往前一推。

面前人群散去,顾震同秦清容正正撞到一起。

低眉看着秦清容,顾震只见眼前人脸颊绯红已现醉态。他抬起手轻轻捏着秦清容发烫的脸随后将人打横抱起引得周围众围观者纷纷起哄。

妇人笑得合不拢嘴,见这一对新人如此恩爱,她也万分高兴。

于是,她忙挥着手中的帕子指向院门里提声贺道:“快快快!跨过火盆,再正堂三拜,二位新人进洞房了!”

正堂门前廊下烧着一盆旺火,顾震抱着秦清容抬腿从火盆之上轻轻跨过,随后在正堂中将秦清容放下地。

见秦清容仍是一副迷迷瞪瞪的醉样,顾震心中发笑。

指节捏住秦清容的鼻子,顾震又弹了下秦清容的脑门,他轻叹说:“嘶,秦大人,拜堂呢!

清醒点!”

可顾震没想到这人喝醉后竟不吃痛,被他弹了脑门额上都肿出一个红印子也不知道用手揉揉,还是呆呆地朝顾震眯着眼笑。

又觉得没眼看又觉得甚是可爱,顾震无奈扶额只好牵着人快快拜完堂,好让这人在新房里睡一觉。

果然,待至顾震将秦清容抱进新房放在床榻之上时,秦清容俨然已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安顿好秦清容后。顾震跨出新房关上门抱着双臂四处寻找华炎与不闻这两人的身影,打算好好同他们算帐。

可怎知这二人早就有预判地藏到人群里,四处躲避顾震并保持一定距离,只待顾震消气。

临近正午,宴席正式开始。

侍婢四下忙碌地同小厮张罗着上菜,堂里堂外院前院后随处可见与顾震并肩作战的将士以及江湖上的高手,他们都是此番被邀请来参加宴席的宾客。

而这其中一名道士同一名郎中在一众宾客里显得格格不入,特别是在道士四处喧说郎中曾为曾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后,宾客们纷纷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哦?这么说来,先生与本堂主也算是是出同门,难得能碰上曾老的亲传弟子,不若我们比试一番。”

华炎毫不见外地直接坐在郎中的对面,碰上能够同他切磋的对手,一时技痒。

郎中斜睨华炎一眼,随后满面不屑道:“我医人,你害人,你告诉我怎么比?”

没想到这郎中竟然如此嚣张,华炎第一次被同道中人这般挤兑,他抱起双臂,扬起下晗满脸不服,“本堂主看你明明就是虚有其表,不敢比试。

看你已经年过半百的样子,本堂主才不信曾老他会有你这般年纪的徒弟。”

语毕,华炎面露狡黠一笑,他确信那郎中定会因此恼羞成怒应下比试。

可郎中根本不上他的当,左手拿鸡腿,右手端着酒杯,狼吞虎咽地吃着喝着就是不理人。

见华炎一直盯着自己,他摆摆手满脸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臭小子。

我管你爱信不信。”

此生从没遇见过这般傲慢之人,华炎瞪大双眼,按在桌子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暗自咬牙。

可即使他再气不过,也不好赖在那不走,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拂袖而离。

“顾震,那郎中和道士可是你请来的宾客。本堂主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他们?”

被那郎中气得都忘记顾震还要找他算账,华炎离开桌席直接凑到顾震的身旁,蹙眉询问。

“嗯,他们同清容有过一面之缘。

记得清容说过,这两人似乎一直在月老庙前摆摊。”

顾震斜靠着墙面,手中的酒壶被他抬到眼前不断摇晃,口中漫不经心地作答。

“大隐隐于市,本堂主敢肯定那郎中的医治手法定然高妙绝伦。”

华炎决定再接再厉,他刚转身打算去找那郎中再游说一番,衣领却被顾震一把抓住。

他往前跑,顾震就往后拽。

最终华炎放弃挣扎,回过头朝顾震尴尬一笑,缓缓道:“楼主,还有什么事吗?”

顾震也朝华炎挤出笑容,他把酒壶塞进华炎的怀中,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壶酒,你给我喝完再走。”

没想到顾震此人竟然如此记仇,华炎垮下脸而后坐在顾震的旁边拿起一只酒盏抽着鼻子,嘴里哼哼个不停,“喝酒就喝酒,本堂主酒量可好得很。”

宴席从午后一直摆到深夜,沾染了一身酒气的顾震回到房里时只见秦清容早已醒来坐在床边吃着桌上的糕点。

顾震微蹙眉,“没人送饭进来么?是不是很饿?”

“他们已经送过,只是当时我胃里难受所以吃得少,现下倒又觉得有些饿。”

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盘子里,秦清容下床去扶已经醉的东外西倒的顾震,不由暗自庆幸,幸好他没去参加宴席,不然以他的酒量定然撑不到现在。

“不是说要闹洞房么?怎么一个人也没见着?”

想起自己白天时从侍婢口中听到王浩说得话下意识当了真,秦清容此刻环顾明晃晃的新房不由松下一口气。

“傻么?

还不是本将军把那几个爱作怪的给灌倒,他们才肯安分下来。”

顾震把秦清容搂在怀里一同朝后仰躺着闭上眼,语态疲惫,“清容,本将军好困啊,要睡了,你不要怪我。”

秦清容心知顾震话中的意思,他好笑道:“困便睡就是,我又不拦你。”

“嘶,你怎么就能答应呢?”

顾震睁开双眼,脑袋蹭着秦清容的后脖颈磨着牙呢喃道:“不行,今晚必须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