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时寻被迫成长,从前那个缩在孤儿院角落里连和别人说句话都不敢的自己早就成了他记忆里最陌生的片段。

他不想自己活得艰难,于是抛却了懦弱,他不想朋友受欺负,所以攥紧了拳头。

没人保护他,他只能选择自我保护。

直到,他遇见了柏沉故。

柏沉故的关怀像是石缝裂隙里碎进的天光,细碎地铺洒在身上,疗愈着他成长里存留的伤痛。

此刻,一句“给你撑腰”带着少时的温柔穿过时空的罅隙重新降落,紧紧地包裹住时寻,恍惚让他觉得,他又有人护了。

时寻松开手上反抗的力道,任由柏沉故拉着他向前。

前院的花束拥挤,显得整个院子都十分压抑。

时寻微动指节,撩动柏沉故的手背:“要不还是放开吧,你方才不都答应我了吗?这样临时变卦不好吧?”

柏沉故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时寻瞪着眼往前迈出几个碎步:“怎么没有?就刚才,我和你说完那些要求之后,你和我说‘知道了’,我可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柏沉故淡然一笑:“我是说过这句话,但‘知道’本身既不代表同意,也不代表拒绝,你可以理解为‘已阅’。”

时寻说不出话。

柏沉故继续:“上学时就和你说过的,语文也很重要。”

面对柏沉故的“诡辩”,时寻挑不出一点刺,最后只得无奈地咧了咧嘴:“我合理怀疑,你在趁机挖苦我。”

柏沉故没再回他。

他们走过前庭狭长的路,跨进客厅门口。

母亲起身迎接:“小寻,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都来不及准备。”

“早上通话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这个准备怕是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吧?”

听见柏沉故毫不客气的语气,时寻意外地转头望过去。

柏沉故蕴在嘴角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敛得一丝也不盛,透出了周身凌人的盛气。

气氛一时僵滞。

坐在沙发正中的时父轻咳一声:“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坐着。”

柏沉故暗暗抚动时寻的手背,落下无声的安抚。

两人不紧不慢地坐在沙发上,这才松开了紧牵的手。

时父扬声:“把今早到的新茶拿来给小柏尝尝。”

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人立刻向后折身。

茶水上得很快,时父接过其中一盏茶,亲手推到了柏沉故面前。

柏沉故缓缓伸出手,却在即将接触到茶杯前绕过了杯前的水雾。

他取出一枚空杯,倒出一杯新茶端到时寻面前。

“慢慢喝,小心烫。”

热气慢腾腾地在杯口浮动,翻涌着明晃晃的偏爱。

时寻呆滞地眨眨眼,接过茶香四溢的杯盏。

等时寻完全接住茶杯,柏沉故才端起刚才的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时父干笑一声:“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新婚感觉如何啊?”

“很好。”柏沉故放下手中的杯子,言语间不留半分情面,“如果不用来这一趟就更好了。”

来之前,时寻没料想过柏沉故会如此强势,但一来一往地交谈下来,时寻心底虽然捏了把汗,却也暗自放下心来。

他的柏沉故,吃不了亏。

时寻不想搭话,小口小口地抿着杯里的茶水,却不想话题还是引到了他头上。

“小寻,这好几年不回来,怎么都不和爸妈说说话?”

“上学还辛苦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母亲不走心地和他搭着话,明显是想缓解眼下尴尬的局面。

突如其来的关心怪异地压过来,憋得时寻喘不过气。

他别开眼,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我一切都好,不劳你们挂心。”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壁与柏沉故的手背相碰,竟生出别样的安心感。

“去趟卫生间,你们先聊。”

说完搪塞的话,时寻心绪惆怅地瞟了柏沉故一眼,离开了客厅。

事实上,时寻根本不想上厕所。他只是受不了那种虚假的关心,想短暂地出来透口气。

至于柏沉故,他们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时寻沿着记忆走到后院。

院子里原本的秋千已经拆了,竟修葺得半分当年的模样也看不出来。

孤儿院的后院就有一个藤制的秋千,但院子里的孩子们很多,他经常守很久也得不到一个空位。

那时的他只敢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即便能偶尔上去**上几下,也会在有人来的时候快速让位。

刚从孤儿院被领养到这里的时候,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后院的秋千旁,时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可当他和这个家熟络起来后,他却又因为家中严苛的要求无法常来了。

彼时他觉得孤儿院的那道墙是牢笼,可当他走出来之后才知道,真正的牢笼,是外面无处不在的人心。

客厅里,柏沉故看了眼腕间的手表:“阿寻去了也有一阵了,我方便去找找他吗?”

时父没做阻拦,只道了一句“请便”。

从前厅脱身,柏沉故沿着时寻离开地方向前行。

走廊里十分安静,房间里的交谈声从未关紧的门缝处传出。

“这马上就要到饭点了,再不出去先生就真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我不想见他们。”

“这次不一样,你再不露面先生肯定要亲自来,到时候夫人也保不了你受罚。”

一阵摔打声明显地传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刻意压低的话音:“你去告诉厨房,今天的每道菜里都必须加花生碎,就说是我爸说的。”

“啊?”

“让你去就去!”

“花生碎……”

柏沉故在心底默念一遍,推开了庭院的侧门。

时寻还在放空,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偏头看向来人:“你怎么也出来了?”

柏沉故走到他面前,严肃的神情裂开一道柔情的缝隙:“只许你出来透气,就不许我跟出来开小差吗?”

时寻偏头:“那倒没有,只是以为你能多拖他们一会儿呢,他们……没说什么吧?”

“没有。”柏沉故伸手抚动林木前的花朵,“就算说了,你不是告诉过我别答应也别理会吗?”

嗯?时寻皱眉。

合着他进门前说的三件事,柏沉故就没听见最后一件啊?

他低低地“嘁”了一声。

柏沉故细嗅着残留在指尖的香气,问时寻道:“对了,你那个便宜弟弟是不是海鲜过敏?”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时寻没跟上节奏,只讷讷地应了声。

等他反应过来,才朝柏沉故凑了过去:“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身旁,柏沉故借势转身。

一双手猝不及防地靠拢过来,竟直接捧住了时寻的脸。

微凉的触感顺着脸颊传来,痒痒的,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时寻浑身僵硬,脖子灌了蜡似的固定住,只有眼睫随着他几近闭塞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哽着声音:“你——”

“有人在看。”柏沉故道,“大概是看出我们的关系不太对劲,跟过来探虚实的。”

柏沉故的声音落入耳中,时寻微微醒神,他偏移视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母亲。

柏沉故垂下眼睫,视线定在他的嘴唇上,缓慢靠近。

眼前的场景和年少时无数次的启蒙梦境相重叠,剥开内里掩藏的青涩悸动。

时寻明知道柏沉故在做戏,身子还是不自觉地向后缩动了一下。

柏沉故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动,我不会亲你,只是做给她看。”

心跳揪在胸口,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满不放,拉扯得他难受。

柏沉故停止前移,将贴不贴的距离死死锁住时寻的渴望。

他紧盯着柏沉故的薄唇,视线擦过对方唇峰上细小的绒毛。

柏沉故的唇色生得很淡,只有接吻后才会看见那抹冷淡的颜色少许加深。

而他只要动一下,就能碰到那瓣唇。

时寻用力吞咽,喉结结实地滚动一圈。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扬起下巴,不再犹豫地贴住柏沉故送上门的唇。

柏沉故半阖的眼皮在震惊中掀起,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时寻,肩颈的线条也陡然绷紧。

他没躲,事实上,这种情况下他也躲不了。

时寻的舌尖微动,大胆从他唇缝间舔过。

柏沉故背脊一颤。

“给点回应呗,要是只有我在动,她可看不出来你想护我。”

他贴着柏沉故的唇肉说话,声音带来的震动顺着知觉四散,精准地击打在柏沉故克制的神经上。

“帮人帮到——”

时寻嘴里囫囵的话顷刻间消音。

搭在他颈项上的手摩擦向后,不由分说地托起他的后颈。

时寻被迫仰头,承受着意料之外的深吻。

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是在毫无章法地啃咬,每一下都试图在交缠间宣泄出积压的热望。

时寻在痛感中兴奋得一抖。

柏沉故的舌尖从他的齿间挤进,浓郁的薄荷味倒灌进口腔,粘稠地翻搅着灼热与冰凉。

时寻的大脑超负荷地加速心跳,分不出多余的空闲照顾别处,他被亲得双腿泛软,身体失力地贴在柏沉故身上。

他胡乱扯动着对方的衣襟,寻找新的支撑点。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柏沉故下移手掌,适时地托住了他的腰身。

混乱的呼吸交汇,柏沉故略微抽身:“走了吗?”

时寻随意扫了一眼,喘息着摇摇头:“没。”

四目相接,热络的亲吻再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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