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沉故的心脏超负荷地“咯噔”一跳,他临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时寻手上的力道倒是先松了。

他正意外,却瞥见了时寻眉间的褶皱。

“时寻?”

柏沉故起身向旁移动,打开了灯。

强光压在时寻的眼皮上,亮得他睁不开眼,原本隐匿在暗色里的表情也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柏沉故伸手抚了一下时寻刚才趴过的位置,摸到了胸前的大颗纽扣。

他猜测地问时寻:“是不是刮到伤口了?”

时寻默不作声。

柏沉故连忙下床去翻行李箱。

时寻这个人,要是吭声喊疼一定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旦不吱声,肯定是出了毛病。

行李箱是柏沉故收拾的,他谙熟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碘伏棉签和无菌敷贴,回到了床边。

他不悦地压低声音:“躺平。”

时寻板直地转过身子,不敢说话。

柏沉故看了他一眼,时寻瞬间领会,老实地解开衣扣做检查。

空气开始加温,压进他**在外的皮肤上。

揭开敷料贴的声响从皮肉处传来,与内里的疼痛一起炙烤着时寻的五感。

碘伏棉签湿润的触感扫过他的皮肤,带来的清凉却只是杯水车薪。

柏沉故收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质问如约而至:“你是不是不仅刀口疼?你有没有背着我吃过其他东西?”

闻言,时寻心头一紧。

面临柏沉故不幸地一语中的,他选择闭嘴装傻。

时寻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贪吃一口会遭这么大报应,他决计会管住自己的手。

新的敷料贴隔绝了伤口与空气间的接触,却隔绝不了柏沉故的疑问。

柏沉故见他不吭声,便径自走到垃圾桶旁。

想起上次柏沉故就是因为垃圾桶发现自己吃瓜子的事,时寻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忙道:“别,你别翻,我就是……在客厅看到有糕点,就掰了一小块吃。”

柏沉故直起身,目光直勾勾地锁在他身上,眼神里藏着明显的愠怒:“你恢复能力比一般人都差,疼起来没人能替你受,你又作什么妖?”

时寻安静地听训,只敢悄悄系动睡衣的衣扣,不敢多加一个眼神。

所幸柏沉故不算唠叨,见他不吭声就不再讲了。

时寻静默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往自己睡得那边挪了挪。

他对柏沉故说:“你看现在也这么晚了,要不然我们先睡觉吧……我困了,人生病了就得多休息,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对吧?”

事实如此,柏沉故只得无奈接受起他的理由,重新关上灯。

床单摩擦的声音窸窣地响起。

柏沉故刚伸手移动枕头,就被时寻一把按下:“我真不搞事了,你要是在地上睡病了,我半夜难受就没人管了。”

柏沉故拍动枕边,提示时寻放手。

时寻无法继续装傻,只好松手,但这样一来,他今天的弄巧成拙就是板上钉钉了。

他的感慨还没结束,柏沉故居然在他旁边重新躺下了。

时寻转动脖子看向柏沉故,又不敢多说,只欣喜地道了句“晚安”便安然睡下。

“嗯。”柏沉故声音低沉地回着,“晚安。”

未关紧的窗帘放进溶溶月色,在地板上生出一片明亮。

柏沉故闭着眼,始终处于浅睡状态,时寻似乎没疼到睡不着的境地,但他却一直不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时寻又翻了个身,他再次越过那道凌乱不堪的分界线,抱住了柏沉故。

柏沉故偏头看去,但这次,时寻是真的睡着了。

暗色的光线沉在他的眼皮上,从睫毛的缝隙间穿过,在他的眼下打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柏沉故叹了口气。

看这情形,就算他移开时寻,人怕是依旧会缠上来。

来回翻身对他伤口的恢复不利,柏沉故干脆轻收手臂,加深了这个拥抱。

他存有私心地把小臂搭在时寻身上,扯动被角替他盖好。

他小声道:“晚安,小阿寻。”

月色在时光的流逝中缓慢移动,伴着两人沉入梦乡。

柏沉故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张惶地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一道光亮。

那是一条昏黄又狭窄的小路,他冲向那条路,便开始被迫狂奔。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前进,但大脑却不断提醒着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长时间的奔跑鼓动着燥热,随着混乱的呼吸在柏沉故身体里横冲直撞。

长不见头的路出现了转折,围墙堵住了前行的道路,促使他被迫转弯。

柏沉故伸手扶住围墙,**的红砖带来巨大的摩擦力。

他粗喘着气,正准备继续往前,转角处却突然传来了人声。

“时寻,你就那么厌恶同性恋?”

听到这句话,柏沉故顿住脚步,双脚如同被数根藤蔓紧锁,半分也移动不得。

几秒后,回答从墙的那头传来,锋利地划破空气,毫不留情地刺入柏沉故耳中:“是。”

一句话还未消止,另一句话又接踵而至:“这种事难道还不够恶心吗?”

柏沉故收紧指尖,指腹在墙砖的摩擦下生出血痕,印在斑驳的砖孔中。

片刻后,周遭的色彩顷刻间逝去,在他眼前碎散成齑粉。

柏沉故的视野沉入黑暗,恐惧自外而内的穿透皮肤,直抵心脏。

冰封的冷意冻结住他血管里涌动的热意,拖曳着他不断下坠。

他疯狂挣动,却无法逃脱试图吞噬他的沉黑。

柏沉故惊慌地睁开双眼。

近在咫尺的枕边,时寻还在梦乡中沉睡,安恬异常。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柏沉故的额角滑下,源于梦境的惊恐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他失措地收紧手臂,紧紧拥住怀里的人。

他不安地闭着眼,只有温暖的怀抱在一点点为他垒砌着真实感。

在他毫无察觉间,一只手开始抚动他的脊背,柔和地帮助他脱离梦魇。

直到,他的呼吸完全平复。

“早安啊。”

时寻的声音在柏沉故耳边轻然响起,细腻的呼吸从他的后颈处扫过,变成最能唤人清醒的闹铃。

柏沉故双手一缩,却没能成功抽身。

时寻笑道:“一大早就抱得这么紧,是梦见我了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