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沉故前行离开。

他垂下手,默默收起手上的戒指。

再抬眼时,视野里出现了贴在走廊边听墙根的钟予章。

钟予章双手微举:“我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啊,我本来是去找你的,这是不小心撞见的。”

柏沉故并不在意,转而问他:“什么事?”

可钟予章却抿着嘴,欲言又止。

柏沉故并不好奇他的来意,只道:“没事我就走了。”

“哎哎哎。”钟予章着急地拦住他,“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现在整个二病区都在传你和12床患者有情况的事,但现在好像不用了。”

“有什么好传的?”柏沉故淡淡道。

“哈?”钟予章挑眉,眉毛梢处都充斥着不解,“你值个夜班去看了人家十几回,你说她们有什么好传的?”

“705里又不止有12床一个病人,我就不能是去查看13床病情的吗?”

钟予章一阵无语:“……你赢了。”

他缓了口气,回归正题:“我是想告诉你注意点这个事,别把齐主任他女儿引来了,敢情也不用说了。你拒绝她这么多回,这次总算是干净了,不过,你还真是不怕开罪齐主任。”

对于这件事,柏沉故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嗯”了一声。

“这么平静……上次我提醒你防着点小齐你也是这反应……”

钟予章喃喃着,脑中互不交涉的节点在几句低念中突然连通:“我懂了,你故意的!”

他“嚯”地一声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是想病区这些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多关注12床,现在看来,你还顺便通过她们的嘴把这事传了出去,彻底解决了齐主任女儿的事,你可真行啊。”

柏沉故不置可否。

“虽然你是院长的得意门生,但老齐毕竟是老资历,过两天他就出差回来了,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说法。”钟予章扬眉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柏沉故:“谢谢,没必要。”

钟予章由来劝不动柏沉故,非常轻易地就放弃了劝说。

他抬起手,撞了一下柏沉故的手肘:“最后一个问题,你结婚的事……是胡说的吧?”

柏沉故朝钟予章睨视过去。

钟予章立刻偏开视线:“哎呦呦,你看看,我给忘了呢,烧伤科急着叫我去会诊呢,走了啊。”

他匆忙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

时寻一头扎进病房,躺在了**。

他不敢乱想,生生将思绪逼进最狭窄的空间,可空间内却不受控制地循环着柏沉故最后说的那句要人命的话。

段颂飞默默观察了十多分钟,见人久久不动,才纠结地凑了过来,语气有些心虚:“你俩不会因为我的事吵起来了吧?”

时寻不说话。

他就凑得更近了些,看着时寻泛红的脸颊,那句“你是不是发烧了”的疑问还没出口,时寻猛地从**腾起身。

段颂飞眼疾手快地向后一撤,躲开他诈尸般的攻击,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手机铃声响动,他一边镇静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接起电话。

不情不愿地听了半天,段颂飞扬声打断:“停停停,你说的我大致听明白了,我现在有事,就直接挑重点说了啊,他就是拿你当挡箭牌呢。”

时寻霍然转头,看向还在说话的段颂飞。

“你告诉我,如果不是拿你当挡箭牌,你怎么解释他之前的行为?”

“……”时寻默然。

段颂飞的话明明不是在规劝他,却契合地解释了困扰着他的现状。

拿结婚的事来挡桃花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然,他和柏沉故之间也不会有那份离婚意向书了。

时寻长舒了一口气,情绪终于回归正常。

等段颂飞挂了电话,他便转头道:“病你也探过了,我又没瘫痪,不用人陪,早点回去吧。”

“你可算说话了。”段颂飞激动地往前移,完全忽略了时寻言语间的内容,“你出去见到他了?”

时寻不情愿地“嗯”着。

段颂飞又问:“你替我道歉后他没说什么吧?”

时寻不想再提刚才的事,只心虚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段颂飞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他从茶壶里倒出一杯热水递给时寻,言语间有些忧心:“你的结婚对象真是那个人啊?”

时寻接过纸杯,险些烫了手,就转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怎么了?”他问。

“你怎么想的,找个医生结婚?”

面临他奇怪的话题切入点,时寻一懵:“医生招你惹你了?你今天说话好奇怪。”

段颂飞拖着凳子往时寻床边靠近,一本正经地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程序员配医生,ICU里手拉手。”

时寻:“……滚。”

段颂飞双臂环胸,煞有其事地说道:“你们两个这种职业的工作强度是闹着玩的吗?以后抽空搞那个都费劲。”

“啊?”时寻完全没弄懂他话里的指代,“那个是哪个啊?”

段颂飞向前倾身,声音也压得低了些:“还有什么?做、爱、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落入耳中,才从时寻脸上退场没多时的红晕重新攀附而上。

“闭上你的嘴吧!”

“嘁。”段颂飞冲他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是男人,你实话实说,这不是个值得思考的事吗?”

时寻一把扯起枕头,直冲他扔了过去:“你赶紧给我回去吧!”

段颂飞捞起险些掉在地上的枕头:“怎么还恼羞成怒呢?”

言谈间,手机再次响动。

段颂飞脸色一变,忙把枕头放在了时寻**:“我去,我真得走了!老板找我,你明天手术我再来啊!”

时寻按住渐渐下滑的枕头,憋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在段颂飞离开后顺了些许。

他和柏沉故现在,哪里是需要考虑这种事的关系。

他平躺下来,拉扯被子盖过头顶。

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下午,时寻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

他环视一周,发现床头处正摆着一个饭盒,盒盖上的便签纸上只写了送达时间,但他很难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今晚十点之后就要禁食,手术后还不知道过多久才能吃饭,时寻只好硬噎了些。

饭后,他去了趟洗手间。

医院的男女卫之间隔音效果很差,站在男厕里也能听到女厕里的交谈声。

“今天肝胆外轮到谁值夜班了?”

“柏医生吧。”

正在洗手的时寻一愣。

柏沉故连值两天夜班,又偏偏是在他住院后……

“怎么又是他?他昨天不是刚值过吗?”提问恰到好处地与时寻心底的疑问吻合。

“昨天是帮钟医生值的,他老婆最近天天和他闹呢。”

“我怎么感觉他们科室谁有事都是柏医生代的班呢?他不累吗?”

时寻把水龙头开得更大些,彻底盖住那些声音,也掩住自己胡乱猜测的落寞。

那晚他没看见柏沉故的人影。

次日一早是护士叫醒他的,来提醒他做好手术准备。

入手术室前段颂飞还是没赶来,时寻只得先行进入。

昨晚他在网上搜索了不少网友关于手术的经历,本想着通过消灭未知来减缓紧张感,可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些描述反而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他局促地张了张口:“那个……我听说有些人会因为麻药不足而在手术时中途醒来,我对麻药感知迟钝,能不能多给我打点啊?”

不知道是谁回了他一声“保证让你一觉睡到病房”后,他便安然睡去了。

“柏医生,可以开始了。”

柏沉故指节微动,竟做了一个完整的深呼吸。

器械护士和住院医怪异地对视一眼,无言地发出疑问:“柏医生什么时候做这种手术都要紧张了?

手术十分顺利,结束的时候段颂飞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了。

柏沉故之后还有其他手术,只得把术后注意事项交代给他。

目送他们离开后,他折回手术室。

手术台还要再收拾一会儿,柏沉故趁间隙闭目养神,也平缓着思绪。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破坏了他的计划:“柏医生,12床,12床他……”

柏沉故的心脏急速下沉,他猛地睁开眼,等不及对方说完就冲了出去。

他停在705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柏沉故,我要柏沉故!”

“……”

柏沉故艰难地咽下哽在喉口的唾液,心脏因为快速奔跑而不加节制地跳动着。

“柏沉故是我的,我的!”

门口开始有人聚集,向病房内探看。

推病床回来的护士无奈地看着柏沉故:“柏医生,这……”

柏沉故走进病房:“没事,麻药作用,叫外面的人别围观了,维持好正常秩序,我来处理。”

护士面露难色道:“您不是还有手术吗?”

“没事。”柏沉故摇摇头,“还有点时间,去吧。”

病**,意识混乱地时寻还在嚎着:“你抱我一下~”

柏沉故蜷起手指,看了眼身后端着手机幸灾乐祸拍视频的段颂飞。

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段颂飞立刻从病房里消失了。

隔壁床的患者刚好去做术前检查,此刻房间里只剩下柏时两人。

柏沉故穿着洗手服坐在床边,长呼了一口气:“是想吓死我吗?”

时寻还在无意识地闹着:“要柏沉故抱我。”

柏沉故抬起唇角,一抹温柔灌注其中:“这么胡言乱语,醒了就知道后悔了。”

“你不要我了,你一定是不要我对不对……”

柏沉故无法和意识不清的时寻说通,只好顺着。

他伸出手搭在时寻的手臂两侧:“好了好了,在抱了,再乱动麻药过了又要喊疼。”

时寻明显安静下来。

柏沉故的手只是搭着,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安心睡吧。”

看着时寻安静的睡颜,柏沉故迟缓地伸出手,整理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蓦地,时寻抓住他的手送到唇边。

灼热的温度落在柏沉故的指尖,真实地留下属于时寻的一吻。

时寻用嘴唇蹭着他的指腹,呓语道:“亲亲,我的。”

柏沉故一惊,整只手僵得如同雕塑。

直到时寻松开手,那种状态才得以解除。

看着时寻胡乱抓取旁边空气的动作,柏沉故低语道:“要是……”

他神色一淡,快速收回自己即将过线的咕哝:“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

麻醉医生没有骗他,这一觉睡完,他就已经在病房里了。

时寻用力闭了闭眼,循着床头的窸窣声望过去。

段颂飞在看视频。

“什么时候来的?”时寻哑着嗓子问道。

段颂飞暂停视频,死死抿着下嘴唇憋笑,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时寻疲倦地白了他一眼:“你搞什么?笑就笑,哭就哭,这样好丑啊。”

段颂飞低下头,在看到手里的视频画面后瞬间破功。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寻皱起眉头:“什么东西啊笑成这样?我看看。”

段颂飞坐直了些:“你真要看?笑到刀口开线可不能怪我啊。”

此话一出,时寻更好奇了:“什么啊,拿来。”

段颂飞听话地点点头,尤为好心地帮时寻戴好耳机,还为他充当起了免费的人工支架。

时寻毫无防备地放大视频,点击了播放。

“柏沉故,我要柏沉故!”

“柏沉故是我的!”

“我要柏沉故抱我!”

时寻那点术后的迷糊感全然蒸发,双目倏而睁圆。

卧槽。

这是、什么、鬼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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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寻:勿cue,正在打包逃离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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