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加十倍杠杆以后, 如果能像文酌煜这样每天都能吃到一个涨停板,复利一个月确实挺爽的。哪怕是在A股这种限制比较大的市场里,也能创造出本金八百万, 连续涨停一个月后获利超过十四个亿的奇迹。

可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亏损的话, 那就很惨了。叠加十倍杠杆同样意味着跌幅超过10%就要强制平仓,更不要说洛岫当初选择的是根本就没有涨跌停板制度的美股——调研机构公布应家家具调研报告的时候, 美股一开盘, 应家家具的股价瞬间跌破30%,洛岫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账户就被强制平仓了。

然而洛岫的悲剧却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证券公司强制平仓的时候,恰好也是散户们恐慌抛盘,做空机构疯狂做空的时候。就算证券公司强行卖出, 也没有人接单。证券公司不得不将卖出的点一降再降, 最后在一个非常低的价位才把股票全部抛出——那个价格也就比洛岫当初抄底应家家具时的价位高出一点点。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损失, 但别忘了洛岫当初叠加十倍杠杆时还要支付高昂的利息和手续费,以及给证券公司的佣金等等。不仅如此, 笃定自己会大赚一笔的洛岫不满足于区区十倍杠杆的利润, 还想尽办法跟周围的亲朋好友们借遍了钱。

当初洛岫信誓旦旦, 觉得自己绝不会亏钱。所以借钱的时候也许诺了非常丰厚的利息,认为自己能吃到肉,也给亲朋好友们喝点汤, 这样大家才会记得他的好。可如今他损失惨重,账户里剩下的那点钱还不够偿还叠加杠杆的本金和利息, 更不要说还上亲朋好友们的钱了。

洛岫赚钱的时候, 周围所有人都捧着他, 称赞他天纵奇才年少有为商业嗅觉敏锐眼光精准。见到应家家具的股价果然如洛岫所说的飞涨, 还主动拿出更多的钱给洛岫,让洛岫帮他们炒股。就连洛岫实习的那家证券公司也有大客户点名要洛岫当他们的客户经理,帮助他们理财。很多同事也都跟着洛岫一起推荐应家家具的股票。包括管焱在内,每个人都相信洛岫的眼光。

如今洛岫赔了个精光,那些人担心洛岫还不上钱,立刻变了一副面孔。证券公司的同事还好一点,从事这一行,早就见惯了一夜暴富一夜跳楼。洛岫这一次亏的虽然厉害了一点,但他之前的建议都是准的。一起共事几个月,同事们倒也不至于过河拆桥。只是对待洛岫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就觉得洛岫也是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商业天才的光环顿时黯淡了一丢丢。

但是洛岫的基础打得好,长达三个月的实习期,无数次的建议摆在那,很多人都相信洛岫这次马失前蹄也不过是偶然,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翻身。再加上有管焱给他做担保,大多数人都不急着催洛岫还钱,甚至还有人担心洛岫年纪小不经事,劝他不要把这些债务放在心上,慢慢还就是了。这让洛岫深感慰藉。

不过听了洛岫的话重仓购买了应家家具股票的大客户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虽然炒股亏钱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简直比吃饭还寻常。可是亏钱也要分怎么个亏法。

之前洛岫急功近利,为了多赚点钱甚至不惜叠加杠杆。那些信任洛岫眼光的大客户们有样学样,也都跟着加了几倍杠杆。如今应家家具的股价跌成这样,大客户们损失惨重。如果不是打听到了应董事长和应家家具的其他股东们也都被套牢了,他们都要以为整件事是洛岫跟应家一起串通好的,就是想坑他们接盘。

可即便洛岫洗清了里应外合的嫌疑,大客户们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损失。更不要说洛岫坑得大家这么惨,居然还在佣金这上头狠狠赚了大家一笔。大客户们咽不下这口气,想方设法给洛岫找麻烦。

洛岫疲于应对,一时间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洛岫的同学虽然没有证券公司的同事那么淡定,倒也没有大客户那么阴损。能考上影视学院的学生,家境一般都不会太差,因为将来还要出道做演员,学生们也都很在乎自身形象,就算是跟洛岫讨债也不会做的太出格。最多就是在下课期间堵着洛岫问他什么时候能够还钱。偶尔有人心生不满刻薄几句,洛岫也都忍了。

最让洛岫觉得无法容忍的反而是洛岫妈妈那边的亲戚以及周围的街坊邻居——

当初洛岫借钱炒股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跟这些亲戚邻居借钱。因为在洛岫眼中,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一些没有能力也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小市民。洛岫瞧不上他们,只不过他伪装的好,就算再不耐烦,平时看到这些亲戚邻居也都表现的和颜悦色的,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表露出来。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跟这些人共事。

是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洛岫少年股**声,又知道了洛岫炒美股赚了大钱的消息,主动找上门来嚷着要借钱给洛岫,还摆出一副“不肯跟我借钱是不是瞧不起我”的架势,洛岫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哪里能想到这些人看到他赚钱的时候是一副脸孔,见他赔钱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天天堵着洛妈妈讨债。洛妈妈拿不出钱来,他们就天天守在小饭馆闹,一日三餐连吃带拿,吓的客人都不敢进去吃饭。还隔三差五的跑到洛岫的学校去闹。大声嚷嚷着洛岫欠钱不还,还有老头老太太抱着哭闹不休的小孙子小孙女守在电影学院门口哭诉,跟围观的学生们诉苦告状,让他们劝洛岫尽快把钱还给他们——还说洛岫再不还钱,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他们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电影学院的学生们天天被迫看热闹。学校担心影响不好,找了洛岫一次又一次,让他尽快想办法把那些债主劝走。洛岫被这些人吵的焦头烂额,又急又气又觉得丢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精心伪装的纯良温和,竟然在学校门口就跟那些人吵了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是你们主动提出要把钱借给我的,我都没嫌弃你们凑的那点钱少,还想着赚钱了也带你们一起吃肉喝汤。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大侄子你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我们也盼着你能赚钱,更盼着你能带我们赚大钱!可是你这不是没有那个赚钱的本事嘛!”

“如今你炒股赔了个精光。外债欠了好几千万,我们照顾你家里困难,都不让你给利息了,就想让你把我们借给你的钱还了。这难道还不够吗?怎么听你嘴里说的,好像我们借钱反而借出不对了,都成了白眼狼似的?”

“就是!就是!小洛呀,做人可不能这么亏心呀!”

“当初我就说了。这炒股就跟赌钱一样,都不是什么正经营生。这叠加杠杆炒股说的好听,不就跟借高利贷赌钱一样嘛!做人还是应该脚踏实地。不是阿姨说你,你这孩子从小就爱虚荣,考大学也不考个正经一点的学校,非要考什么电影学院,还说毕业以后要当演员做明星。啧啧啧,哪有那么容易哦。”

“可不是嘛!有句老话叫做三岁看到老。我看洛岫这孩子从小就不踏实。这回栽了这么大个跟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乖。”

“学乖不学乖的无所谓。他又不是我儿子,我也犯不着替他操这个心。只要他肯还钱就行!”

“我看悬呀。听说他这次炒股跟好多人都借了钱,现在欠了好几千万呢!就是把他卖了都还不起。”

“什么?好几千万?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借这么多钱。他就没想过,万一还不上该怎么办?”

“还不就是嫉妒心作祟。跟他一起参加节目的另外一个小年轻,人家可是A大金融系的。据说前段时间炒股赚了钱,他看了就眼红呗。觉得自己也能挣。结果既没有人家的本事,也没有人家的运气。”

洛岫听着这些风凉话简直心梗。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和路过的行人们也都指指点点,时不时的附和两句,言语之间都在说洛岫不如文酌煜。别看两个人都是同一个综艺节目出来的,可是一个是A大的高材生,一个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估计连智商都不一样。洛岫凭什么跟人比?

闲言碎语嗡嗡嗡的钻进洛岫的耳朵,这一刻洛岫只觉得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

当初他拍摄《富翁游戏》,去证券公司实习的时候,这些人天天围在他身后,恨不得把他夸出花来。如今他只不过是一时失利,炒股赔了一些钱,这些人的嘴脸立刻就变了。

果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势利眼!

“欠你们的钱我肯定会还的。”洛岫咬着牙,强忍着恼怒说道:“你们总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办法筹钱吧?能不能别再来学校闹了?”

“大侄子你这么说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来学校闹呀?我们怎么闹了?我们不就是想让你还钱吗?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趁早把钱还了,我们天天闲着没事干,大冬天的跑你们校门口堵人?”

“就是,这孩子说话越来越难听。”

“要我说,洛愫楸那种女人也养不出什么好孩子。前些年还伪装的人模狗样的,这两年就现出原形了——”

“都给我闭嘴!”洛岫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怒吼道:“我都说了,欠你们的钱我会还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你们用不着这么编排我还捎带上我妈。当初也不是我求着你们把钱借给我的。还不是你们自己贪图炒股的暴利,死乞白赖的非要把钱借给我。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不肯借就是瞧不起你们’。现在看我赔钱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什么难堪的事都厚着脸皮做。小市民就是小市民,想赚钱又不愿意承担风险。我也早就受够你们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直表现的温和善良的洛岫竟然还会有这样刻薄尖酸的一面,全都惊呆了。

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常年混迹在街头巷尾的大爷大妈们可不好惹,洛岫说话难听,他们说的话比洛岫更难听——

“呦呦呦,瞧瞧这话说的。这孩子真是出息了。竟然还瞧不上我们这些小市民了。”

“小市民怎么了?我们这些小市民不偷不抢,自己赚钱自己花,什么时候都能挺直腰杆做人。你个父不详的小畜生,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

“就是。我们这些小市民也都是清清白白的,不像有些狐狸精,年轻的时候不正经,不知道跟什么野男人混在一起,被人家搞大了肚子一脚踹了,养出这么个不会说人话的小野种。”

这一番话吵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别说一旁围观的学生和行人了,就连好些不知道洛家根底,只是凑热闹过来讨债的街坊邻居们也都惊呆了。

洛岫只觉得“嗡”的一声,一股热血蹿上天灵盖,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是野种。”

“你就是野种,父不详的野种,没人要的野种。”

“我不是!不是!”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刺激的洛岫口不择言。这一刹那,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要在周围人鄙夷惊诧的目光中窒息了。

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数千万的债务,大客户们无孔不入的报复,再加上亲戚们的诋毁侮辱,以及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文酌煜的议论让洛岫彻底丧失了理智。

等到洛岫回过神来,他已经脱口而出:“我的爸爸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我才不是什么野种。我是顾家的孩子!等我回了顾家,你们这些敢欺负我的人全都要死!”

“还有那个文酌煜,他不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什么跟我比?”

空气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仿佛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锅,周围一片哗然。就连看热闹的同学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洛岫是不是疯了?他刚刚说什么?他说他是谁的孩子?”

“顾家?哪个顾家?是我印象中那个顾家吗?顾氏集团的顾家?大明星顾熙槐的那个顾家?”

“如果真的是那个顾家,顾董事长跟顾夫人不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吗?难道顾董事长也出轨了?”

“洛岫都这么大了。如果顾董事长真的出轨,那……”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洛岫的脸上呈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本来不想说的,这是他最大的底牌。可是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诡异了。洛岫搞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本该上涨的应家家具的股价会跌成那样,为什么本该一路辉煌的应家眨眼间就要倒了似的?

比起炒股欠下的外债和眼前琐碎烦人的争执,洛岫更加担心的是自己最为倚仗的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他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可是他现在太弱小了。仅凭他一己之力,完全没有办法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验证他跟顾董事长的血缘关系。

——他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近顾董事长。

再加上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洛岫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被这些人欺负死了。

“没错,我就是顾氏集团董事长的亲生儿子。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跟顾董事长做亲子鉴定。”洛岫看着那些亲戚们又是怀疑又是后悔的表情,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快意。

心底萦绕着的最后一丝不安和后悔也被这堪称报复性的快意驱散了。洛岫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爸爸那么有钱,区区几千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我跟顾家相认了,欠你们的钱我会立刻还上。”

洛岫说到这里,目光恶狠狠的看向刚刚辱骂他的那些亲人和邻居,一字一句道:“到那个时候,你们千万别后悔。”

*

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顾家餐桌上的愉悦气氛。顾董事长接起电话,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顾董事长的眉峰狠狠皱了起来,沉声说道:“……我知道了。”

等顾董事长挂断电话后,顾熙榕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爸爸的表情好严肃呀!”

顾董事长没有理会女儿的疑问,黑黢黢的眼眸望向顾夫人,沉声说道:“公关部经理打来的电话,有一名就读于A市电影学院表演系的男孩子,刚刚在学校门口公然宣称是我的私生子,还要跟我做亲子鉴定。让我帮他还几千万的外债。”

这一番话每一句都奇葩的让顾家人完全没办法评价,正在切牛排的顾夫人:“……”

顾董事长的目光转移到儿子的身上:“那个男孩子,名叫洛岫。”

顾熙槐:“……”

顾熙榕一脸懵逼:“洛岫这个名字好熟悉,哥哥认识他吗?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不是哥哥参加的那个真人秀节目的另外一位嘉宾吗?他居然是爸爸的私生子?真的假的?”

十七岁的高三少女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爸爸你居然有一个比我还大的私生子?”

顾家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顾夫人重重的放下刀叉,明亮的眼眸浸润着不加掩饰的怒火:“姓顾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顾董事长欲言又止,他自己也满脑子雾水正糊涂着呢:“你别发脾气嘛!我这么多年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你还不清楚?我就连出去应酬都是带着你一起去的呀!”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顾董事长下意识拿起电话,却发现响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手机。

坐在餐桌对面的顾熙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轻轻哼了一声接通电话:“……文先生贵人事忙,居然也能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听筒另一端,文酌煜被顾熙槐这一番兴师问罪的口吻镇住了。沉默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差点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是顾熙槐顾先生吗?”

顾熙槐冷笑一声:“是我,怎么,不满意?”

文酌煜:“……”

文酌煜终于意识到顾熙槐确实是在跟他发脾气,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这次打电话给顾熙槐也是有正事要处理的。也不计较顾熙槐的态度,温声说道:“顾先生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顿饭。”

“请我吃饭?”顾熙槐听到文酌煜的邀请,第一个反应就是文酌煜知道了洛岫发疯的事。不过转念一想,且不说文酌煜的消息是否有这么灵通,就算他真的听说了什么,应该也不至于闲到约自己出去吃饭打听八卦的程度。

毕竟文酌煜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凉薄性格,自从应家的事情解决以后就连个电话都不给他打,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约他出去吃饭?

“你又有什么事情求到我了?”顾熙槐说完这句话,忽然注意到餐桌上几个人连饭都不吃了,话也不谈了,全都支棱着耳朵一脸好奇的看过来。

顾熙槐下意识站起身,离开餐厅走到阳台上,就听电话另一端,文酌煜嗓音温润的说道:“不是有事求你,是专程感谢你的。”

当初顾熙槐主动提出要帮文酌煜介绍律师,这番心意文酌煜是非常感谢的。他一直都想请顾熙槐吃顿饭聊表谢意,顺便提醒一下绑架的事。只是这段时间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应家的事情基本上算是解决了,文酌煜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要到顾熙槐被绑架的时候了。趁这个机会把顾熙槐约出来,跟他强调一下人身安全的重要性。也算是回报顾熙槐对自己的帮助。

听到文酌煜要专程感谢自己,顾熙槐紧抿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勾了勾,轻咳一声说道:“事先说好,让你去《谋杀》剧组试镜的建议虽然是我跟陈导提的,最终决定向《谋杀》剧组力荐你演那个角色的却是陈导自己。后来因为应家的缘故,你没能扮演那个角色,也就用不着谢我。如果真要谢,还是感谢陈导的一番苦心吧。”

“还有,我之前吩咐顾氏集团旗下跟应家家具有业务往来的公司不许拆借资金给应家家具,也并不是因为你。而是觉得那位应董事长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如今遭遇做空危机,也是因为应家家具自身的问题,顾氏集团没有必要掺和进这滩浑水里面。”

文酌煜:“……如果顾先生不说,我还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了。”

顾熙槐:“……”

顾熙槐深吸一口气,恼羞成怒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还打什么电话请什么客道什么谢?!”

文酌煜:“……我是为了当初顾先生帮我介绍钟律师那件事。”

顾熙槐:“事情都过去三个月了。文先生的感谢未免也太姗姗来迟了吧?”

一声轻笑顺着听筒传入耳膜,文酌煜越发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顾熙槐的耳朵:“……那么顾先生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表达一番姗姗来迟的谢意?”

*

当天晚上,A市最著名的一家私房菜馆门前,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缓缓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身上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皮鞋,鼻梁上架着一副能挡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连头发都精致的做了造型的顾熙槐以电影节走红毯的姿态下了车,在身穿旗袍的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一路孔雀开屏似的走到了文酌煜订好的那间包房门口。

文酌煜已经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听到敲门声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请进”,紧接着就被顾熙槐过分郑重的打扮吓到了。

文酌煜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卫衣牛仔裤,以及随意挂在椅背上的那件价格不超过一千块的灰色长款羽绒服,又看了看光鲜亮丽到可以直接去走红毯的顾熙槐,忍不住说道:“就是吃一顿饭,你用得着穿成这样吗?”

自从接到文酌煜邀请后,立刻打电话给造型团队,在家里折腾了整整三四个小时的顾熙槐顿时炸了:“你请我吃饭,居然穿的这么随便,还嫌我打扮的太隆重了?”

顾熙槐愤愤说道:“你别忘了我是明星。我平时工作也都是这么郑重的。”

然而文酌煜明明记得顾熙槐上次参加节目的时候也就随便穿了一套T恤牛仔裤——站在地里掰玉米,还跟文酌煜一起去老奶奶家修水管,还开车送文酌煜去城乡结合部的五金商店租高压泵来着。

顾熙槐冷眼打量着欲言又止的文酌煜,眉峰一挑,语气明显不好的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几个月不见,顾熙槐的脾气蹭蹭见长,文酌煜赶紧摇头:“我就是觉得你穿这身看起来特别帅。”

“……是么。”就像气鼓鼓的河豚忽然泄了气一样,顾熙槐轻咳一声,肉眼可见的毛都顺了:“也就一般吧。我平时参加活动的时候打扮的更帅。”

“你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演戏是吧?等我下部电影上映,可以带你参加首映礼。”

文酌煜迟疑了片刻,还是笑道:“……那就,谢谢?”

“不客气。”顾熙槐终于坐了下来,安安稳稳的翻了翻菜单:“都点什么了?”

话题终于正常了。文酌煜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吐槽之前也没发现顾熙槐这么难搞。果然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平时表现的再平易近人温文尔雅成熟稳重善解人意,那都是伪装。

眼前这个动不动就炸毛还超级自恋的龟毛大少才是大明星顾熙槐的本体。

“我之前也没来过这家店,按照店员的推荐点了几道招牌菜。”文酌煜笑着说道:“也不知道顾先生喜欢吃什么,还是您自己点吧。”

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又戳了顾大少的肺管子。只见大少爷肉眼可见的又不开心了:“我喜欢吃的东西随便在网上一搜都能查到了。”

说完又愤愤不平的看了文酌煜一眼。言外之意就是文酌煜对他根本不上心,请他吃饭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准备工作也不做。

还有之前要教他演戏也是,明明录制节目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要报答他,结果应家的事情一解决,就全然忘了他这号人。连个电话也不给他打,更不记得说要教他演戏的事。

顾熙槐想到自己为了照顾文酌煜,又是背着文酌煜请陈导介绍他去《谋杀》剧组试镜,又是在应家家具陷入资金危机的时候放话不许顾氏集团旗下公司拆借资金给应家——但凡文酌煜有那么一丁点留心,稍微多打听几句,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结果文酌煜却连多问他一句的心思都没有。

那一瞬间,顾熙槐就觉得自己被辜负了。枉费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还特意叮嘱陈导不要在文酌煜面前主动提起他。要等到文酌煜问到他了再不经意的透露出来,以免有故意施恩的嫌疑——结果全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人家文酌煜心里眼里压根就没有他!明明知道他还在陈导的剧组拍戏,居然问候一句都没有!害他被陈导嘲笑了整整两个月。

时至今日顾熙槐还记得陈导在他面前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嗨呀真是不好意思了顾老弟,我连腹稿都打好了,就准备在人家小文同学面前多美言你几句,结果文同学问都没有问到你呀……你又不让我在文同学面前主动提起你,你看看这件事闹得……”

顾熙槐就这么整整憋了两个月的气。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憋出内伤了,更何况顾熙槐本质上还是一位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委屈,也从来没人敢让他受委屈的千金大少爷!

顾熙槐脾气好只是因为他教养好,并不代表顾熙槐没脾气。而脾气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那也是很持久可怕的。

更让顾熙槐没有想到的是,文酌煜居然真的能够憋住两个多月不联系他。这也让顾熙槐从最初的“我就为了他做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实在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跟我道谢了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我做的也都是朋友该做的”,转变为“他居然还不知道他也不问问也不打听打听那我之前告诉陈导不让他提起我的事陈导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提就算陈导没提文酌煜也不知道问问我吗”,再到“文酌煜好像真的不知道我为他做了这些事那我如果让陈导稍微透露一下会不会显得很尴尬”,最后变成——

“算了毁灭吧,这小没良心的不值得我为他做了这么多!”

什么惺惺相惜,什么默契投缘,什么一见如故,全都是假的。就看他顾熙槐有没有利用价值而已。只要对文酌煜没了利用价值,就算他再主动人家也不稀罕。

他顾大少爷也是一个很有脾气很有尊严的人。之前为了文酌煜主动做了那么多事,文酌煜都没反应。顾熙槐也就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如此积极的过来赴宴。顾熙槐表示那不是给文酌煜一个机会么。

哪里知道文酌煜居然连他喜欢吃什么都没查一下。

文酌煜并不知道顾大少长达两三个月的心路转变过程。在他眼中,顾熙槐也不过是一个见过两三次面,帮过他一个忙,命运有点悲惨的倒霉蛋而已。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次请客吃饭,也不过是想要提点一下顾熙槐的人身安全问题,帮他避免上辈子的绑架案。在文酌煜看来,顾熙槐帮他介绍一次律师,他救顾熙槐一命。到时候大家就两不相欠了。顾熙槐在文酌煜这里的价值就只剩下给洛岫添堵这一条——

只要顾熙槐好好活着,洛岫这个顾家私生子就休想像上辈子那样继承顾氏集团,更不可能仗着顾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处处跟他作对。除此之外,他跟顾熙槐再无交集。

所以文酌煜完全不能理解顾熙槐这一通莫名其妙的发作。

听到顾熙槐这么明显的抱怨,向来涵养颇深的文酌煜尴尬的连唇角的笑容都微微僵硬起来,深深怀疑自己之前接触过的那位深明大义平易近人又善解人意的大明星顾熙槐只是他的错觉:“我还以为网上那些明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采访都是随便乱写的。”

顾熙槐不以为然:“谁会在采访的时候说这样的谎话呢!”

让人清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难道不好么。顾熙槐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他的喜好,免得每次进组吃盒饭时总能吃到自己不爱吃的葱花和生姜。

听到顾熙槐的话,文酌煜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言论。

大少爷的世界果然很简单。怪不得上辈子——

想到这里,文酌煜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今天请顾熙槐吃饭的正题上:“顾先生是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

顾熙槐点了点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所以我是不会喝酒的。你放心吧。”

文酌煜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放心的。不过他还是微笑道:“顾先生身为顾氏集团的大公子,又是鼎鼎有名的大明星,出来进去居然都不带保镖,你不怕被人绑架吗?”

顾熙槐闻言莞尔:“你怎么跟洛岫的想法一样。”

文酌煜微怔:“洛岫?”

“你不知道么?”顾熙槐说道:“洛岫今天中午在电影学院门口自爆是我爸爸的私生子,吵着闹着要跟我爸爸做亲子鉴定,还想让我爸爸帮他还几千万的债务。”

然而顾家的财政大权全部掌握在顾夫人的手里。只要顾夫人不发话,别说洛岫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就算他是顾董事长和顾夫人的亲生儿子,也拿不到顾家一分钱。

洛岫似乎也很清楚顾夫人在顾家的地位。所以他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主动找到顾夫人谈判,说他在无意间得知了一个秘密。他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顾夫人,作为他认回顾家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