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一路北上,直奔靳准府邸。

当时的中护军府,现下成了司空府,靳准没有另立府邸,不过是换了块牌子。

可婉儿深知,皇帝故去,天下大改,正是朝堂动**之时,且新皇帝沉迷酒色,不听忠言,亲近靳准,靳准哪还能不知道时机已至。

既然暗杀不可行,那么就动用千军万马,总是要为数百矿工报仇的!

婉儿深吸一口气,每次到这里,她总是要十分辛苦忍耐才能忍住不动手宰了靳准。

可靳准许是亏心事做太多,竟然也会武,纵然不是婉儿的对手。可只要拖延片刻,侍卫赶到,怕婉儿不仅不能杀了他,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为个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

婉儿此时已然易容束胸换面,扮作了贾易知。

且一见靳准当即跪拜行礼,“草民贺大人升迁之喜!”

靳准眼皮子没抬,淡淡道,“你的消息倒是快。”

“大人的事,自然要紧。草民此次还要献上一矿,以助大人。”

靳准眼底有惊喜之意,“你在北地还有矿?”

“草民不才。”

靳准顿了顿,看着底下这个小商人,“起罢。你此番这份贺礼,本官很喜欢。”

婉儿起身,低着头,恭敬的侍立在堂前。

靳准想了想,“你专程到此,果真是为了贺本官?”

“是!”

“贾易知,收起你这副做派吧。商人重利,你无故献殷勤,本官……不信你。”

如此**裸的摊牌,婉儿倒也不怕,索性都坦诚。

“草民不才,夜观星象,发现大人龙运冲天。”

“休得胡言乱语。”靳准面上微怒,眼底神情却喜。

婉儿直勾勾的盯着靳准,“如今的朝廷难道不是大人的朝廷?陛下亲近大人,宫中太后、皇太后尽是靳家女儿,陛下喜欢她们。”太后靳月华今年未满二十,同新皇帝私通早已不是秘密,婉儿此时说出此事,不过是为了加重砝码。

“哦?看来你这小商人知道的挺多,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你竟也知道?”

“陛下对太后和皇后的宠爱,天下皆知。”

靳准冷笑两声,“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说的这句话,本官就是处死你,也没人敢来求情。”

“草民可全是为了大人着想。”婉儿神色淡淡,“此事,草民知道,百官知道,天下百姓知道。固然,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深得陛下宠爱会为大人带来泼天的荣华富贵。可大人,这背后也是处处危机。”

靳准没有说话,呼吸明显有些不稳。

婉儿接着道,“就怕有朝一日,有心之人以此请命,要清君侧,那时,大人岂有活路?”

这就是他心中所想的,现下被一个小商人说出来,靳准忽然心头畅快许多,于是他开口道,“说下去。”

“即便没有清君侧这一说,可陛下岂是忠情之人?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终有年华老去的那一天,到了那一日,谁敢说不会出现下一位受宠的娘娘,那大人届时又当如何?”

“现今天命在大人身上,若大人犹豫不决,他日乾坤倒转,大人只能一败涂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草民自然知道。”

靳准闭上眼,半响顿了顿

,“你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个?”

“草民是个生意人,来此,只为投奔明主。”

“可……”靳准搁下手中的书,“刘曜和石勒没有一个好惹。”

婉儿怔了怔,这等私密大事,靳准怎么会和她说?

这信任从何而来的?

不过,婉儿还是很认真道。“丞相和大将军毕竟不在左国城,且,他们也未必忠心,自然乐得看见大人废帝自立,届时他们也才有机会可以自立。”

“并,这二人也有诸多不和,大不了三分北地。那二人互相攻讦之际,大人尽可以暂且先同晋朝称臣。晋朝派奋威将军祖逖征战北地,大人何不借他之势?灭了丞相和大将军,再一举反攻南晋,尽得天下!”

靳准眼前一亮,不禁赞道,“你这小商人,倒是还有几分见地。”

“前有吕不韦奇货可居,今有草民为大人献策,草民只求他日大人一统天下,这大好山河的矿脉,可以让小人肆意开采。”

“你真的只要钱财?”

“草民胸无大志,不愿为官,只愿做个富贵人。”

靳准盯着婉儿,看婉儿面色淡然,半响后忽然爆发出哄堂大笑,“有趣,有趣,你来此献策,又送我矿藏,我也总要许你些好处。”

“待得他日功成,本官必定赏你皇商之名。”

“谢……陛下隆恩。”二人相视,皆是一笑。

从司空府中出来,婉儿又乘上马车。嘴上冷笑连连,蠢货,自古以来第一个杀了皇帝的,有几个善终?

赵高如此,王莽如此,李自成如此,你也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罢了。

马车缓缓的驶出,婉儿在左国城逗留了几日,又改换行装出了城,直奔幽州。

汉国大将军石勒,驻军在此。

婉儿到前,先送拜帖,一封送上了将军府,一封送给了泰延努,此人便是先前去武林大会的力士。

婉儿也曾说过要亲自上门的,她之所以在左国城逗留两天,就是为了让这位泰将军先一步回幽州,同石勒汇报那日的事情,好叫石勒知道,天下第一庄欠了贾月灵一个大人情。

故此,在天下第一庄不能掌控的前提下,交好贾月灵很有必要。

饶是打算妥当,可上门当日,婉儿还是狠狠的愣了一下。

她看着站在泰延努身侧的小将不敢置信道,“坦图?你为何会在这里?我分明叫你照顾好那些矿工的家人们,她们呢?”

“东家莫急,是大将军收留了矿工的家人们。东家,大将军也是羯族人!”

石勒?石勒自然是羯族人,可是他……

婉儿蓦然睁大了眼睛,这群逃难的矿工和他们的家人也是羯族人!

竟然……竟然还有这样一重关系在……

一旁的泰延努看见贾易知,也是激动不已,“好兄弟,是你收留了他们,从此以后,你就是羯族人的朋友。”

话音刚落,石勒从内室出来,看见婉儿也很亲热道,“就是你么?收留了我的族人的大商人?”

婉儿有些惭愧,“可他们是为我而死的,为我守矿而死的!”

石勒重重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靳准那个老贼,这笔账,我迟早要同他清算!”

“这一天不远了……”婉儿冷冷道,“我才从左国城赶来,那个蠢货,想要造反!

石勒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将军快些点齐兵马平叛吧,左不过这两个月,左国城必有动静。”

坦图也十分激动道,“大将军,可以为族人报仇了,咱们可以为族人报仇了!”

石勒重重的点头,“若属实,我这便休书一封给驻军长安的宰相,届时两路兵马,一齐兵发左国城。”

“可……靳准那个老贼,万一不敢造反?那本将军岂不是谎报军情?”

婉儿郑重道,“他一定会造反。且,大将军此番,也一定会得胜!”

石勒挑了挑眉,看着婉儿。

只听婉儿接着道,“他已有反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反!他手下左车骑将军乔泰,是我的内应,一但他造反,他一定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石勒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娇小的南方男子,忽然生出几分敬重。

“大商人此番为羯族人报此大仇,我认你这个兄弟!”

兄弟和朋友的概念可是不同的,于是婉儿的恶趣味又表现出来,十分不客气的给了石勒一个熊抱。

“大哥!”

就这么的,婉儿的大哥们,又多了一位。

午间,自然是要摆宴庆祝,说来方才急急忙忙,婉儿竟也没看看这位大哥的气运。

此时饮了几杯酒,醉眼迷离的看向石勒的头顶,手中的酒杯咯噔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爷,果真是乱世,怎么又有一位皇帝?

这位大哥,竟也有皇帝的气运?

婉儿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紫气高达三丈,比起靳准那个水货不知强出多少。

那厢石勒同坦图泰延努笑道,“哈哈哈哈哈,这是醉了,晋人的酒量实在太差。还是不比咱们羯族儿郎……”

婉儿默默的捡起酒杯,羯族有白种人的特征,个个人高马大,按体型算,他们的酒量太差也说不过去。

不过,婉儿甩了甩脑袋,她认大哥,这应该是头一回,竟然和皇帝拜了把子,何其荣幸啊!

说起荣幸,婉儿想到武林大会上,毕竟是她打乱了石勒的计划,也不知道这个大哥记不记仇?

据传闻中说,这位大将军的性格和枭雄曹操很有些相像,同样喜怒无常,千万不要今日做兄弟,明天就一刀宰了她那就太不划算了。

于是婉儿小心翼翼问道,“说来,大哥,有桩事情,小弟还要同大哥请罪。”

石勒豪爽道,“何事?”

“武林大会上,舍妹多有冒犯,还望大哥恕罪!”

“哦……”石勒眯了眯眼睛,“是这桩事啊……”

婉儿小心脏狂跳,“实在是,舍妹的师父曾欠下盟主安怀远一份大人请,故此,作为弟子,舍妹是一定要还这份恩情的。”

石勒笑了笑,“有他和有你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分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