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多日,难得有床可睡,楚芸樱躺在被褥里,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墨夜阑那张脸便自动浮现,搅得她心神不宁。越接近京都,这种感觉,越为强烈。

那样一个不守君子之诺的男人,不值得她这般伤神。

楚芸樱咬着唇,强迫自己不去想他,闷头盖被,忍不住轻呼一声。

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

不等她喊出声,来人已经掀开棉被,捏着她的下颌,狠狠地吻过来。手脚被他压着,唇被堵住,任他肆虐,横冲直撞,汲取香津。男人粗粗喘息着,重重啃咬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像干涸的鱼终遇到了水,卷起层层浪涌。

熟悉的面孔令楚芸樱恍惚片刻,忘记反抗,沉溺疯狂的亲吻之中。可想到大婚之日的情景,洞房之夜,夫君没来,小妾就登门,简直是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

心中气急,楚芸樱挣扎:

“你放开我!”

非但没放,她还被咬了。

“混蛋!你别碰我!”

她抗拒得太激烈,墨夜阑不得不暂时停下,一双隐忍怒火的眼盯着她:

“不碰你,你想谁碰你,韩瑜?那个小白脸?楚楚,别想了,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知道韩瑜就算了,他竟然知道今晚才出现的鹿少侠,楚芸樱心底发寒:

“你一直在跟踪我?”

墨夜阑扣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减,嗓音沉沉:

“不然呢?你希望我不来找你?”

夜里情绪会放大,就算难受,楚芸樱也无法否认,负气归负气,她是想他来的。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涌出无限委屈:

“你真的一直在吗?为何不肯现身?”

墨夜阑黑眸深沉似海,藏着汹涌巨浪,危险又深邃,冷冷反问:

“我若现身,是我杀七殿下,还是七殿下杀我?你想过没有?”

“一定要这样吗?不能退一步?”

前六位皇子,夭折两位,剩下的四位在这些年间,内斗得十分厉害,到最后,竟一个不剩,只留了个早早被送去关外的七殿下。

七殿下是正统,待回京便会正式立为储君,登基合情合理。可若墨夜阑杀他,这辈子都甩不掉弑君谋反的罪名。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其他藩王势力绝不善罢甘休。届时,又是一场内耗严重的内斗,江山社稷如何安稳?何况,她并不希望他做什么皇帝。

他要是永远都只是墨王爷就好了。

“能退,但不是在这里。”

墨夜阑轻啄樱唇,略带几分不甘地说:

“若非他,这皇位早已落入我手中。事到如今,我不杀他,便是仁至义尽。倘若他连回京城的路都踏不平,他如何能坐稳整个江山?权势利益之争,关乎整个天下,不能感情用事。楚楚,你别为难我。”

楚芸樱心有芥蒂,就算接受了这个说辞,也没办法面对他:

“我知道了,你走吧。”

“跟我回去。”

楚芸樱眼含泪水,死死咬唇:

“回去做什么?二女共侍一夫吗?”

墨夜阑脸色一黑,忽然重重掐着她的脸颊,表情狠戾:

“我没要,她不是我带去的,我也没给过她任何承诺。楚楚,不管发生什么,你能不能多考虑考虑我?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随便激一激就离家出走,你有没有想过我?内忧外患,在这个位置,我有我的难处。我是做过很多事,可我没对不起你。”

他一下一下吻着她的眼泪,咸涩的味道刺激味蕾,墨夜阑神色缓和了些,温情脉脉地与这一双泪眼对视:

“你继续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拖累他们。”

明月楼这条线是一道坎,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路,凶险异常。

最后十里路,是最终博弈。

皇上那点禁卫军能在三里墩接墨鹿铭就不错了,余下的路,他得自己走。

楚芸樱想起这些时日,她不会武功,那些将士甚至包括韩瑜,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早就烦她了。不禁悲哀地想,这偌大天地,忽然间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身下的女子安静了,显得格外乖顺。墨夜阑心头一软,抱起她往外走。他没告诉她,殿下这条路,十死无生,根本无需他动手。

他只要,早早回到京城,等着他想要的结果,等着皇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再去接手一切。

……

明月楼环山而建,前面几座高楼处处灯火通明,奢华璀璨。桥对岸的这几座楼,与之隔了一条河,风格截然不同。星星点点的烛火藏于黑暗之中,十分微弱,像是个独立存在的隔离地带,隐秘而危险。

这里不好进,墨夜阑确实是只身前来,冒了很大风险。为了不被发现,一路攀岩走避,爬墙翻窗。

任由楚芸樱写了张纸条,他迫不及待离开,悄悄打开窗户,神情忽然一滞。

窗外蹲了个人。

蔫坏的笑容怼他一脸,像极了暗夜里的恶魔,摇晃手指说:

“进来容易,想走,没门……也没窗!”

“你是……”今夜突然出现的少年。

鹿笙堵在窗外屋檐,没有挪动的意思:

“本大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扇公子!”

指尖轻弹精钢扇,浅浅吹了口气。

墨夜阑方才就见过她的打法,看她故意秀那柄精钢扇,淡淡启唇:

“打遍江湖客,一扇定乾坤。乾坤扇主?幸会。”

这又是什么名号?

韩瑜听她一本正经瞎扯,忽觉目前听到的关于她的称呼,应该没一个是她的真名,兴许,也不姓陆。

他视线霍然亮起,鹿笙挠了挠腮,不解。

干嘛突然盯着她看?

莫不是发现她很帅很厉害?

也对,连墨王爷也礼让三分,她确实牛啊,不枉她辛苦修炼十余载挣来个响当当的名号。

乾坤扇主……江湖上见过她的人虽然不多,但处处都是她的传说。尤其这把乾坤扇,勉强算闻名天下了。

鹿笙谦虚笑笑,冲韩瑜挑挑眉,她明白他们三人有交情,一些不好开口的话让她来说就行。

反正不熟,随便得罪。

“幸会。这位姑娘是他一路捎来,半路我救下的,你就这么带走可不行哦。”

墨夜阑也是第一次见乾坤扇主本人,尚不知其底细,只从今晚看出,她是七殿下那一派的人。

态度不免疏离,客气道:“多谢出手,改日本王自会重礼相谢。”

鹿笙摇头拒绝:“有恩当场就报了吧。”

墨夜阑慢慢放下楚芸樱,眼底兴味渐浓,双手负在背后,手指动了动,颇为好奇地问:

“公子想要如何?”

“我替七殿下,要墨家军一半的兵权。”

一句话,石破天惊。

楚芸樱下意识喊她:“鹿……”少侠两个字停在嘴边,犹豫辗转,换成了“公子”二字。

眼前这个狼子野心的鹿公子,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行侠仗义的鹿少侠。

墨家军是墨夜阑的全部,是他的剑,亦是他依仗。

一半墨家军?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她看向墨夜阑侧脸,心里忽生歉意,后悔负气出逃,给他制造这么大的麻烦。

“你怎么能这样?”楚芸樱恼怒瞪过去,亏她还要墨夜阑别为难他们。

鹿笙淡淡垂下眼睫,清澈的目光映着女子的怒火。她出乎意料的平静,清瘦身体和韩瑜一人一边,倚着半个窗户,嗓音清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且问你,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楚芸樱张了张嘴,却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说不出口。

鹿笙说:“是保家卫国,忠君爱民。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领军,交出兵权。”

她整个人忽然变得凌厉有气势,秀气清俊的面容看着就不好惹,精致眉眼稍稍转换角度,意指墨夜阑:

“墨家军最开始也不是你的,你继承了前老王爷的兵权,却没继承他的精神。带着兵马,却眼睁睁看着一国储君被追杀,被围剿。看着同出一脉的将士接连牺牲,无动于衷。老王爷若泉下有知,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墨家军,从墨云国建国以来,就由皇帝最信任的将领管辖。到了墨夜阑这里,他生了二心,想自立为王,所以一路袖手旁观。

韩瑜震惊,相对鹿笙口出狂言,他对此更为震撼,厉声质问:

“墨夜阑,你一开始就在?”

他上前揪着墨夜阑的衣领,高大身影强悍立显,手上青筋直冒:

“为何不支援?疯了吗你?七殿下若是死了,内战一触即发。还有边关,你知不知道边关冲突频发,随时可能大战。国内要是再乱了套,就都完了。”

墨夜阑拽他手,一下拽不开,再看韩瑜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想到他俩也算自小一起长大,还曾一起从军,沉声解释了一句:

“我并非一开始就在。”

“那是什么时候?”

韩瑜不松手,稍微想一想就猜到了:

“王妃来的时候!”也就是半路上,半个月前,他竟冷眼旁观了半个月。

墨夜阑再次去拽他,两人较着劲,最后以他的衣服被韩瑜扯下一大块收场。

他咬着肌肉,没反驳。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韩瑜,终究要走到这一步。

韩瑜扔了手中一截布料,气得脸色铁青。想想也对,若一开始就在,他肯定能发现。半个月,刚好是他们战斗力急剧下滑,精神不佳,洞察力迟钝,开始死伤惨烈的时候。

“你那会不现身,是想看着七殿下被害?”

韩瑜突然发狠,抡起右手砸过去。墨夜阑自然不会乖乖站着挨打,可窗边的小子使黑手,他顾得了她那边,顾不了这边,脸上开花。

“疯子,七殿下死了,你是有机会,可其他藩王会让你坐享其成?到时候,你们为了争那个位置打起来。边关敌人来犯,谁去支援?”

鹿笙默默看着韩瑜的背影,不得不说,他说对了。

原着里,墨夜阑夺得皇位之际,北方边境确实在打仗。当时,内战打得不可开交,外战连连失守。作为配角的韩瑜,早已把兵权交给了男主。可他并未用这兵去及时支援,而是用在内部战场。

等他扫平残余争权势力,北边已经失去了三座城。眼看快要打到家门口,终于拿到宝座的男主这时奋起反扑,以绝佳的聪明才智和高效的指挥夺回两城。书里对他的内斗争权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浓重的笔墨都用在他如何用兵如神,如何爱美人不爱江山。

既然不爱,就别争了。

争到最后,还是丢了一城。

楚芸樱忽然不敢去看鹿笙沉静面容,低头,下意识为墨夜阑辩解:

“不是这样的……韩瑜,夜阑只是想试探七殿下的能力……”

什么能力?一棵大树能不能遮风避雨,得等它长成大树才能知晓。

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就是护着这棵小树苗长大。

墨夜阑搂着楚芸樱颤抖的身体,蹙眉安慰:

“楚楚,别担心。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准备就闯进来?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鹿笙瞥了眼窗外,漆黑夜空,幽暗丛林,一眼望不见底。但在看得见的地方,并没有驻足兵马。

也对,这里可是明月楼。

她转身关好窗,回头假笑一声:

“在外面,可能的确你说了算。在这,可得我们说了算。”

用扇子遮住脸,她小声同韩瑜道:

“我们二打一,胜算如何?”

她没同墨夜阑交过手,但凭他是原着男主,功夫应该不会差。具体怎样,韩瑜和他比较熟,多少知道一些。

单薄的身体贴过来,柔顺发丝擦过他的衣襟和脖子。鼻息间有种淡淡的味道,不浓烈,却陌生。

这距离,让韩瑜浑身戒备。再听她那话,心里彻底没底。这小子,胆比人大多了,状况都没搞清楚,狠话就放了出去,也不怕被打脸。

好歹他俩暂时算一个阵营,他没保留地透个底:

“本来悬,温泉一泡,可以一试。”

要是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他可单挑墨夜阑。

鹿笙不认可,方才她又没使出全力,也就一两分功力,哪里作数。她认真听着,掐几下手指,精钢扇一拍,自信满满地说:

“稳了,上吧。”

韩瑜轻飘飘看她一眼,就这么个小孩般的人,总有股老子天下无敌的莫名自信。

他摇头失笑,跟她并排站立,一个音节幽幽吐出:

“嗯。”

小孩都不怕,他怕什么。

墨夜阑擅长用剑,今夜带的是软剑,容易掣肘韩瑜的大刀。可鹿笙的乾坤扇,构造精巧,变幻多端,可攻可防。

三人交战,试探居多。来往招式,皆有所保留。但越到后面,墨夜阑渐渐吃力。他惊叹韩瑜这两年的成长,明明调去边关前,他不是他对手。

至于旁边的鹿笙,更出乎他的意料。这小子,属于越战越猛,遇强则强型。她越打越来劲,加上偏瘦,身法灵活,即便单打独斗,他也没把握能赢。

命运真是偏爱墨鹿铭,不仅能在边关活下来,还有这样的强者追随。他有什么好?

一个回旋切,鹿笙截下墨夜阑的剑,咧嘴笑:

“你输了。”

她率先停下,伸出白皙小巧的手掌,好脾气地说:

“拿来吧。”

楚芸樱感觉鹿笙和之前真的判若两人,不服气地说:

“二打一,不公平。”

鹿笙不干了:“你们也是两个人呀!”她对这位美人一直很公平,做什么都算她一份呢。

韩瑜早看出点门道,倒也不太吃惊。甚至隐约庆幸,他俩是一条船。否则就这么狡猾的狐狸,脑壳都给她整废了。

墨夜阑丢了那把软件,淡淡拍拍手,表情不算太难看,起码维持了最后一丝体面。

“没人会随身携带虎符,下次再说,或者,换个条件。”

“诶!我这人很好讲话的,你要知道,方才是一条命,现在是两条命了,但是加量不加价,还是一半兵权。虎符没带没关系,你写个欠条,摁下手印。”

最后墨夜阑要走时,鹿笙想了想,保险起见:

“把你那块腰牌留下。”

韩瑜眼角抽了抽,她腰带上那么多牌牌,都是这样来的吧。

他拿出自己那块,玉牌上面有个奇怪的图案,像人脸,又像是一朵花,在房间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是出自哪里。

便趁机问:“这是什么门派标志?”

鹿笙无语:“很难认吗?这是我!”

作者有话说:

鹿笙:韩瑜!你这样会没老婆的哦。

韩瑜……瑟瑟发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