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诚实之锚
“杨医生。你知道，杀了人，很大罪的。”
杨医生很决绝，一双久经手术台的纤长双手正摊在玻璃镜前。
“知道，当然知道！李警官，把我枪毙掉。这样，我就解脱了！”
“请控制好你的情绪！”
狱警一直紧盯着监控，稍觉不对劲。马上冲出来制止。
我扬手，示意没事。我能把持住场面。
“我没有不让你解脱，是你自己不让自己解脱。懂吗？”
“对，我就是这样一把贱骨头。”
我一直没有打开区李佳嘉在肯德基时给我递来的画。
我又看了杨医生一眼，决定等会儿再打开。
面对着嫌疑犯，真不是件什么好事儿。
就像驾驭着一辆失控的汽车。
它想高速冲向悬崖，你要悬崖勒马。
它的零件（身体），它的方向盘（行为），它的刹车（理智）都是坏的。
你要掌控着周遭的环境，还确保不要让这辆破车伤到自己。
他不冷静，我要冷静。
“你说，你行凶。你把作案的时间、工具、过程，给我说一下。还有，作案后，你是如何处理尸首的？”
他冷静了一下，摇摇摆摆也开回了正轨。
杨医生说，我喝下了开水，里边可能下了违禁药。
后来，我检查了一下垃圾桶的确有。她还吃下了一粒避孕药。
我托了托腮帮子，对，在发现失踪者的足迹时，的确立着一盒避孕药。
我说，你继续。杨医生这时紧咬牙关，鼻孔喘大气。一双红眼又紧盯着我。
他的表情很愤怒，很憎恨的样子。
杨医生说，我后来才发觉，避孕药是新买的。但是塑料袋已经拆开了。
医生的嗅觉告诉我，这里先前还来过人！
我去洗手间冲洗的时候，的确发现一只用过的**堵塞在粪坑里。
水流不够大，没有冲刷干净。这算什么？她偷汉子？
这就是我的地位？谁都可以任意弄，只不过我弄里边就算对我好了？
这时，探监室的门被敲响。我张手，喊他先停下来，冷静一下。
进来的是小不点，给我端了一杯咖啡。还有一份体检单。
“这是他被逮捕后做的体检，血液有异常。在他家中也检查到了成箱成箱的止咳糖浆。”
“已经上瘾了都。”我把体检单递回给了小不点。
小不点皱了皱鼻头，扮了个鬼脸。“看我多体贴你呀！”
我回到了探监室，顺便呼叫了狱警给杨医生倒杯开水。
“你接着讲。”
杨医生喝下了口凉水，呼吸平稳了不少。
他说，我开了台灯。我质问她：“黄欣，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我举起了“毓婷72小时”，我太宠她了。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辍学生！
她居然推开我，“怎么？玩腻了？杨枡，你还动真感情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连衣裳都没有穿上。就披着一张被子。
“我跟你在一起，从来都是为了钱。你有工资，同学的男朋友没有工资。现在我不用依靠你了，我有自己的门路了。我想点醒你，你已经是老男人了。亏你还跟我在一起！”
我很生气，我马上抄起了把水果刀！然后向她小腹里捅去！
**全是血，我还不解气！
我接着捅，接着捅！捅到刀刃都歪了，地上全是血！
我很怕，然后穿上衣服匆匆走了。
“咚、咚、咚”，我连敲了三下桌子。
“扯淡，扯淡。简直是扯淡！”
“我已经供认不讳了。”
“杨医生，你简直在扯淡。我没有猜错，你的精神症状已经是接近偏执狂了。对吧？”
我望着杨医生的手，他的右手仍然在颤抖着。
“我已经认罪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
“咚”、“咚”、“咚”，我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再敲了几下桌子。
万一在酒场，我这么跟人争执的话，早一脸酒水泼我脸上了。
可是，我要把杨医生所隐藏的真相逼出来！
“在你挟持人质的时候，我已经观察到，你的手腕在颤抖。你在抗拒，这是条件反射。你知道稍有不慎，就会伤到钟钥。所以，在你挟持钟钥时，最后将刀刃转移到了她的腿部。事实上，你已经放弃了挣扎。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我就是想杀人啊！”
“咚”、“咚”、“咚”，第三次。我第三次敲响了桌子。
“别再敲了！好吗？”
“因为，你曾经目睹过这样的惨剧，在你亲近的人身上发生！所以，你其实很抗拒重复施展，你所排斥的行为。你之所以裁掉尸体，是因为你已经确信对方没有了生命特征，你对解剖学很熟悉。”
终于，杨医生冷静了下来。
三次敲桌子，终于换来了一时的平静。
“你要接受现实，杨医生。我知道你心中的罪恶感使你无法平静下来，但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将你知道的，有价值的线索。告诉我，好吗？”
当年“帐篷里的尸首”，妹妹的死亡，已经给杨医生蒙上了一层阴影。
现在，两名失踪者已经死去了一任。
“只要有拉玛西亚，巴塞罗那的王朝会延续下去。”
什么？
“只要有拉玛西亚，巴塞罗那的王朝会延续下去……”
“狱警！狱警！来人啊！”
杨医生疯了的样子，双手瘫软地平放在大腿上。
他的腰杆子仿佛一下子使不上劲儿。
驼着背、低着头，“放弃治疗”的样子。
“他妈的，神经病就是难伺候！”
杨医生给狱警拖走的时候，他的裤裆已经湿了一片。
裤脚还往地上流了一地的尿水，隔着一层玻璃我都能感受到尿臊味。
“怎么样了？”小不点在探监室门口守候着我，我摊手耸肩。“没办法。”
“哟，连你都没有办法，谁还有办法呀？”
“拉玛西亚，巴塞罗那。”我重复念叨着杨医生讲过的话。
巴塞罗那可是西班牙乃至全世界顶级的足球俱乐部，青训营就叫拉玛西亚。
叱咤球坛的煤球王，就是拉玛西亚的佼佼者，巴萨的骄傲。
“干嘛你赌球呀？神神叨叨的。”小不点撅起嘴，不损我不开心。
“我像那样的人嘛？”我没搭理她，径自转身。
我刚要下楼梯，她居然朝后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你干嘛呀？”
“喂喂喂，你现在胆子肥了是吗？你有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我有什么没告诉你呢？”
小不点真蛮横，一手把我拽入了警局的饭堂里。
她“哼”的一声，像个怨妇似的，打开了手机的播放器。
咦？这不是我方才探监的视频么？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呀？”
小不点有样学样地学我敲桌子，我“扑哧”一笑。
“这你都不知道？你肯定没有看过lie to me（美剧：别对我撒谎）。”
“你赶紧说嘛！你是不是有了新欢啊？怎么对我爱搭不理的！”
什么？新欢？卧槽，说的你是我的旧爱一样。
你都不是，我有没有新欢，管你毛事儿呢？
“算了，我不想跟你辩解了。通常来讲，敲桌子，是挑衅的行为。只不过，在审犯人的时候，它的反作用就很明显了。”
“什么反作用呀？”
“这叫：‘诚实之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