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鸦的认知中严衍这个人类是有他的特殊之处的。

在他尚且平凡的时候就能吸引顾延这样的特殊人士, 那么他本身一定有不凡的地方,只是大家尚未发现,更重要的是严衍的奶奶非常特别, 这就导致了时间的因果将他层层紧缚,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勒断他的脖颈, 像严衍这样在违背了规则后诞生的孩子,是注定得不到平静与平凡的。

“喵。”你是属于时间的。

暮鸦很肯定。

严衍没想那么多, 也无法理解这些。在他眼里,龙鳞或者石头, 反正都是个填补材料。

普通人要是被当做材料,大概是不会开心的, 可严衍依然表现出了他惯常的温和。“好吧,那我们试试看。”

“喵?”你确定吗?

暮鸦看向大煤球兔,这东西舞动着耳朵,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大概是它有把握能保证严衍的安全, 暮鸦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撒谎,但它怀疑这东西根本没有脑子。

“我同意, 来都来了,总要试试看, ”只是在此同时严衍依然有些不解,他再次提问:“我记得之前这些煤球兔是有试图吃人的, 那现在我跳进去,不也只是被吃掉而已么?”总不会因为自己特别难吃, 会被吐出来吧?

暮鸦:“喵。”你们人类怎么叫的?好像是叫转换器的东西吧?煤球兔相当于一个转换器, 将所有的物质转换为对应的能量。

煤球兔可以吃人、吃桌椅、吃周围的一切, 但这个祂本身反而不行。

就算是这样的存在,也会按照一定的规则运转,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肆意妄为。

“喵。”实际上,你会发现,越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越是遵循道理,毕竟如果想要永恒不朽的存在,那么支撑存在本能的空间,也必须跟着永垂不朽。

谁也不会觉得在虚无中的永生会是种幸福。

“那我下去了。”严衍似懂非懂的点头:“走吧。”他拍拍煤球兔的肚子。

见严衍愿意配合,大煤球兔蹦跳着往那个塌陷里落了下去。

所谓的石头,大概就是用来堵住某个东西的吧……?

反正严衍是这么想的。

但是等他真的落进去了,才发现事情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并不是落到一个“坑”里面,而是周围的一切开始上升,然后消失,更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恐惧。

就像是个清醒梦,他醒着,可以思考,也明白自己身处其中,但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

所有的东西都在崩塌,他往前看,能看到未来的太阳正向后倒退,而他的后方却又只剩下无尽的漆黑。

他还在继续被吞没。

无止境的下降。

最开始他还会感到少许心悸,接近产生自由落体的瞬间人体本能的恐慌感,而片刻后他内心就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在无限的平静中,好像连心跳都开始减缓。

“喵。”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猫叫声,齿轮卡壳,周围不断倒转的一切突然停顿。

恍惚感褪去,心脏开始跳动,呼吸随之苏醒,严衍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根神经狠狠一抽,整个人就跟着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

他有些懵,因为他看到了顾延在自己前面走,而他应该是跟在后面的,一只黑猫蹲在顾延的肩头,回头来看他。

“喵。”跟上来。

严衍不理解这个,为什么自己能听懂?

但他还是跟了上去。

走出去的第一步就是个踉跄,差点以脸抢地的那种。

“喵。”暮鸦回头对他叫:慢一点,你有部分被那东西清空了。

听这个叫声不难判断暮鸦现在的心情一般,虽然跳下来是严衍自己的选择,可暮鸦也是默认的,结果严衍受到了侵害,这让暮鸦非常不爽。

“你怎么下来了?”严衍似乎回魂了少许,追上顾延的脚步,问猫,“难道不会被吞掉吗?顾延怎么也在这里?”

严衍迟钝的意识到顾延不该出现在这里,面露迷茫。

“顾延怎么也在这里?”他又问了一遍。

暮鸦侧头看他,从表情上看,严衍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重复提问,他像是被倒回了上句话的那个时间点,重复播放。

严衍的出生是在扭曲了时间的前提下发生的,这必然导致他的存在本身就存有问题,只不过因为暮鸦横插一脚,他才没有被时间吞没删除,但同时他的一切却无法保留,被试图修复的时间清理删除。

从某些角度来说,严衍比不会任何魔法的普通人都更加“空白”。

他除了现在所持有的时间以外,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也是因此,大煤炭兔判断严衍可以堵住这个塌陷,而暮鸦也认同这个看法。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贪婪到连这点儿“现在”也要吃干抹净。

暮鸦发现的时候差点就没赶上,只能直接跳了下来,因此而火大了的暮鸦没了好脾气,也不愿意再用“祂”来称呼对方的存在。

“阿延?”严衍还在叫顾延,见顾延不理他,严衍快走两步,伸手扯住了顾延的手臂,“阿延?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延没有回头,也没有理睬他,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哪怕严衍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也无法让顾延停留片刻。

暮鸦就劝他:“喵。”别费力气了,这不是顾延。时间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而且,时间也没有能被人类的眼睛观测到的形态,只能通过对物体的影响而体现其存在性。

“喵。”你看到了顾延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你的大脑现在在思考对方吧?

严衍愣了愣。

“什么?”

“喵。”这个世界上还记得你的人类,只剩下顾延了,在这样特殊的时候,你会去寻找能维持自己存在的那个个体,而现在看来那个个体就是顾延。

暮鸦解释的很详细,可严衍依然无法理解。

人类认知世界的方式与它们相差巨大,无法理解也是常态,猫并不勉强,只是示意严衍跟上。

“喵。”时间可不会等人。

现在的严衍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走在一片迷雾中,所有的东西他都能看清楚,却都无法理解,正在远离的顾延和暮鸦是他唯一能够辨识的存在,于是他不再纠结,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严衍还是憋不住开口询问:“他……不是顾延吧?”

“喵。”你这不是还挺有天分的嘛。

“我们在哪?那个煤球兔,那个黑洞似的塌陷,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解决了80%了哦。

暮鸦咪呜着传递自己的意思。

剩下那一点点暮鸦表示自己能解决。

和对付小灰的罐子没什么不同,把破洞堵住是最麻烦的,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按部就班,走它本来的计划——收集能量。

“你的还够吗?”严衍挠了挠黑猫的下巴,记忆中刚才暮鸦已经被吃掉了不少。

暮鸦:“喵。”足够带我们一起回去的。

至于灌能量这样的体力活,就交给寒青好了。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他们也没有交流来着?

“喵。”这种事情不需要商量。

如果消耗了暮鸦的能量,寒青不一定能带着他们安全返回猫咖啡,那么自然是消耗寒青的能量,暮鸦负责跑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稳妥解决方法只有一个,人与猫都心知肚明,不需要专门沟通。

从某些角度来说,也算是种默契了。

战斗的信号是塌陷传出的嘶声,那听起来就像是气管中卡了一块异物,让周围的气流瞬间挤压狭小的通道,发出凄惨恐怖的嗡鸣。

而在塌陷内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加速下陷,一股怪力扯住严衍的身体,他瞬间翻滚出去,路过顾延的时候,被对方一把抓住后衣领。

同时严衍还在被往前拖,后脖颈固定住,四肢还在往前摆动,再加上他本能的卷缩身体……

人类立刻就成了被挂在衣挂上的猫。

摇晃晃、晃晃摆摆。

好在这股拉扯力只存在眨眼的功夫里,很快就被另一股力量压制,大量的能量从上至下灌入了他们所在空间,并且还在继续往下奔涌。

暮鸦整只猫都化作黑雾紧随在后,跟着那股能量渗入地下。

然后顾延的手一松,严衍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

顾延只是示意他不要出声。

黑色的黏着物从地板之下钻出,咕嘟咕嘟如泉涌一般,

毛线交织成片。

这些黑色开始覆盖整片大地。

真的很像做编织。

从最初的一小片开始,春草生长般肆意蔓延,明明每一步都能看的清楚,却无法闹清楚它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等观看的人回过神来,那边已经完成了工作,将这片大地覆盖的严严实实。

脚下的大地开始变化,向着严衍的方向收缩,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在向他聚拢,只有顾延依然在原地不动,连表情都没有丁点的变化。

时间是不会等人的,也不会因为周遭的任何人的任何事情而有所动摇。

时间的快慢,时间的定义,都不过是人类个体的感官而已。

而关于时间本身?

它毫无变动。

在精神恍惚中,严衍仿佛看见了一只额外漂亮的煤球兔,摇摆着耳朵,在它的一只耳朵上裹了个漂亮的黑色围巾,上面绣着银色云朵状暗纹,又有点儿像是被烟雾熏出来的斑驳痕迹。

祂是它们的世界本身。